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手立于巨石之上,骆天星望着那漩涡消失的方向沉着脸。
许修方才的话让他意识到,眼下旸淖之地的局势已经逐渐失控了。
“呵……”
“老夫操心这些做甚?”
一番思忖,骆天星忽然嗤笑自语。
若是换做之前,这旸淖之地的道源被人暗中抽取,他确实还会担心影响日后的道源秘境。
但得到北辰仙山的性灵之后,旸淖之地的道源秘境已经和他没有多大的关系了。
如今之所以还枯坐在这里,不过是偿还当年的恩情。
为当年“旸淖七子”的情分尽最后一份力罢了。
待得旸淖之地的事了,他便会离开此处,去海上寻找北辰仙山,从此做一个逍遥的散修,岂不快哉?
思及至此,骆天星也不再多想,当即又盘膝坐了下来。
……
云水城。
几人从后山回到庄园。
许久未曾回来的沈崇弘夫妇一一去拜见家中的长辈之后,便来到沈文安的小院中。
叔侄二人落座,沈文安也没废话,直接伸手搭在他的手腕上,开始检查其体内仙胎之基的伤势。
片刻——
“在焰湖城的这几年也不算浪费。”
沈文安面带微笑收回手掌轻声道:“你体内的仙胎之基目前还算稳定,些许伤痕应该是有修复的希望。”
听到这话,沈崇弘脸上露出一丝惊喜。
身为修士,谁不想自己的境界能够进一步,再进一步?
自从仙胎之基受伤,距今已经快十年了,他的境界没有丝毫寸进。
饶是其心态极好,这些年一直没有在妻儿面前表现出来什么。
但内心深处还一直抱着一丝幻想。
这也是他为何在焰湖城一待就是数年的原因。
“三叔觉得侄儿要多久能完全恢复?”
沈崇弘强压下心中的惊喜,但语气中还是带着一丝急切。
沈文安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呀,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如今怎又沉不住气了?”
沈崇弘讪讪一笑没有说话。
“此事急不得,道伤非寻常伤势,需要慢慢修复,才能不留下隐患。”
“这段时间你每隔两日便来三叔这里。”
“具体多久能恢复,还是要看修复的情况。”
“今日便是先开始第一次吧。”
沈文安说着,直接引动了识海中的元性小树,将一缕最为精纯的生之力打入他的体内。
沈崇弘立即收敛心神,引导着那一缕生之力进入体内丹田,慢慢滋养存在伤痕的仙胎之基。
若是将仙胎之基比喻成参天大树的树根。
如今沈崇弘体内的这株“道树之根”便正处于半腐朽干枯的状态。
那一缕生之力则如同仙霖甘露,在慢慢滋养着其体内处于病变期的“道树之根”。
眼瞅着沈崇弘炼化这一道生之力应该还需要一段时间,沈文安也没有打扰。
悄然起身离开小院朝城中族兵兵营赶去。
……
南疆,阳泉山。
自迦南寺脱困后,沈崇序也算是因祸得福,不仅修为一举达到了胎息圆满,还意外得到了域外天魔赫奕的认可。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沈崇序也慢慢明白,对于天魔一族来说,告诉别人自己的真名就好似妖修献出自己的一缕真灵那样。
虽说不能通过真名将对方杀死,但只要知道一尊天魔的真名,便可以直接呼唤它来帮自己做事,若非必死,天魔一般都不会轻易拒绝。
白宣教的寝殿内。
沈崇序盘膝坐在床榻上,面前虚空,天魔赫奕慵懒的躺在一朵灰色雾团上,眸光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沈崇序。
“你这样修炼是不对的。”
“魔修的本质同样是直指大道本源,与那仙道并无区别。”
“照你这样修炼下去,就算侥幸成就了金丹,也是死路一条。”
似是感应到沈崇序的修炼方向出了差错,赫奕捏着自己的一缕秀发在指尖绕动,声音淡然说着。
沈崇序闻言,慢慢稳住了体内灵力运转,睁开眼望向虚空中的赫奕。
迎着他的目光,赫奕换了一个姿势,略微坐正身躯道:“你认为的魔修是什么?”
沈崇序皱眉沉思许久,嘴巴张合几下,似是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赫奕轻笑。
“嗜杀?”
“暴躁?”
“为了追寻力量,不择手段?”
见沈崇序沉默不语,赫奕便也明白他定是这么认为的。
“这些都是表象,或者可以说你认知中的这种魔修根本算不得真正的魔修。”
“真正的魔修是什么样的?”沈崇序闻言,忍不住开口问道。
他认知中的魔修确实如赫奕所言,残忍诡异,喜怒无常,通过吞噬掠夺等方式快速提升自己的实力。
这也是他不敢光明正大回沈家的原因。
生怕自己的魔修身份会给家族带来不好的影响。
听到这个问题,赫奕一改先前的慵懒妩媚,转而挺了挺傲人的胸膛,坐正了身躯。
其身下那团灰雾也在此时慢慢蠕动,继而化作一张暗金色的古老王座。
“魔亦是天地本源之一,真正的魔修同样是在探究天地万物的本质,探究法则的根源,追求对‘魔’之本源的深刻理解与融合。”
沈崇明闻言,眸中闪过一丝迷茫。
赫奕见此,又继续道:“这么说你可能有些理解不了。”
“本王换一个说法吧。”
“你当知道,天地之间的能量极为驳杂,仙道修行者大都是择优吸收,选择与自身最为契合,或者最精纯稳定的能量来吸收。”
“这种修行体系随着时间的推移,便逐渐衍生出所谓的‘正道修士’,认为只有和他们一样的才是正道修士。”
赫奕的话说到这,忍不住嗤笑道:“殊不知这种行为在真正的魔修眼中,同样亦是另类,甚至落入下乘。”
“魔不是善恶的代名词,上古时代的古魔们,日常修行所吸收的都是未经过滤的本源力量。”
“这种力量包含混沌、深渊、生灵万念,天地污秽等各种驳杂的东西。”
“古魔称其为‘原始魔气’。”
听到这,沈崇弘似是有些理解了她的意思。
赫奕缓缓站起身,高挑的身躯尽显婀娜,赤裸的玉足每一步踏出,脚下灰雾都会快速凝聚成一道石阶。
其双脚踏在寝宫光滑的地板上,扭动腰肢来到沈崇序跟前,妩媚一笑道:“原始魔气才是这世间破坏力最强,最接近本源的力量。”
“但同样的,这种力量也很难驾驭,吸收这种力量的魔修若是心智不坚,神魂很容易被侵蚀,最终沉沦其中,成为受力量掌控的傀儡。”
“你知道在真正的魔修眼中,那些自诩正道的仙道修士是什么吗?”
沈崇序微微摇头,没有说话。
赫奕脸上露出一丝鄙夷道:“不过是一群胆小如鼠,自私自利的小人罢了。”
听到这个评价,沈崇序神情微怔,但一时间却好像也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反驳。
若赫奕说的都是真的,仙道修士还当真就是这样。
如果将天地之间的能量比喻成一桌丰盛的宴席。
大家都知道哪些菜好,哪些菜不好。
仙道修士无疑就是那一群只挑好菜狼吞虎咽,弃不好的菜于不顾的客人。
魔修则是不管好坏,一并吃掉,最终却还被他们打上了“恶人”的标签。
“你能让我成为真正的魔修吗?”
沈崇序沉吟片刻后开口道。
诚如赫奕所说,他现在已经隐约感受到自身的修行出现了问题。
借助冥戌秽业炉快速提升上来的实力终究如“镜中花,水中月”,轻浮无根,难以控制。
如此情况下,修为若是再提升,真有可能出现问题。
而赫奕之所以提及古魔,想来应该是想要帮自己。
“你想走真正的魔修之道?”
赫奕似笑非笑看向他,旋即又道:“实话告诉你,想要成为真正的魔修,你这一身的实力可留不下来多少。”
“到时修为大跌,甚至有可能会从练气境重新来过。”
“且古魔这条路不好走,你最好考虑清楚。”
沈崇序略微犹豫了一番,郑重点了点头。
遇到赫奕之前,他之所以不停催促乌氏千柔,让她想办法将自己的实力尽快提升上去,也是因为那时候的沈家只有三叔沈文安一位金丹剑仙。
他想要尽快将自己的实力提升上来,能为三叔沈文安、为家族分担一些压力。
但现在沈家拥有三名金丹战力,且前些时日从旸淖之地传来的消息说沈家忽然又冒出来一群金丹剑仙,杀的诸多南疆金丹势力连头都抬不起来。
沈崇序觉得这个时候自己似乎也不用那么急了。
回了一趟云水城,与过往和解,见到了自己的儿子,他现在更想好好的活着,为家族和儿子多做一些贡献。
见他拥有如此决心,赫奕美眸之中闪过一丝赞赏,旋即开口道:“你自身为人类躯体,本王所修炼的功法显然不适合你。”
“不过,我倒是知道一门名为《原初金章》的古魔修行法。”
“此法虽然仅有前三卷,但足以让你修炼到堪比仙道化婴之境。”
“日后成就化婴,你倒是可以前往其他各方世界去寻找机缘,自行体悟补全后面的功法。”
沈崇序闻言点了点头。
能修炼到化婴,这《原初金章》也算是一门真法了。
“我需要怎么做?”
迎着他的目光,赫奕神色有些复杂:“你就这么相信本王?”
“不怕本王设计害你,将你吞的骨头都不剩?”
沈崇序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这段时间你有无数次机会暗害我,若是真打算如此,又何必浪费这个力气?”
自他损耗百年寿元,强行解除【魔临】秘术,打算放走赫奕,对方就一直在他的识海中住着。
识海是一个修士最脆弱、最根本的地方,赫奕真想动手,随时都有机会。
完全没必要大费周章设计这些东西坑害自己。
“你呀……”
赫奕白了他一眼道:“好吧好吧,看在你这么信任本王的份上,本王就付出一些代价帮你一次吧。”
说话间,她缓缓伸出青葱玉指,在自己眉心一点。
其白皙的皮肤上瞬间出现一道细细的伤口。
只不过那伤口处并没有鲜血流出,反而冒出一丝紫黑色的雾气。
赫奕眸中闪过一丝坚毅,旋即捏动指诀,快速在自己和沈崇序周围布下一个巨大的紫色法阵!
法阵形成之后,散发出的耀眼光芒瞬间将二人的身躯笼罩在内。
沈崇序正疑惑不解时,赫奕那青葱玉指便倏然点在其眉心处。
下一刻,她那绝美的面孔便直接贴了上来。
沈崇序只感觉到淡淡的幽香扑鼻,自己的额头瞬间被赫奕那温润滑腻的额头抵住。
紧接着,一股股晦涩难懂的信息伴随着一种精纯古老而又十分霸道的能量涌入他的识海!
旋即,周身紫色光阵中散发出来的光芒慢慢化作紫金色的火焰,不断灼烧着他的身躯。
大量血色雾气从其体表蒸腾而出,瞬间又被紫金色的火焰烧成灰烬。
他的修为也从胎息圆满慢慢跌落到胎息后期,胎息中期……
就在沈崇序觉得自己体内的血色仙胎也即将要被那古怪的紫金色火焰烧融时。
先前涌进体内的那种霸道力量忽然动了。
那力量顺着其体内的经脉,直接来到丹田处,快速补充其仙胎因为被灼烧而失去的力量。
这个过程中,他的仙胎虽然在缓慢缩小,但却始终还保持着仙胎的形态,并未被完全烧融掉。
且原本鲜红的仙胎在那恐怖火焰的不断煅烧下,也正慢慢朝着紫金色转变。
此时此刻,沈崇序隐约明白,应该是赫奕利用自身的力量在不断补充自己体内被炼化的杂质。
“收敛心神,不要乱想。”
“此番能否保住你的胎息境界,就看运气了。”
赫奕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沈崇序当即收敛心神,不敢乱想。
……
云水城。
老宅厢房内,沈崇明与沈文安相对而坐。
“此次找三叔,是有一件事要与三叔商量。”
沈崇明抿了一口茶水,缓声开口。
面前的沈文安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放下手中的茶盏,沈崇明沉声继续道:“还是和丹气有关。”
丹气?
沈文安面露思索。
他的丹气如今一直还在丹田内没有使用。
沈崇明微微叹了口气道:“这件事一直让侄儿很纠结。”
“先前家里仅有三叔您这一缕丹气时,侄儿一直不敢轻易动用。”
“生怕将丹气用了,等关键时刻需要时,却迟迟拿不出来,耽误家族的发展。”
“如今侄儿也已经达到金丹之境,合金性后,丹田孕育出了一缕丹气。”
“倒是不必再有这般顾虑了。”
沈文安点了点头。
他理解沈崇明的想法。
身为一家之主,为了家族的利益和发展,有些时候不得不牺牲一些东西。
“所以,你是想将这缕丹气给你姑姑?”
沈崇明点了点头。
“如若没有,待得姑姑寿元耗尽时,侄儿还可以说是问心无愧。”
“但如今有了,不给姑姑,侄儿余生怕是都会活在自责之中。”
顿了顿,他又继续道:“即便这道丹气给了姑姑,并不能让她延寿多久,但身为晚辈,侄儿至少能够心安。”
话说到这,沈崇明微微一笑摇头道:“此事可能会让我沈家后人非议,觉得侄儿这位三代家主意气用事,将一缕珍贵的丹气送给一个将死之人,是虚伪,是愚孝……”
“但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想法。”
“是非便由他们自己评说吧。”
沈文安点了点头。
人无完人,他没处在沈崇明的位置上,自然也没有想那么多。
沈文萍是自己的同胞姐姐,若是不为家族考虑,他早就想将丹气给她了。
之所以一直拖着,便是因为这件事沈崇明一直没有决断。
他也知道,于沈崇明来说,亲情和家族利益之间,想要有个决断,着实很难。
“这件事之后,侄儿会和族正院商量,定下一条新的族规。”
“坏人我来当,也省的将来修砚和后世家主在面临同样的问题时,不好抉择。”
沈崇明的话说完,厢房陷入短暂的寂静。
片刻之后。
“成,三叔现在就去后院找你姑姑,这件事不用你操心了。”
沈崇明感激的拱了拱手。
沈文安起身离开厢房,来到后院。
此时的沈文萍正陪着母亲胡玉芬坐在凉亭中闲聊。
旁边,大黑狗静静趴在胡玉芬脚边,惬意的眯着眼睛。
感受到沈文安到来,大黑狗缓缓抬起头,看了看他,便是轻轻用脑袋碰了碰胡玉芬的腿。
胡玉芬见状,转头看向院门处。
沈文安面带微笑来到跟前。
“娘,姐姐。”
胡玉芬含笑点了点头。
沈文萍则好奇道:“你今日怎有时间到后院来?”
“平日里可都几个月也见不到你的人影。”
沈文安自己找来一张凳子,坐在二人面前。
“今日是来找姐姐的。”
沈文萍闻言更是好奇:“找我有事?”
她如今在沈家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闲人,家中的一切都无需她操心,也不用修行。
沈文安颔首道:“崇明已经突破金丹,家里多了一缕丹气……”
“怎又提及此事?”
一听到“丹气”二字,沈文萍当即秀眉微蹙道:“这件事上次不是已经跟爹说清楚了吗?”
沈文安没有理会他,继续道:“这是小辈们的心意。”
“崇明说了,这一缕丹气你若是不接受,会让其心中愧疚一辈子。”
“于修士来说,这就是心魔。”
“姐姐也不想让崇明余生都活在自责中吧?”
沈文萍听后,板着脸道:“好啊,你叔侄二人拿这话压我是吧?”
迎着她略带责备的目光,沈文安没有说话,但眸中的坚毅却表明今日这事必须要有个决断。
见姐弟二人这般对视着,谁也不肯服输。
一旁的胡玉芬忽然笑呵呵抬了抬手。
“行了。”
“你们两个从小就这样。”
“如今都百十岁的人了,怎么还喜欢较劲儿?”
沈文安缓缓收回目光,率先服软。
胡玉芬看了看两人,最终将目光看向沈文安道:“文安呐,告诉为娘,你方才的话都是真的?”
“崇明当真是那么说的?”
沈文安点了点头道:“娘当知道崇明作为一家之主的难处。”
“此番他好不容易突破金丹,刚处理完其他事情,便是找到儿,提及此事,可见这件事一直都压在他的心头。”
“姐姐若是依旧执拗不肯,您觉得他能迈过心中这道坎儿吗?”
胡玉芬闻言点了点头,转而看向沈文萍道:“你是怎么想的?”
沈文萍转头看向母亲。
“娘,女儿……”
“我儿要说实话,这里没有外人。”
“娘要知道你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你当真不想多陪重熠他们一家几年,不想看到小云苒长大吗?”
沈文萍闻言沉默了。
但见如此,胡玉芬叹了口气道:“孩子有孝心,这是很难得的。”
“你爹一直都说,不想让咱沈家的人修炼到最后修成六亲不认的‘仙’,以为娘来看,你就别执拗了。”
沈文萍低着头,没有说话。
良久——
她轻轻叹了口气看向沈文安:“我都一把年纪了,你们非要折腾个啥?”
“丹气那么珍贵……”
她的话没说完,胡玉芬便是笑着打断道:“为娘当年也是这么想的。”
“可若不是当年接受了那丹气,你想陪娘说话,咱娘俩怕是只能隔着冰冷的墓碑了。”
“行了,你们姐弟俩好好聊聊吧,娘先回了。”
站起身,胡玉芬朝不远处的房间走去。
亭中二人对视了一眼,沈文安话中带着一丝恳求道:“姐,咱兄弟姊妹四个,二哥已经不在了。”
“爹和娘肯定都舍不得你。”
沈文萍再次叹了口气,旋即笑道:“来吧来吧。”
“左右也是拗不过你们。”
沈文安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旋即直接将丹田内的丹气抽离出来,打入她的体内。
许久之后,异象散去,沈文萍脸上痛苦稍缓。
她当即睁开眼,打量了一番自己的身体道:“如何?”
沈文安微微摇头:“不算是最好的灵根。”
丹气能够让身无灵根之人随机获得一种灵根。
于沈文萍来说,只为延寿的话,最好的灵根自然是木灵根。
毕竟一旦她获得了木灵根,便可以和母亲一样,修炼《青帝长生诀》。
但此时的沈文萍获得的却是土属性灵根。
五行灵根之中,不说其他,单就灵根对寿元的影响来看,土属性只是略微比“金”和“火”稍微好一些。
不过有灵根了总比没灵根要好。
如今的沈文萍已经拥有灵根,以沈家现在的底蕴,只要她自己愿意修炼,想要达到胎息境不会太难。
但凡有胎息境修为,余下百年,都不再需要担心了。
眸光瞥见姐姐鬓角的白发,沈文安略微犹豫一番道:“我再为姐姐调理一下身体吧。”
说话间,他便直接从识海的元性小树上引出一缕精纯的生之力,打入沈文萍体内。
伴随着这浓郁的生之力在体内慢慢化开,沈文萍顿觉自己有些苍老的身体在逐渐恢复活力。
那种青春年少的感觉也在一点点归来。
这般舒坦的感觉让其淡笑感慨道:“怪不得世人都想求得长生。”
“于一名行将就木的迟暮老人来说,这种重回年轻的感觉着实让人难以抗拒啊。”
沈文安含笑点头。
“世人皆畏死向生,此为生灵之本能。”
“姐姐此番经历了由死向生的转变,当更能明白生的可贵。”
“族中有一门《照月松山诀》适合姐姐修炼,待会姐姐便去黑水阁找父亲吧。”
“顺便让父亲给您一些丹药和灵晶。”
沈文萍点了点头。
……
沈文安自后院离开,找到沈崇明,将赐予丹气的事情告知他。
听到这个消息,沈崇明长舒了一口气拱手道:“多谢三叔。”
沈文安摆了摆手。
“此事已了,你心中也不用有任何负担了。”
“顺便可以派人去焰湖城送一封信,让重熠也知道这个好消息。”
沈崇明连连点头:“侄儿这就去安排。”
母亲寿元将近的事情也一直是贺重熠心中的结。
如今这件事解决了,对他来说绝对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心结被打开,修行也能更顺一些。
……
族正院。
一身月白长裙的沈狸安静坐在后院厅堂内,其面前摆放着一卷古旧的竹简。
旁边,正襟危坐的沈修砚则是手持一本厚厚的书籍,仔细研读着。
书籍上记载的都是一些族正院处理治下附属家族违法乱纪的案例。
每一个案例都有族正院的建议以及历任家主的判罚、族正院执行判罚的效果等。
沈崇明先前已经立下规矩,自他往后,沈家每一任家主继任之前,都需要有族正院族正的履历。
作为下一任家主的继承人,沈修砚每隔几天都会来族正院跟随沈狸学习两日。
“姑姑。”
盯着手中书籍上记载的一件事,沈修砚一番思忖后喊了一声。
沈狸缓缓放下手中的竹简,抬头看向他。
沈修砚捧着那厚厚的书籍来到其跟前恭敬行了个礼,然后跪坐在对面,指了指书本上的内容。
沈狸扫了一眼,发现书籍上的案例正是当年沈修白的母亲刘依然与其兄长设计沈崇序的事情。
当年这件事的判罚确实有些模棱两可,甚至可以说几乎没有惩罚。
“说说你的想法。”
沈狸轻声开口。
她的教导方式很简单。
就是让沈修砚自己去看这些案例,然后先不看族正院的建议和家主最终的判罚。
按照他自己对族规的了解,结合当时的情况来进行预判罚,最后再与后面族正院的建议以及家主判罚来比对。
若是判罚结果有较大的出入,她再为其解惑。
最终确定家主判罚是否合理,还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沈修砚迟疑片刻道:“现在再议这件事的判罚,修砚有些不知该怎么说。”
“毕竟修白哥哥和婶婶已经是沈家的族人。”
“但……伯父和姑姑您,甚至太爷爷当年的决定在修砚看来都是错的。”
“婶婶与其兄长以附属家族庶出的身份,算计主家族人,此为以下犯上的死罪。”
“族中如此判罚,并不足以震慑宵小,也难以彰显主家不可侵犯的威严。”
“日后若是有效仿者变本加厉,我沈家的血脉岂不沦为了他们挑衅主家的靠山?”
沈狸面带赞赏的点了点头。
“所以,你的判罚是……”
沈修砚稚嫩的面庞上闪过一丝坚毅。
“胆敢算计沈家者,不以任何借口而复议,皆杀之。”
“情节严重者,可行株连之举,以绝后患。”
说完这话,他朝着沈狸拱手道:“不知姑姑认为修砚的判罚如何?”
沈狸沉思片刻道:“此事先搁置,稍后再议。”
“你告诉姑姑,族正院的‘罚’,最终目的是什么?”
沈修砚神情微怔,有些犹豫不知该怎么开口。
沈狸见此,淡笑道:“姑姑觉得‘罚’的目的是为了正族风,而非单纯的以蛮力让人畏惧。”
“治下附属家族终究不是敌人,惩罚过于严苛,只会矫枉过正,适得其反。”
“以严苛的刑罚治家,不可避免会落得下乘,得‘残暴’之名。”
“上位者,需恩威并施,择其过而罚之却又不能唯其过而罚。”
“你可明白。”
沈修砚略微思忖后点了点头。
“姑姑是说,治家的手段不宜过于强硬,不能一味的为了惩罚而惩罚?”
沈狸含笑点头。
“现在再说说你对这件事的判罚。”
沈修砚看了看那书册,犹豫许久拱手道:“修砚的答案还是和方才一样。”
“不过,手段可能要换一换。”
沈狸闻言,神情一怔,旋即笑着点了点头。
“你天生文心,韬略智谋上姑姑自是不会担心。”
“日后只需注意行事风格,莫要过于刻板。”
“恩威不显,方能让人敬畏有加。”
沈修砚恭敬拱手:“姑姑教诲,修砚谨记。”
沈狸颔首道:“今日便是到这吧,你回去之后,这段时间就莫要过来了。”
“姑姑要闭关一段时间,族正院的事情由你崇明伯父来处理,跟着他好好学便可。”
沈修砚再次应声拱手,直接离开了族正院。
待其身形消失后,旁边角落的金蟾抬了抬头瓮声道:“主人,这小家伙要是继承家主之位,可比当今家主更狠啊。”
“小妖本还觉得他平日里斯斯文文的,不曾想竟是表里不一啊。”
沈狸轻笑着拿起那古老的竹简道:“环境使然罢了。”
“修砚自出生时,我沈家便是处在南疆各方势力的压迫中。”
“之后性灵之事出现,沈家又经历了天檀山的背叛,见惯了修行界的残酷,又自知肩负着未来整个沈家族人的命运。”
“有此心性,也不是什么坏事。”
金蟾微微点了点头,旋即发出一声怪笑道:“小妖很是期待,等小修砚成为家主时,沈家的那些敌人会有多头疼。”
沈狸神情微顿,随后也是轻轻一笑。
“明日我要闭关,你到时候可莫要乱跑。”
“此次闭关若是顺利,出关之后,便是要出去走走了。”
金蟾闻言,眸中闪过一道异色,也没再多问。
……
性灵赤炎霞光被收走之后,旸淖之地暂时也没有其他性灵显化的消息。
南疆各方势力在天芫山一战中都有不小的损伤,需要好好修养,积蓄力量为争夺下一道性灵做准备。
更重要的是见识到沈家和青萝剑庐的实力后,几大势力现在更担心沈家会不顾一切清算他们。
这般情况下,整个旸淖之地倒是难得安静了一段时间。
山中的树叶绿了又黄,黄了又绿。
一场大雪降下,整个云水城和周遭数百里的区域都被厚厚的大雪覆盖,入眼银装素裹。
又是一年岁祭。
转眼间,天芫山大战已经过去了两年。
两年难得的和平让沈家有了不小的发展。
先是沈家四代嫡长子沈修濯与落霞山弟子许青雉结为道侣夫妻。
仙胎之基被修复的沈崇弘也不知是因为体内的生之力太过浓郁还是怎么回事,竟和萧红袖又诞下一子,取名沈修嗣。
黑水城南侧,沈柚和徐湛居住的小院内。
自当年天芫山大战之后,徐湛便一直在闭关参悟无漏金身的事情。
他清楚,不修成无漏金身,自己每一次现身,都像是一个行走的人形大药,引来诸多贪婪的目光。
可不管是沈家珍藏的典籍,还是他主修的《九煞攒身功》里面,都没有关于“无漏金身”的修行法。
吞下那寅虎妖王的金丹已经三年了。
金丹是修士一身道行凝聚的精华。
寅虎妖王生前为金丹中期,徐湛此番完全将其金丹炼化之后,境界也从五境初期达到了五境中期。
三年的时间里,他早已将那颗金丹的力量全都炼化进自身血肉中。
如今唯有一道不朽金性被其以气血之力锁在体内,奈何不得。
此次闭关已有数月,苦思不得炼化金性,修成无漏金身之法,徐湛顿觉心情有些烦躁,也是明白这种情况明显不宜继续苦修了,便是自闭关的密室中走了出来。
院中,拳脚挥动的音爆声连绵不断。
徐湛循着声音,来到小院的演武场,便是看到一名七八岁的孩童正光着膀子在打拳。
寒冬腊月里,小家伙身上的汗水蒸腾着大量的水雾。
“惊蛰。”
站在演武场外看了一会,徐湛面带微笑的喊了一声。
徐惊蛰闻言,当即收了拳势,呼出一口浊气后,一溜烟跑到他面前。
“爹,您出关了?”
徐湛点了点头:“你娘呢?”
徐惊蛰看了看四周微微摇头道:“儿不知,应当去老宅了吧。”
“爹,您修成那无漏金身了吗?”
话锋一转,徐惊蛰满脸期盼的看向他。
自从得知体修五境还需修炼无漏金身这件事后,沈家治下所有的体修都在期盼着徐湛能够早日找到修出无漏金身的办法。
徐湛微微摇了摇头叹息道:
“为父突破五境至今已经四年多了,知道‘无漏金身’到现在也有三年多的时间。”
“三年多的苦心钻研,却是连一丝线索都没有。”
徐惊蛰闻言,挂满汗水的脸庞上也露出了一丝失落,不过这一丝失落很快又被其压下,旋即咧嘴笑道:“阿爹莫要灰心,您可是沈家体修第一人,比外公都厉害。”
“儿相信您一定行的!”
听到儿子的话,徐湛笑呵呵揉了揉他的脑袋道:“臭小子,别把你老子捧那么高。”
徐惊蛰仰头认真看向他道:“儿说的是真的。”
“爹就是心急了,一次接一次的闭关,这样不行的。”
徐湛点了点头。
这一点他也意识到了,自己似乎已经陷入了某种死胡同。
必须要换一个思路。
“行了,你自己修炼吧,爹出去转转。”
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徐湛负手离开了小院,漫无目的的在云水城中闲逛。
一路上,诸多沈家的族兵和城中修士见到他,都会恭敬喊一声“徐大人”。
徐湛点头回应着,不知不觉便已经来到了云水城的南城门。
“徐大人,您要出城吗?”
守城的士卒见到他,拱手开口。
出城?
徐湛仰头看了看城门,也不知自己怎么就来到了这里。
罢了,既然来了,就出去看看吧。
“我出去看看。”
缓声说了一句,其面前的修士当即挥手打开了阵法。
“大人,要不要属下带人陪您一起?”
一名身穿制式铠甲,手中拎着一柄青铜锤的壮汉瓮声开口。
徐湛微微摇头:“不用麻烦,我就在城外逛逛。”
自云水城离开,徐湛踩着厚厚的积雪,一路前行,很快便是来到了涞水河跟前。
汹涌流淌的河水让这条大河在数九寒天也不会结冰。
徐湛负手站在河边的巨石上,望着面前奔腾的河水陷入沉思。
许久之后,他朝着面前的大河拱了拱手,沉声呢喃道:“晚辈起势于您,得您恩惠,如今却是遇到了难题……”
“您能否给予指点?”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这河底古城中究竟有什么。
按照上次遇到的阴司之人所言,其修炼的《九煞攒身功》极有可能是一位当年叛出阴司的大能所创。
徐湛猜测这河底古城极有可能和那位大能有关。
但那位大能是否还在世,他也不清楚。
呢喃之后,其体表慢慢蒸腾其淡淡的气血之力,那些气血之力在其周身形成厚厚的护罩。
身体微微下蹲,徐湛当即纵身一跃,化作一道血色流光直接冲向大河中央!
噗通!
身形落入冰冷的河水中,继而朝那幽深的河底沉去。
越往下,周遭的光线越弱,最终,徐湛也不知自己下潜了多久,周遭已是伸手不见五指。
冰冷,幽寂,没有任何声响。
徐湛觉得自己此时好像坠入了无尽的深渊之中,分不清上下左右。
体表的血气护罩根本无法抵挡住周遭刺骨的冰寒。
体修五境的强大体魄此时也慢慢被四面八方涌来的寒气冻僵。
这一刻,徐湛慌了。
他想要挣扎,想要离开此处,但周遭恐怖的水压却是将其牢牢禁锢在原地。
僵硬的身体也逐渐失去知觉,动弹不得。
徐湛只能绝望的感受着自己血肉中的生机被一点点磨灭。
此次出来,他并没有告诉任何人要来涞水河,如今身陷此处,身死道消之后怕是连尸体都很难被发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