残月剑冢外,天光破晓。
赵无羁负手而立,周身灵威如渊似海,元婴初成的磅礴气息尚未完全收敛,便已引得周遭虚空微微扭曲。
他心念稍动,指尖轻抬,一道剑气倏然凝现。
不再是往日的寒芒,而是裹挟着三色神光,如浑沌初开,剑气未发,虚空已隐隐震颤。
“元婴之力……”他低语一声,蓦地并指一斩。
“嗤!”
剑气无声掠过千丈外的山峦,山体如豆腐般被斜切而开,断面光滑如镜。
更骇人的是,那剑气余势未消,竟在斩过山体后自行分化,化作青、金、蓝三色流光,如活物般盘旋回转,最终又归于他掌心。
三法归元,一念生灭!
远处,严岚红裙翻飞,自剑冢废墟中掠出。她方一靠近,便觉呼吸微滞。
赵无羁周身散发的灵威如无形山岳,压得她金丹震颤,仿佛直面洪荒凶兽。
她凤眸中异彩连连,朱唇轻启:“恭喜师侄突破元婴!你这般威势,怕是已不逊于那些元婴中期的真君了……”
“只是元神足够强大罢了。”
赵无羁闻言一笑,如潮灵威倏然内敛,却仍有一丝余韵流转,令严岚心头微悸。
他正欲开口,忽地眉头一皱,目光如电射向百里外的云层:“鬼鬼祟祟,滚出来!”
“主、主上!”
云层炸裂,妖鹏宗主扑棱着染血的金翼慌忙现身,鸟喙开合间声音发颤。
他先前被雷劫惊慑,本想暗中观察,却被赵无羁一眼洞穿,此刻只觉那道目光如利剑悬顶,连元神都似被剖开审视。
“躲这么远……”
赵无羁似笑非笑,“是盼着我渡劫失败,你好另谋高就?”
“不敢!万万不敢啊!”
妖鹏宗主浑身翎羽炸立,慌忙飞下来,伏低身躯表忠心,“属下对主上之心,天地可鉴!况且属下也是忠肝义胆,绝对不会轻易叛变。
方才、方才只是怕干扰主上渡劫……”
“不是最好。”
赵无羁冷哼一声,声如寒铁交击。
妖鹏宗主顿觉通体生寒,仿佛被洪荒凶兽盯上,连元神内的调禽符文都隐隐发烫。
这主子突破后,威压在他感觉之中,竟是已近乎堪比九幽魔君那等元婴圆满的巨擘!
他不敢再言,瑟瑟缩缩如鹌鹑。
赵无羁不再理会,转而回望已成废墟的剑冢第一层。
天劫肆虐后,此地禁制崩碎。
岩壁化为齑粉,连那口月华剑池都已干涸了一半。
“上古剑域乃远古剑仙所立,按理说元婴劫难毁其分毫……”
他仰头望天,眸光深邃,“是我的劫威太盛,还是这剑域……终究敌不过岁月消磨?”
不知那远古白衣剑仙,如今可还安在?
“师伯。”
赵无羁忽然看向严岚,微笑道,“如今既已突破,我打算前往剑仙山一探,你就先回镜湖吧。”
“剑仙山”
严岚凤眸骤然一凝,红唇微张,似要说什么,却又生生咽下。
她知晓剑仙山凶险。
如今九幽魔君、苍云子、黄裳等人皆困于山中。
但望着赵无羁平静的目光,又想起他那些鬼神莫测的手段,终是轻叹一声。
“你这小滑头去了那里,可得机灵点”
她忽地展颜一笑,红裙如火摇曳,玉指狠狠戳向赵无羁额头,却在触及前化作轻柔一拂,替他理了理衣襟,“你现在比师伯是强多了,师伯相信你的实力。但若事不可为.”
“放心!”
赵无羁哑然失笑,却也不躲,任由她指尖残留的暖意掠过颈侧,颔首道,“我会保护好自己。”
话音未落,他拂袖跃上妖鹏背脊。
妖鹏宗主如蒙大赦,金翼怒展化作贯空长虹,转瞬穿云破雾而去。
严岚眸光目送其身影离去,转身看向一地废墟,蹙眉捂住胸口,不由暗暗一叹。
云海翻涌。
妖鹏宗主金翼撕裂长空,掀起阵阵罡风。
赵无羁盘坐其背,心神却沉入第一壶天空间内,目光落在那团被血煞针剑封禁的猩红菌妖上。
菌妖本体如一团蠕动的猩红菌丝,表面布满蜂窝状孔洞。
此刻被十八道血煞剑气钉住,仍不甘地扭动着,散发出金丹圆满的灵威。
“酒菌成妖,却能寄生借蛟龙尸骸和龙魂,发挥元婴战力,这菌妖倒也算是有些门道……”
赵无羁暗自思忖。
阴煞泉眼旁,一簇子菌瑟瑟缩缩地簇拥着,既畏惧母菌的凶煞气息,又被同源之力吸引,菌丝微微颤动,似在挣扎。
“摄魄!”
赵无羁骤然掐诀,眸中金芒一闪,元神之力如潮水涌出,化作道道金色锁链,径直刺入菌妖核心。
菌妖剧烈挣扎,蜂窝孔洞中喷出腐蚀性酒雾,却在触及锁链的瞬间被元神之力碾碎。
以他如今元婴中期的元神强度,奴役这金丹圆满的菌妖并不费力。
仅片刻,菌妖挣扎渐弱,猩红菌丝表面浮现出淡金纹路,最终伏地不动,传来臣服的意念。
“成了。”
赵无羁心念一动,血煞针剑撤去封禁,菌妖乖顺地蜷缩成一团,再无先前凶戾。
他翻手召出四枚醒酒石。
金樽、人神、地爵、天阙,四道光团,悬浮于掌心。
“哗……”
醒酒石光华流转,丝丝缕缕的天宝酒气逸散而出,如琥珀色的薄雾萦绕。
赵无羁突然张口一吸,酒雾入喉,顿觉一股炽烈又醇厚的灵力在体内炸开。
元婴竟也泛起醉意,三色神光微微荡漾,灵力流转速度暴涨。
“好酒!”
他赞叹一声,又将天阙石含在口中。
“嗡!”
没过多久,他背后紫光大盛,近乎泛出赤红,灵性亲和度骤然提升三成。
连内视时都能看到经脉中流淌的灵力愈发晶莹剔透,对周遭天地的灵气感应更为清晰。
“这是什么酒好香啊,似乎很不错.”
身下,妖鹏宗主鼻翼翕动,金瞳瞪得滚圆。
那酒香钻入鼻腔,勾得它喉头滚动,导致它虽不好酒,却也被这天宝酒的气息诱得馋涎欲滴。
“主、主上……这酒……”
它忍不住结结巴巴开口,又慌忙闭嘴,生怕触怒主子。
赵无羁瞥它一眼,似笑非笑:“怎么,你也想尝?”
妖鹏宗主翎羽一抖,连连摇头:“不敢不敢!属下哪配……”
“好好赶路。”
赵无羁不去理会,转而看向匍匐的菌妖,屈指一弹,将一缕天宝酒气渡入其体内,“既已臣服,便替我酿酒吧。”
菌妖菌丝欢快地蠕动,蜂窝孔洞中溢出晶莹酒液,主动延伸向阴煞泉眼旁的酒窖内,开始调和酒窖内储存的灵酒,几乎相当于一个厉害的酒童。
酒水在菌丝催化下翻滚提纯,杂质被剔除,灵力愈发精纯。
“若是能酿出天宝酒……”
赵无羁目露一丝期待。
天宝酒这种酒力,对元婴真君都有效果,对于身边的峰主等人,自然也是有很大效果的。
如今四枚醒酒石内,储存的天宝酒足有上千斤,倒是够用。
但若是酒菌还能培养出来,那自然是皆大欢喜。
不过眼下,还是筹备剑仙山之事要紧。
赵无羁翻掌之间,一枚古朴令牌浮现掌心。
剑仙山入山令表面蚀刻着细密剑纹,触之冰凉刺骨,似有无数剑气蛰伏。
他指腹摩挲着令牌凹痕,眸光幽深如潭。
“如今进入了剑仙山的,都是实力强横的多年老怪,尤其是仙圣宗宗主苍云子以及九幽魔君,皆已是元婴圆满的实力”
“苍云子前辈倒也罢了,毕竟是剑宗高人,九幽魔君却是不得不防,还有黄裳如今五年过去,不知这老鬼是否突破了元婴后期?”
思忖之间,赵无羁一挥衣袖,手中多了口古拙剑鞘。
鞘身隐现镜湖波纹,甫一现世便引动周遭灵气震颤。
这剑鞘内,封存着整整三年的镜湖剑气!
一旦释放,便是元婴圆满也要暂避锋芒。
“还不够”
赵无羁神识沉入丹田,第三壶天空间内,一株九叶剑草虚影轻轻摇曳。
草叶舒展间,似有斩天裂地的剑意流转。
“此剑影,能不动用就不动用,还要用来尝试接近九叶剑草”
他的神识旋即又探入第一壶天空间内。
一杆六百多丈宛如参天古木般的暗红长枪静静扎根。
枪身缠绕着血色煞气,隐约可见无数龙魂在煞气中哀嚎。
弑仙枪!
以此枪的威能,若是妖树分身来调动,战九幽魔君那等元婴圆满的强者,也是有一定把握的,甚至可以形成压制。
只不过,此枪每催动一次,便要吞噬海量灵力。
若是催动全部威能,妖树分身也只能催动数十次。
“此枪,不出则已,一出便要速战速决!”
赵无羁眸光微闪,突然心中一动,翻掌间取出一枚幽蓝龙珠。
珠内一道龙魂游弋翻腾,竟有元婴中期威压。
“这沧海龙魂,单个的威力不算强,但若是炼入弑仙枪的枪缨之内.”
他心念电转。
弑仙枪那赤红枪缨上虽缠着上百龙魂,但元婴层次的不过两条。
余者皆是金丹、凝神之流。
若能再添这道沧海龙魂,此枪凶威必更上层楼!
“呼!”
他袖袍一甩。
龙珠化作流光没入第一壶天,飞向弑仙枪。
但见壶天内那杆血色长枪骤然震颤,枪缨无风自动,上百龙魂齐齐嘶吼。
赵无羁并指掐诀,施展追魂术,硬生生将沧海龙魂从珠中拘出,朝那翻腾的赤红枪缨按去。
“吼!”
龙魂怒啸挣扎,鳞爪撕扯间搅得壶天灵气翻涌。
奈何枪缨上两条元婴龙魂率先扑来,其余龙魂更是如嗅到血食的豺狼,层层缠绕而上。
不过三息,那道幽蓝龙魂便被撕扯着融入枪缨。
整杆弑仙枪顿时爆发出刺目血芒,隐隐有沧海潮声自枪缨舞动之间传出。
“除了弑仙枪还有噬魂风珠、流云扇、蚀骨阴雨针、惊雷枪等六级法宝.”
赵无羁沉吟思索,又看向壶天空间内的两口九鼎,取出其中的青州鼎,又取出惊雷枪,眸中寒芒一闪,“这番准备,应当足够了!”
身下的妖鹏宗主没来由浑身一寒,只觉背脊上的主子不知在鼓捣什么,令他隐隐感到心惊胆寒。
正惊疑间,耳畔蓦然响起赵无羁冷冽的声音:
“给我说一说,九幽魔君的一些手段和法宝,有何能耐。”
“主、主子这是要”
妖鹏宗主心头剧震,暗忖道:“他才初入元婴,就要对那老魔动手?”
转念想起赵无羁金丹斩诡妖、元婴劫吞雷的凶威,又觉那九幽魔君.怕也未必能在这煞星手下讨得好去。
“九幽老魔把持九幽门户多年,穷凶极恶,连骨冥那老家伙都很有可能是死在其手中”
妖鹏宗主思绪电转,“幻月宫主肯定逃到了九幽魔君那里,若是主子能对抗九幽魔君,我也无须忌惮这魔君,这也是鸟凭主贵!”
一念至此,他当即开口下再不迟疑,尖喙开合间如倒悬天河:“主子容禀!那九幽魔君”
细说之间,已将老魔底细如竹筒倒豆子般抖落得干干净净。
此时此刻,剑仙山上,万剑齐喑。
山道蜿蜒如龙脊,每一寸石阶皆被森然剑意浸透,落叶飘零间自成剑界,劲草摇曳时锋芒毕露。
整座山峰仿佛被无数透明剑牢封锁,虚空扭曲如褶皱的绸缎,连空气都凝成细密的剑丝。
九幽魔君黑袍猎猎作响,周身翻涌的魔焰在剑意压制下不断坍缩又重生。
他每一步踏出,脚下虚空便浮现出八卦阵纹。
正是黄裳以《万寿道藏》中记载的‘缩地成寸’大神通,将百丈山道凝作咫尺之距。
“苍云子!”
魔君突然驻足狂笑,声震九霄,“你在这剑仙山枯坐五载,却连山颈都迈不过去!”
他魔瞳俯瞰下方,只见数百丈外的山道上,仙圣宗宗主周身三丈剑域已被压缩至薄如蝉翼。
无数透明剑气如附骨之疽缠绕其白衣,每寸移动都激起金铁交鸣之声。
黄裳神色凝重,手指在道卷上疾走如飞,泛黄的纸页间不断迸发古篆符光。
他袖中接连飞出七道“咫尺天涯符”,符纸燃烧时虚空扭曲,竟在九幽魔君脚下铺就一条虚幻的登天阶梯。
“魔君!”老道突然暴喝,“前方三十丈有禁制无法越过!”
话音未落,山道两侧的剑草突然疯长,草叶舒展间迸发刺目寒芒,万千剑气如银河倒卷!
“噬灵!!”
九幽魔君狞笑着撕开胸前衣襟,露出烙印在魔躯上的九幽噬灵印。
印纹亮起的刹那,袭来的剑气竟如百川归海,被硬生生吞噬三成。
“黄老鬼,你这'禹步登天符'倒是高明!”
黄裳闻言却不答话,道冠下渗出细密汗珠。
他手中道卷已翻至《洞玄灵宝》篇,咬破舌尖喷出精血,在虚空画出三道血符,化作三盏血色金灯环绕:“魔君速行!老夫的‘避劫金灯符’只能撑十息!
老夫已无力维持了,剩下的路,得靠你自己。”
“哼!区区剑意,岂能阻我?”
九幽魔君身形骤然模糊,在金灯庇护下连破重重剑界。
然而距离山巅仅剩五十丈时,周遭剑气突然凝如实质,化作九柄通天巨剑悬顶而立。
正是剑仙山最凶险的‘九劫问心’禁制。
啥霎时间,整座剑仙山突然震颤。
那株看似柔弱的剑草轻轻摇曳,九片草叶同时迸发混沌剑光,如开天辟地的第一缕锋芒,瞬间将魔君轰退百丈。
“噗!!”九幽魔君面色骤变,周身魔焰被剑意绞得寸寸崩散。
身躯撞碎七重山岩才稳住身形,魔瞳中首次浮现骇然。
下方黄裳的道袍已被反噬的剑气割得支离破碎,却仍死死盯着山巅那株吞吐混沌的剑草,眼中精光暴射,暗道一声‘果然如此’。
“九幽,你以为凭这点手段,就能染指剑仙至宝?”
下方,苍云子负手而立,虽仍被困于剑界之中,却是淡定自若,仿佛对此情况早有预料。
甚至,黄裳看似是在帮九幽魔君,实则也不过是利用九幽魔君去试探剑界状况,他也早就有所洞悉。
“可恶!”
九幽魔君脸色阴沉擦拭去嘴角鲜血,正欲再试,忽听一声穿金裂石的鹏鸣自天外传来。
“嗯?妖鹏宗主?”
九幽魔君眼中寒芒一闪,想到了幻月宫主先前汇报的情况,蓦地回首。
“唳!!”
但见天穹之上,一道金色流光如陨星坠来。
妖鹏宗主双翼展开足有数十丈,每一片金羽都迸发刺目寒芒,庚金之气如暴雨倾泻,将漫天剑意硬生生撕开一道缺口!
鹏背之上,赵无羁负手而立,一袭麒麟法袍猎猎翻卷,周身化作剑域的剑雾流转。
他头顶三色灵光氤氲,元婴初成的磅礴威压如渊似海,压得方圆百丈的剑气都为之凝滞!
“嗯?!”
九幽魔君、黄裳,乃至众妖君王,皆神色一变,齐齐侧目!
“铮!”
苍云子猛然抬头,这位仙圣宗宗主眼中首次浮现惊色。
那年轻身影周身的剑意,竟让他本命飞剑都为之颤鸣,那环绕的雾气,竟然是剑域。
“此子.好强的剑道天赋!”
“妖鹏,你竟背叛本座,向这人类臣服?!”
九幽魔君魔瞳骤缩怒吼,怒吼声震得山道碎石簌簌滚落,魔威如潮水般爆发,却在触及赵无羁体外的剑域时,被万千剑气绞得粉碎。
妖鹏宗主金瞳闪烁,翎羽间庚金之气流转,竟是不闪不避与魔君对视冷笑:“九幽,良禽择木而栖!你堂堂魔君,莫非连三岁稚童都懂的至理都不知晓?主上可比你强多了。”
“放肆!”
九幽魔君魔焰暴涨,黑袍无风自动,双眸幽冷如冰,忽觉通体生寒。
只见鹏背之上,赵无羁一袭麒麟法袍猎猎翻卷,负手而立的身影如青松傲雪。
他袖口似不经意间轻荡。
一抹血色枪芒在袍角若隐若现,明明无半分灵压外泄,却让整片剑界的森然剑气都为之凝滞,敛尽锋芒,却更令人毛骨悚然。
九幽魔君魔瞳骤缩,暴起的魔躯硬生生顿在半空!
“元婴.他竟已突破元婴?!”
不远处,众妖君王浑身浴血,妖躯被剑意割裂得千疮百孔。
此刻感知到那股如渊似海的隐晦威压,心头顿时掀起惊涛骇浪。
更让它忌惮的是。
赵无羁腰间悬着的那枚青玉小鼎。
鼎身风暴云纹流转,隐约可见雷鸟浮雕振翅欲飞,每一次云纹明灭都引动周遭灵气震颤
“青州鼎?!”
黄裳手指猛然攥紧道卷,老眼眯成危险弧度。
镜湖那口鼎.果然被此子所得!
他心头警兆狂鸣,佝偻身躯不自觉绷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