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辰被击晕掳走,二人携囚犯迅速传送离宅。
接连数次跃迁,皆用不同传送术法与方向,终抵预先备好的无出口地下密室以供审讯。
诡异的是,当安辰转醒闻及符铭之事,竟纵声长笑。
笑声凄苦,却分明是笑。
「符铭,符铭,符铭!总是这小子,是不是?」安辰叹道,「罢,此番他又惹了何等祸事?」
「与你无干。」林昭然嗓音经术法扭曲震荡。
他与张明远俱裹多重衣物匿形术,更趁其昏迷时喂下抑法毒剂,令其无法施术。
但愿这些手段足以瞒过后续查探——他们打算问毕便放人。
「符铭今在何处?」
「不知。」男子悻悻道。林昭然轻易读其思绪,知其所言非虚。
「你不是他监护人么?」张明远问,「怎会不知?」
「那小子何曾听过我言!」安辰怒叱,「他们令我监护此子,却未予管教之权。他向来随心所欲,去留自如。自被学阁除名,我已整周未见他面。」
「因何除名?」张明远问。
「他怒极失控,周身爆出炎爆术。虽未出人命,但周遭多人灼伤,包括一位试图制止他的教师。」
安辰继续道:「学阁认定是攻击行为。他却自称只是术法失控,还说若学阁教导有方,岂会掌控不力。」
「你作何想?」张明远问。
「我认为符铭确是失控,天衍阁亦心知肚明。不过借机剔除他罢了。」安辰嗤之以鼻道:
「我不怪他们。换作是我也不要这等弟子。该死的符铭,为何总做这等事……」
「你倒是配合得出奇。」林昭然指出。
「我倦了替那小子背责。」安辰道:
「整周未见其影,首闻消息竟是遭两个寻他的疯子绑架。疯子敢在重镇直闯世家府邸……还他娘的成功了。我可不替那小子送死。」
张明远与林昭然默然相视。
林昭然读其思绪,知匿形之举反令对方稍安——若露真容,此人必认定将遭灭口,断不会如此配合。
加之所问仅是符铭而非世家秘辛,亦属缘由。
随后长达半个时辰的审讯,借问答、读心、记忆探查与短期记忆抹除之术,终令他们对这位昔日同窗有了新解。
原来符氏世家确具血脉传承,然多数族人终其一生未能完全觉醒。
蛰伏状态下,此血脉仅赋予火系术法非凡亲和力。
唯宗家嫡系知晓如何「点燃」血脉至活跃状态,获更惊人能力。
虽符氏世家历经碎星大战与泣血之疫未至灭门,却折损了大量核心成员。
宗家嫡系唯余符铭一人幸存,其父亡故前未及点燃其血脉,亦未将秘法传予他(或任何他人)。
由此,符氏世家部分权重者开始质疑符铭的继承权。
皆言其年岁太轻,血脉未燃。
何等符氏继承人竟无点燃之血?
何以执掌世家?
非常时期岂非更需老成持重者主事?譬如……他们中之某人?
纷争几欲撕裂世家,直至符铭派系凭残卷史料与大量推测拼凑出崭新的点燃仪式。
为抢时效且不愿予他人点燃血脉之正统,他们决意立即对符铭施术。
初时看似功成。
符铭如先祖般展露非结构化火系术法,能开启唯有点燃血脉者方可解密的术法禁制,进入家族秘所。
觊觎者暂敛心思,世家得以安宁片刻。
不幸的是,很快便显出新仪式存瑕,或需特定修炼以稳固点燃状态——符铭渐失对情绪与术法的掌控。
他变得喜怒无常,前一刻纵声狂笑,转瞬又陷濒死般消沉,遇冲突则爆发出杀人狂怒。
其非结构化火系术法开始随潜意识欲望显现,常完全脱离控制,恍如自有意志。
符氏世家仓促寻来各方专家与术法练习助符铭重获部分自制。
然皆非万全,关于其领导力的质疑再度汹涌。
符铭怒极欲处决挑战者,但世家衰微至此岂堪内耗……实质上,尝试行事恐引发内战。
渐次地,符铭沉陷于对族亲「背叛」的愤懑,开始无差别攻击周遭众人。
待入学阁后,更将怒火延烧至学阁及其全员——因助其掌控不稳术法的尝试未达其预期。如家族一般,学阁亦负了他。
可惜安辰与符铭关系不睦,无从知晓其在世家外可有友朋关联。
族中他人亦难知更多——符铭已与多数族人决裂,即便最初的支持者亦遭迁怒,被归咎于点燃失败之后果。
如今他不过空负继承人之名。
未被废黜的唯一缘由,是替代者人选众多,长老会恐立即择立会致世家分崩离析。
他们将安辰击晕弃于青云城郊野地,设其半刻钟后转醒。
又费半个时辰抹除行迹,二人方同返张氏宅邸。
林昭然名义上仍居旧舍,但与张明远议定此轮暂居其处为宜。
如此既可随时协同应对攻袭,亦免被逐个击破。
今夜他们已触怒诸多势力,而将来只会开罪更多。
若追猎者终寻至,万不能予其可乘之机。
夜闯符氏府邸引发的轩然大波,堪称奇观。
林昭然本欲立即转战邪教核心成员,见得全城大搜捕之势,只得暂缓行动。
青云城官衙岂容此等事端在眼皮底下发生——符氏遇袭加之连日妖兽频现,这座城池俨然失却了往昔安泰气象。
此后三日,张明远与林昭然多在城外奔波,探访往日张明远为寻那分身术而发现的各处秘所。
虽或有更高效之法觅得此术,然林昭然已倦于情报搜集,此法倒可借张明远所知各类妖兽敌修来实战锤炼斗法之能。
张明远亦觉此法更有意趣。
他们剿灭整支隐身高山雪怪部落,夺取其用遭伏旅人遗骸堆砌的临时宝库;
肃清古庙中泛滥成灾的晶噬怪群,方得接近其主巢所绕的秘密地窖;
成功擒获肆虐沃加河流域的食人巨鲶,从其胃中取出经年耐酸蚀的金属卷轴筒;
更突袭一名亡灵术士的塔楼,清剿了一处天魔邪教。
虽未得分身术,然轮回方启,林昭然不觉虚度光阴。
非但累积了宝贵实战经验,所获战利品中更发现种种奇术。
张明远虽已筛拣过这些术法自用,然二人侧重不同,诸多他不屑一顾之物,反入林昭然法眼。
譬如张明远对术法符箓兴致寥寥,林昭然却潜心研习每件所得法器,试图勘破其秘以增学识。
除却寻术与分赃,林昭然亦将若干有趣妖兽送至苍铭处炼制化形丹。
初现成果虽有趣,然成败尚难断言。
他又循赵虚明手札所列,拜访数位专家。
暂未施以记忆探查,只尝试交谈以求和平获识。
可惜果如赵虚明所言——彼等压箱底的绝技千金不换。
幸而即便肯分享之物亦对林昭然有益。
尤擅探灵术的那位女修最为实用,助他剔除若干歧路设想,更帮他缩小了范围,确定了哪些妖兽拥有最实用的术法感知能力可供获取。
据称千目魔——那只曾在某轮轮回中杀死他的紫瞳浮囊怪——竟是上佳之选。
可惜当二人至寒枫镇地下洞窟搜寻此怪时,竟遍寻不着。
甚至连林昭然多年前遭其杀害之处亦无踪迹。
得知时光回溯的五日后,怀圭与赵虚明终召二人相商。
面对手札中亲笔所言与密语,他们初步接受了轮回之实。
赵虚明比怀圭更甚,后者仍难接受穿梭时空这等诡事。
反之赵虚明对入侵与释放太古凶灵之谋极感不安,怀圭却对此处之泰然。
四人共同复盘那场终战(显然林昭然所予手札未载此节)。
细究蚀骨魔君所用战术、所施术法及其成效,兼及林昭然最终从那名邪教徒脑中攫取的诸般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