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我们就不远门了,这段时间就待在青台山。”
这话要是季灵以前听见不知道有多开心,但是现在就觉得有些慌乱。
阿鸢笑容有些牵强,只是紧紧拉着季怀之的手。
听到夫君的话心中苦涩。
她知道夫君跟她们不一样的,但没想到这天来得这样早。
“愣着干嘛?进去吃饭吧。”
季怀之像以前那样牵着阿鸢的手。
大家都刻意放慢了脚步,可这几步路,季怀之偏偏走得费劲得很。
季灵咬牙,她心里突然好难受。
爹爹明明没有那么老,为什么现在连走路都这么费劲了?
吃过饭后阿鸢去找姐姐说话,让夫君好好在屋里休息。
季灵则悄悄来房间看爹爹。
“你来了?”季怀之瘫坐在床上,像是早知道女儿会来一样。
“爹爹,你怎么了?”季灵看娘亲不开心也不敢问。
她只能悄悄来找爹爹说话。
“明明你上次回来都好好的。”
季怀之咳嗽,季灵连忙给他倒了一杯茶水。
“爹爹老了,年轻的时候身体本来就不好,所以比其他同龄人的身体还要差一点。”季怀之语气平静。
但是季灵接受不了。
“怎么会老呢?青台山没有妖会老啊。”
季灵眼眶红红的,她不理解。
“爹是人,当然会老。”
“那爹爹你变成妖就好了啊。”季灵上前伏在季怀之的床前:“爹爹,我带你修炼吧。”
季怀之摇头轻笑:“都这么大的姑娘了,怎么还哭鼻子?”
季灵听到这话哭得更狠了。
“再大的姑娘也会害怕没有爹爹。”
季怀之摸了摸她的头发:“人都有生老病死,这是不可改变的 ,不然的话大家都想长生不老,这世界怎么装得下这么多人?”
“而且修炼怎么可能那么容易?”
“就连青台山的妖其实都比其他生灵要少得多。”
季灵抿嘴哭。
季怀之轻抚她的头发:“季灵,你跟你母亲那时候真像。”
阿鸢坐在姐姐面前,眼里满是倔强。
“你这又是何必?当初你下山嫁给他,应该早就知道有这么一遭。”阿凝叹气:“而且就连我们妖都不能保证长生不老,更何况是人了。”
对于这个妹夫,阿凝从一开始的看不上,到后面也把他当做狐族的一份子。
她心里也觉得十分复杂。
其实她也问过狐医,能不能让他修炼,多陪陪阿鸢和灵儿。
但得到的结果都是摇头。
除非有妖愿意把妖丹赋予他,让他半人半妖。
可是就算是如此,半妖的寿命也只是比人长个五十、一百年。
可妖差不多有五百一千年啊。
“是啊,我早就知道了。”阿鸢眼里没有了往日的单纯。
眼里多了一些沧桑和不甘。
“要是在以前山下的情况,他死了就死了,我还能带着女儿回到青台山。”
“但是我现在就是想让他陪着我,共生死。”
阿凝不知道怎么说。
从两人上山后,夫妻感情就好得不行。
基本上都是黏糊在一起。
阿鸢本来就心思细腻,也难怪接受不了。
可阿凝还是要劝说她:“什么叫共生死?女儿你不要了?我也不在意了?狐族的其他姐妹还有青台山的一切你都不在意了?”
阿鸢忍不住潸然泪下:“我在意啊姐姐,但是我不等你想象以后没有夫君的日子。”
“姐姐,我体内的妖丹,可否分他一半?”
“阿鸢!”阿凝的声音放大。
“或者是我找一个妖,我去取了那妖的妖丹,给夫君服用是不是也可以?”阿鸢自顾自的说着。
阿凝的脸色一变:“你觉得你犯了杀孽又会有什么好下场?”
“你和季怀之还能继续过琴瑟和鸣的日子吗?”
阿鸢最后没有跟姐姐阿凝商量出来什么。
季怀之看红着眼进来心中叹气,哄完那个还得哄这个。
“阿鸢,过来。”
阿鸢抿嘴轻笑,若是忽略她那双红眼的话也看不出她的难过。
“嗯,刚走。”
“等抽空我想带着你们去山下走一走。”季怀之的声音有气无力。
“你想去哪儿我都陪着你。”
“我想回那宅子看看。”季怀之咳嗽:“就明天吧,我害怕说不准哪天我就去了。”
阿鸢为他拍背,手里也在施法让他好受点。
听到她说的后半句,手里的法术也断掉了。
季怀之余光看着身后的阿鸢:“阿鸢啊,我是人,你一早就知道的。”
“所以不用为了我的离去哭泣。”
“也不要想着一命换一命。”
“更不要做伤害自己的事。”
阿鸢的额头抵在季怀之的后背。
滚烫的眼泪湿润了季怀之的衣衫。
可是夫君,那我该怎么办?
“好阿鸢,从遇见你后就一直被你照顾,我的生活也因为你发生改变。”
“我已经很满足了。”
“其实不管是人或是妖,都要学会接受。”
阿鸢紧紧抱着他,哭声越来越大。
季灵站在门口,听着母亲的哭声咬牙转身。
她来到自己从小练功的地方,在这个地方一个人发泄,一鞭子下去,瀑布中间被分为两半,停泄一会儿后瀑布汹涌而下。
王小虎抱着点心和野果焦急的在一旁看着。
看她在木桩上自虐式的练武。
衣衫都被瀑布打湿,长发紧紧贴着脸颊。
湿润的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
“季灵。”王小虎上前:“你心情不好吗?”
“我给你带了一点吃的。”
季灵一鞭子甩过去呲牙:“离我远一点。”
“我不过来了。”
季灵紧紧捏着鞭子,低着头肩膀开始抖动。
王小虎眼里闪着无措,手里的东西都掉在了地上:“你怎么了?”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我帮你报仇。”
被他一安慰,季灵哭得更狠了。
她从来没想过父亲会老去甚至是死去。
“季灵......”
“王小虎呜呜呜呜,我爹老了。”季灵抬头,眼眶通红:“你知道吗?我爹老了。”
王小虎不知道,他都好久没见过季阿叔了。
不过他听见季灵的话又想起,山里的人说,阿鸢的父亲是人类。
人类会随着年龄变老.....会死。
王小虎站在她身边,任由她哭。
等季灵哭累了,抹抹眼泪:“我刚刚没想打你。”
“我知道。”王小虎紧张的搓了搓手:“你就算是打我发泄,我也不会生气的。”
季灵听到他的话,眼神狐疑。
因为刚刚哭过,现在的她看起来脆弱得紧。
“你现在好受点儿了吗?”
季灵点头:“我要回去了。”
“嗯,我送你。”
到了洞府门口,王小虎叫住她:“季灵。”
“我知道你很伤心,但是我还是.....想让你开心。”
王小虎扭捏的捏着衣角,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看她进去了,王小虎只觉得泄气。
一家三口来到季怀之和阿鸢成亲的那个家,村庄看起来有些荒。
这附近也只有几缕炊烟。
“这就是以前你们住的地方?”季灵皱眉:“看起来好破。”
季怀之被阿鸢扶着,咳嗽了两声后,按下屋前的一棵杂草。
“爹以前很穷的,你娘亲来了后我的日子才好得多。”
院子破败得不行,这么多年过去,周围的杂草看起来都有一人高了。
院子附近的那棵大树也粗壮了不少。
季灵施法去掉周围的杂草。
“旁边那个屋子是干嘛的?”
“你爹以前在那儿教书,他以前是教书先生。”阿鸢看着周围心情才好了不少。
唇角带笑像是陷入了回忆。
“我爹还做过教书先生啊?看不出来啊。”
轻轻推开破败不堪的木门,没想到那木门直接掉落,季灵看着伸出去的手,笑得有些尴尬。
“我没想到这门这么不经推。”
季怀之轻笑:“过去这么多年了,没塌是运气好。”
里面的杂草更多,无从下脚。
阿鸢一挥袖杂草不见,视线落在放棋盘的位置,发现那里只剩下一个坑。
“我们的棋盘呢?”阿鸢皱眉:“记得那时候你总带我玩儿那个五子棋。”
季怀之:“物是人非。”
“可能是那时候除妖师他们搜屋子干的。”
其实这里面没什么好看的。
季怀之就是看她们两人郁郁寡欢,干脆一家人出来走走。
阿鸢不放过这里面的一草一木,眼里透着怀念。
“物是人非这四个字不太相配,应该时过境迁更好一点。”
“变了,但没有完全变。”
“这院子变了,但是我们一家人的心意没变。那时候我们夫妻两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灵儿在我肚子里。”
阿鸢抿唇笑:“夫君,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对。”
出去这一趟,她们两人明显情绪好多了。
就在突然的某一天,季怀之没有醒来。
阿鸢一身素衣把他葬在了青台山。
阿凝站在一旁不忍:“我以为你会受不住,真的会去干傻事。”
“夫君说,世间万物要学会接受。”
不远处站着两只白狐,其中一只眼含悲伤:“去吧,替我陪着她们。”
另一只白狐走上前,化作季灵的模样。
白狐转身,下一秒就消失在原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