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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六四 吾非灭世乃救世

    寰垣久在界外,自恃见识远博,神通广大,从不把三千世界中人放在眼里。头回在封时竟手上吃瘪,已然是叫他面上无光,如今再被程雪缨拦下,这心里便多了几分怨愤。

    他之法力源于天地本身,乃是维系界天的重要之物,若是神庭不曾陷落,似封时竟、程雪缨这等人物,又岂能与他抗衡?

    想他求学在外,已是见识过那界天主人的可怖,待将天墟关筑起,夺下此界之源,界中万物便由他生死予夺,再无二话。

    界天内,程雪缨横眉立目,逼视着面前大手,冷然道:“管你何物,今日若敢再进一分,我便断你一腕!”

    那法力大手顿了片刻,好似遭人激怒一般,立刻便舒张五指向下压来。

    霎时间,海上洪波涌起,天地风云骤变,只些许气息从剑域泄出,就能在眨眼间疾去千里之外,所行之处翻江倒海,生机断绝,白浪升腾,岛屿俱沉!

    吕受庾见状,立时眉关紧锁,再看那近处的长老弟子,即便是有阵法庇护,眼下也无不是头昏脑涨,气息紊乱。

    便暗暗咬牙道:“此贼非我族类,一心只在谋夺界天,我辈源至修士纵不怕他,却苦了小辈弟子。若不能及时将他拦下,等此界生脉尽断之时,就是我道门修士陨灭之日了!”

    她一拂袖,就见一片清辉从琉璃灯中洒落,先时翻腾不静的海面,与被黑沉海水吞没的岛屿,便在这清辉的抚弄下复还回了原状。此之后,又见吕受庾指尖拨动,向下将太元驻地划圆圈起,一切竟就风平浪静,犹似初时。

    正在她出手施为之际,程雪缨已是挥出万剑,再度将那法力大手从中斩开。

    须臾后,此物散而又聚,复返归来,则又见一道剑光横绝天地,断下半掌!

    二人僵持不下,直将此方海界迫成一片生死绝灭的禁域,又因着程雪缨的固守不退,寰垣心中反而起了急念,心道:“迟则生变,为今之计还是赶紧洞开天门,不好再与这人缠斗。”

    他看程雪缨的态势,显然是咬死不肯退的,可若是夺取不到其身后的宏大气运,就只能另择下策,先将那路径疏通一番了。

    “可惜树胚当中运势太少,不然光凭此法,就能将天墟关筑起一半还多。”寰垣甩动袖袍,眼神中些许不耐,“如今却管不了这么多了,等取得一点本源,入界夺回元母之躯,这莽莽气运终归会到我手里。”

    随他心念一变,挥舞在界天中的法力大手就轰然散去,紧接着化为一缕无形无相的缥缈之气,倏然挣脱剑域,顺着天地间清浊二气的流动脉络,消失不见踪影。

    程雪缨本想将它一阻,谁知探手出去,竟也只是触及一片不可捉摸的阴翳。

    于是收手回来,目光微微闪动,晓得寰垣这番脱身,自己怕是追不回来了。

    归根结底,还是这神庭中人的手段,合乎天地自然之变,倘若要以修行得来的法门去阻,就好像逆天而行,平白受得阻力重重了。

    而她如今尚未飞升,一身根果还在此界之内,却无法做到完全与天地抗衡。甚至是飞升之后,能否真正撼动界天,也只有寰垣口中的界天主人能够回答这一疑问。

    程雪缨感念一声,今时今日只一个身在界外的寰垣就如此难以对付,便不知当年诸仙伐神,又是如何能够做到。

    眼看这法力大手凭空遁去,程雪缨低下眉睫,指腹在怀中玉石上微微一抚,远在万剑盟中,看守祖师遗剑的奚枕石便立时睁开双眼。其将遗剑握在掌中,下视界南天海那云浪翻滚,水色倒悬的景象,却不由得低低叹了口气:

    “终于还是走到了今日。”

    同一时刻,南北二地交接之处。

    昔日悬河奔流不息,今朝已全做了这巨木古榕的滋养之物。

    上百年间,数量不可估计的异人由此结果诞育,其身虽死,其运犹存,诸多受其夺舍的道门修士,最后便如落红归于尘土,又被古榕深深扎入地下的根脉,敲骨吸髓般取用回胚体之中。

    万千条性命,万千个魂灵,却也只凑成了寰垣口中的下策。

    其本想做鸠占鹊巢之法,逐渐夺舍天下修士,但道门中人显然有所防备,行此办法极易败落,是故才为下策。

    若要稳妥些,则是根植巨木,汲取天下气脉,直至万物衰微,才好趁虚而入。但这样耗时太久,迟早能让道门修士想出破解之法,所以也只能算偏门左道。

    他离开此界太久,便唯有两法并行,尽早夺回界中神躯,才能与道门诸仙一争天下。

    寰垣面色不佳,亦深知匆忙出手恐将不利自身,却仍是沉沉颔首,自语道:“圣人有言,此方界天早该湮灭,乃是受人力挽狂澜,方才能够苦苦支撑到今日。但宇宙万物皆处潮汐之内,圣人不出,则万物都将归于无穷。

    “这片天地已在无穷的边缘徘徊,我非灭世,乃救世也。”

    他终是坚定了念想,心境陡然如水波一片平静下来,两指凭空往前一划,即见那古榕巨木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下来,许多还悬挂在枝头的果实,突然啪地一声落在地上,继而干瘪融化,就这般枯死在地。

    原本青翠如碧云一片的枝叶,而今也迅速枯黄凋落,并在风中发出簌簌声响。

    从果到叶,最后是蜷曲的根脉,一切都归于尘土。

    寰垣轻呼一口气来,掌中凝现出一抹琉璃般的光彩,虽只零星一点,却也让他双眼迸发出狂热火光来。

    界天本源。

    即便在圣人眼中,也称得上弥足珍贵,又何况是他!

    眼下虽少,用来暂开天门也足够了。

    随着他转动心念,那一点光彩便径直投向前去,没入界天之际,一道如水波纹却先从壁上荡漾开来,旋即是滴答一声轻响,轻微得近乎于无。

    滴答。

    滴答。

    像激起水花滴落,又似无声之处听惊雷。

    这是倏然出现在赵莼心中的想法。

    她快速伸手在耳侧一挥,然而却什么都不曾捕捉到,只是丹田中沉寂的真元突然像烈火一样烧灼起来,颅中紫府内,元神亦战栗不休!

    一定是有什么发生了!

    她纵身一跃,立刻便从天地炉中跳出,霎时间,此份感受也骤然强盛起来,就像天地之间突然多了一股对自己的感召,叫人从蒙昧中被唤醒。

    赵莼不由自主抬头望去,即便入目仍是一片黑沉沉的石壁,心底却瞬间有了答案——

    天门要开了。

    一时间,自北地仙山到南地诸域,不论修为高低,道行深浅,只若是道门中人,便多半会念下此句话来:“天门要开了。”

    只见那巨木之上,一座宏伟大门被缥缈云雾所掩,门下无阶无路,凭虚而立。

    与当日梅令纭飞升时出现的巨门相比,这道门扉却隐约有不实之感,此次在云中若隐若现,似随时将要消散而去。界内诸仙望此景象,心头也是猛地一沉。

    各派修士有所感应,大多沉浸在这异样心绪当中,便无多少人能够注意到,如斯巨变之下,两大仙门并正道诸派,竟是一点动静也无。

    直至那大门由中洞开,一道身影举袖踏出,只看他身形高大颀长,面容几可说是神秀端丽,如天地造化而出,合乎完美二字,而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间,亦将这世间理数牵动在身,叫万事万物不敢有抗逆之心。

    此便是寰垣本尊,天地之具现。

    他张开两袖,任风云从周身掠过,刹那之间,便感应到了那渊下神躯的位置!

    只不过,除一处特别强烈的地方外,起先升起气运之地,亦好像有那先祖身躯的气息存留,却不妨在他夺回神躯之后,再往那处一探。

    界内天朗气清,一片澄明之景。

    放眼望去,道门修士虽多如牛毛,却大多气息微弱,与蝼蚁无异。只少数几处地界上,有堪做他敌手的人存在,但又静若无声,仿佛仍在观望。

    寰垣挪动身形,往前迈过一步,这才将右臂向前探出,朝着那镇虚深渊的地界虚抓一把。

    从他眉心处,一点玄光便猛地跳出,徐徐向下坠入。

    他早料到这些道门修士不会善罢甘休,其霸占先祖身躯多年,恐怕早已在上头留了手段,是故此番施为只在试探,看对方究竟意欲何为。

    那玄光跃入渊下,一路竟畅通无阻,来到一片混沌之地。

    其间合袖站有一人,似乎静候多时,如今见了这点玄光,目瞳当中竟精光大作,又启唇笑道:“昔年神庭孽子,今又寻源而归,可惜了,凭尔辈这点道行,安能动我道门根基?”

    言罢,竟张开两臂,大开丹田,便要那玄光吞入其中。

    寰垣先是不以为意,可待看清了那人身上变化,面色也是突地一变,勃然大怒道:“区区卑贱之类,竟敢污浊元母圣躯!”

    他怕是彻底看清楚了,眼前这人族道修,竟是先他一步,以人族之身吞下神躯,眼下还想凭借元母,将他也吞噬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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