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充关注的地方倒是特别，他这么一说，闲聊的几个人都不禁面露思索之色。
公渊冷哼一声，“那些人不过是罪有应得。多杀些人，难道谁还敢说三道四？”
王明山是王家最有文才之人，不同于公渊一脸大胡子，他倒像一个白面书生，此时也开口道：“汉末以来，君主诸侯动辄杀掠。今上可谓仁义，每逢出兵，往往分出府库所获，以约束将士。但天子之怒，必流血漂橹。今日若对诸胡宽容，反而易使其丧失敬畏之心。”
贾充忍不住说道：“以往陛下宽容，实非为名，不然今日就不会为杜预担责了。”
大伙议论了一阵，诸葛淑也小声嘀咕道：“陛下待人一直都算诚心的，以前便不像那些官儿，满口道理，实则非常虚伪。”
“是啊，他总能给人鼓舞……”王氏脱口道，但她没敢多言，怕声音走样，便很快就住口了。
不知怎地，王氏的脑海中浮现出秦亮的脸，一时间心里竟有些莫名难过，情绪也差点失控。想起当年司马家夺权之后、王氏面临的压力，她差点就活不下去了，那时秦亮以一隅之地扛起反抗大旗的消息，简直是黑暗中的亮光，至今王氏仍旧记忆犹新。
王家的晚宴，只算简单的家宴。
次日中午，宫廷中的宴会才比较热闹，皇亲国戚、勋贵文武齐聚，还有后妃、诰命夫人等都来了。
皇宫里不时举行宴会，也是为了联络熟悉君臣感情。虽然每月朔望的大朝，在京的大部分官员都能齐聚一堂，但场面总归比较庄重严肃，礼仪气氛较重，没多少交流。当然现在的聚会效果，同样也比不上在大将军府的时候了，比如大伙至少不敢像以前那样、跑到秦亮旁边来喝酒交谈。
东柏堂这边妇人们的宴厅里，气氛倒显得更亲近一些。大家自然要尊崇皇后王令君，礼节方面必须注意上下尊卑，不过妇人不直接参政，顾虑也就更少。
席间除了美酒佳肴，同样有丝竹歌舞助兴。舞姬们长袖如云，时而步履轻快，时而舒展姿态中带着道家的神秘气质。这些宫殿中大方表演的歌舞自然也是一种艺术，只不过总要依靠身体姿态演绎，夫人们对此的兴趣、显然比不上隔壁东堂的文武。
好在除了歌舞，还有杂戏，内容或滑稽令人捧腹，或恩怨纠葛叫人感慨。夫人们在席间皆是兴致盎然。
今日王氏自然也参加了宫宴，而且属于大家追捧的焦点之一。毕竟她出身王家、当今大晋最炙手可热的家族，儿子也进入了朝廷权力中枢。以王氏的身份地位，很难不引人瞩目，一般的诰命夫人即便为了家族，也要与她打好关系。
不仅如此，即便同样身份很高的令狐愚之妻杨氏、王金虎妻郝氏，她们在旁边也时不时转头看向王氏。杨氏等人主要是觉得王氏的容貌气质出众，于是才有羡慕之色，辈分什么的有时候反而不重要。
“今天才发现，小姑这些年好像一点变化也没有呢。”郝氏忍不住笑道。
郝氏是亲戚，所以眼神要随意得多，毫不遮掩地上下打量了王氏一番，好像想找出王氏衣着打扮的讲究。
但王氏因为是寡妇，她佩戴的首饰比很多人都少，深衣料子只是没有花纹的绢为主，脸上的妆容更淡，整个人都显得比较素雅。
王氏从认识秦亮到现在、其实没过去几年。她辈分高，但年纪不是太大，当然她也没法与宫中那些年轻绝美的妃嫔相比；只是周围夫人们就算更年轻，可有的身材都走样了，自然与王氏天生肤白大长腿的样貌相去甚远。
这时旁边浓妆艳抹的一个中年夫人也笑嘻嘻地玩笑道：“王夫人莫非有什么诀窍，能不能告诉妾等啊？”
王氏一副无奈之色，摇头淡笑道：“我能有何诀窍，再说我也不在意，有什么用呢？不可能没有改变的，自然也是一年年变老，安心了却残生罢了。”
郝氏等人这才恍然想起，夫人们在意容貌、大概也是想得到夫君的宠爱，王氏却没这样的诉求了。
再看王氏一副清雅的仪表，清心寡欲神情淡然，大家都不禁肃然起敬。
人们只觉王氏地位高贵，却贤惠有礼，以至于对于她这个年纪了还颇有姿容、大家都生不出多少嫉妒之心。不过艳羡还是有的，夫人们也羡慕王氏恪守礼教、赞誉加身、威严显赫。
妇人们聚在一起闲谈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难怪平日里大家没事就喜欢家长里短聊天。不知不觉，时间已到午后。大多妇人不太喜欢饮酒，此时宴席已撤了，几案上摆上了茶水瓜果，一些人开始四处走动。
王氏与杨氏离席，走到了东柏堂外面的台基上透气。
不料刚走出侧后的门，忽然便看到秦亮也在栏杆旁边踱步。王氏的心猛地像被什么揪住了一下，呼吸都有点困难。
王氏以为见到称帝之后的秦亮，会多出几分畏惧心，但并没有。秦亮也转过身来，他长身而立，脸上带着淡定的微笑，一副从容不迫的姿态。然而王氏又似乎从他明亮的眼睛里看到了隐约的忧虑，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居然莫名有些心疼。不管怎样，王氏挺受用他的目光，他看人的时候神情特别有神，仿佛专注于她，能看懂她的心思。。
“拜见陛下。”王氏忙执礼揖拜，她只瞧了秦亮一眼，目光便急忙躲开了。毕竟旁边还有人，她生怕没法掌握自己的神情，将心里的情感在旁人眼中暴露出来。
其他人并不敢盯着王氏看，她能躲过别人，却躲不过秦亮的眼睛。王氏眼神中那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但秦亮刹那间就感受到了。
秦亮记得，上次见面时，王氏好像说是最后一次私见，态度十分认真决绝。其实秦亮也赞同她的意思，可是刚才见她眼中满是动摇，秦亮也不想无视，兴许是因为王氏那种端庄守礼的作态反而激起了他的好奇，也许只是回想起往事，王氏对他其实一向挺好，而且是用了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