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丘林。
密密麻麻的人影疾行于夜中,夜中只闻脚步踩在碎石枯叶之上的声音,黯淡的星月之下不见火光,一众军队来到了白石丘林的外围,为首的那名将领全副武装,脖领口的凶兽纹身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诡谲。
抵达了此地之后,那名将领望着前方黑暗死寂的丘林,眉头不自觉地微微皱了皱,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他嘴角微微扬起,冷笑道:
“不自量力。”
在那片石林中,他感受到了藏于枯石叶缝之间的杀意,感受到了黑暗里刀剑锋芒上的耐人寻味。
不过他并不在意。
在他的眼里,这群早已经溃败的逃兵根本不足为虑,历经数日的奔逃,这些人如今早已是强弩之末。
没有医疗,没有食物,甚至没有水。
魏锦川已经死于齐国东部那场燕国反戈的大战之中,龙不飞派遣而来的这些军队无论是怎样的精锐,如今群龙无首,又经历了这样的一场惨败,士气极其低落,这样的一群残兵败将,哪怕是聚集在一起,也根本对他们无法构成丝毫威胁。
他手臂一挥,对着距离自己最近的那名领侍下令:
“进。”
那名领侍踌躇了一瞬,缓步上前,在这名燕国将军的身旁低声道:
“刘将军,白石丘林这地形复杂,内部多处可藏人设伏,尤其是天黑之时,路不视物,再加上先前我们离开之时,魏锦川曾安排了一部分人留下在这里,设置了一些工事用来以备不时之需……属下担心那些逃兵会聚集此地设伏,贸然深入,恐落入对方圈套。”
燕国前来追击的将军刘昌裕冷冷一笑。
“设伏?”
“你以为,本将军没有注意到先前魏锦川搞的小动作?”
“这白石丘林方圆几十里,地形复杂相似,若是没有地图或熟知地势的能人异士领路,莫说这么短短数日的时间,便是再给他们一个月,他们也别想摸清楚白石丘林,更别提在里面修建防御工事设伏了。”
“若他们真是这么搞,指不定会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
“再者,当时魏锦川就留下了区区数百人,这么几日的时间,这些能修建什么防御工事,给自己睡觉的墓地么?”
他神情倨傲,胸有成竹,仿佛早已经将一切都握于掌中。
那名领侍也是参与了燕国大大小小战役多场的老人精,本身并没有多么优秀的才能或是修为,全靠这一路谨慎小心才活到了今日,在接近这座白石丘林之时,他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想要远离这里,但如今军令在身,身不由己,又岂是他说走就能走的?
看着刘昌裕那胜券在握的模样,他想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倒不是他担心惹怒刘昌裕,而是他被刘昌裕说服了。
白石丘林的确地形无比复杂,这里以前也不属于齐国的统治区域,所以他们对于这根本不熟,仅靠着临时驻扎的几百人在这里伏击他们,这个计划几乎不具备实施性。
深吸一口气,他的理智强行压制住了自己本能的嗅觉,接着,他便在刘昌裕的要求下,带着一批人进入了白石丘林。
他们的队伍中,有一些赵国的军人,这些军人倒不是过来协助他们打仗的,而是帮助他们判断地形,辨别方向,从而更好地追击齐国这些逃亡的士兵。
近百年来,无论是燕国还是赵国,在风城事件滋生之前,大大小小的战役几乎没有几次在齐国的手中讨到好处,龙不飞这三个字几乎已经成了他国军人的心魔。
一次又一次的交手,一次又一次的失败,败于龙不飞之手的他国军人,失去的不仅仅是消失于沙场之中的那一抹血色,还有自己身为军人的尊严。
赵国西疆外的这一战,是燕国人这百年来第一次真正从正面击溃龙不飞麾下的军队,是他们终于洗刷自己过往数十年来郁结的耻辱,他们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这样的机会。
对于这些将暴力与蛮横刻在自己骨子里的燕人来说,仅仅是在战场上击败龙不飞还远远不够,他们要的是征服,是屠杀!
而眼下,就是他们赶尽杀绝的最好机会。
燕国军人的名声,将从他们这里开始正位!
密密麻麻的黑影进入这座白石丘林,其中一部分径直穿行,朝着齐国风城的方向追去,另外一批则在白石丘林中紧锣密鼓地搜寻起来,找寻齐军的余孽与躲藏在此地的残党。
刘昌裕亲自率领军队横穿白石丘林,朝着齐国的东部杀去,虽然他留下一部分人搜罗此地,但其实在刘昌裕的心中,他根本不认为齐国的那些残兵败将敢躲藏在这里。
原因很简单,这丘林之中既没有多少食物,路况也极为复杂,莫说他们赶尽杀绝,就算齐国的那些军人自己在白石丘林中乱晃,也很可能会彻底迷失,但凡那些军人稍有些取舍与对眼前局势的判断,就该明白他们唯一的活路,便是以最快的速度逃回齐国。
他带着军队与赵国指路的人在白石丘林中急奔,夜幕深藏住了危险的痕迹,在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行于最前方的几名军人一脚踩空,竟摔入了一道狭缝之中。
他们的闷哼声让队伍瞬间警觉,但见到几人只是半身卡入了狭缝里,周围的人都变得松懈,甚至有人发出了嘲讽:
“老郑,你们几个怎么回事?”
“当了这么久的兵,连路都看不清楚了?”
“哈哈哈,就是,那么大条缝,也能踩进去?”
周围的几人哄笑,驱散了夜幕的静谧,只是很快,这哄笑声中裹挟的几缕人气便又在黑暗中消弭了。
眼前重回死寂,且这一份死寂中,蔓延着一种诡异与不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