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斯远心下思量、脚下不停,须臾便到了沁芳亭前,这才扮做方才瞧见凤姐儿的模样,笑吟吟意味深长与之见礼。
凤姐儿浅咬下唇,当下神思恍惚,不觉便想起先前那两回旖旎缱绻来。于是目光不觉下移,往陈斯远腰间瞥了一眼,这才赶忙收回目光。
陈斯远心下一跳,顿觉刺激,忙压低声音道:“也不怕被人瞧了去。”
他抬眼细细观量,便见凤姐儿外罩了一件蜜色褙子,隐隐透出内中白皙嫩肉来。淡扫蛾眉、薄施粉黛,风鬟雾鬓、丹唇蛮腰,真个儿是神妃仙子!
凤姐儿兀自嘴硬道:“做都做了,被人瞧去又如何?”这话声音越说越低,顿了顿,又四下看看,说道:“此间不是说话之地,我……我在怡红院前头等你。”
陈斯远应下,凤姐儿便慌忙扭身而去。陈斯远不好紧随其后,便在此间略略兜转,伏在围栏上看沁芳亭下流水潺潺。
估摸着过了半盏茶,正待动身去寻凤姐儿,谁知忽而听得脚步声渐近,扭头便见宝琴蹙眉而来。
“咦,远大哥?”霎时间宝琴眉眼舒展,透出几分欢喜之意。
陈斯远笑道:“你这是往哪儿去?”
宝琴笑道:“正觉无趣呢,又不好搅扰你读书,思来想去,便想着去寻林姐姐、二姐姐耍顽一会子。”
上回宝钗打发莺儿送了一匹蜀锦来,可把宝琴怄了好些时日。陈斯远三房妻便分别送了两匹浮光锦、两匹蜀锦,又分别打发了身边儿三个丫鬟去送,内中之意不言自明。
于是香菱、晴雯各得了一匹蜀锦,五儿另得了迎春的赏,这内中就有认主母之意。
转头宝钗差莺儿送宝琴蜀锦,分明是将其与香菱、晴雯等相提并论,任琴丫头再是洒脱也不能忍!
这几日宝琴细细思量,一直苦闷于破局无法。今儿个福至心灵,忽而便想通了:她只应承了薛姨妈嫁给陈斯远做姨娘,可从未说过一定要做薛家那房的姨娘啊!
一念想通,顿觉天地宽!
是了,不论二姐姐还是林姐姐,都待其稀罕得紧,既如此,她又何必往千防万防的堂姐跟前儿凑?
若讨了这两位欢心,来日义结金兰,那宝琴好歹也算是偏室——可比偏房贵妾还要高上一等呢。
再说了,宝琴幼年随父四下游历,见识远非寻常女子可比,就是做生意的能为也只高不低。单说林姐姐处,前头妥帖的紫鹃,后头老太太又打发了鸳鸯过去,这二人打理庶务十分妥当,可打理外间营生就差了许多。宝琴凑过去,正好补齐短板;
再说二姐姐处,错非远大哥送了红玉过去,只怕司棋一走便没了可用的人手。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邢姐姐太过出尘,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自个儿凑过去,红玉管内,自个儿管外,岂不愈发妥当?
想明此节,小姑娘顿时雀跃不已,方才蹙眉思量,正琢磨如何讨好两位好姐姐呢。不想便撞见了陈斯远。
陈斯远笑道:“我又不是只读书,这会子暑热难耐,这不就出来纳凉了?”
宝琴一门心思想着讨好俩姐姐,无心与陈斯远答对,干脆就笑道:“既如此,远大哥且凉快着,我先去寻二姐姐。”
说罢别过陈斯远匆匆而去,倒是将沉思了晾了个莫名其妙。心道这琴丫头素来见了自个儿便作妖,时而便烟视媚行,怎地这会子忽而就避自个儿如蛇蝎了?
有心探寻,奈何凤姐儿还等着自个儿呢,陈斯远只得按捺在心,眼见四下无人,这才快步往怡红院而去。
陈斯远沿甬道而行,过阻路大山往南行,随意一瞥,忽而便瞧见怡红院耳房的月洞窗略略敞开了一角。自夏金桂归家之后,此间再无人居住,想必是粗使婆子洒扫后忘记关了窗。
须臾兜转至怡红院南面,此间甬道逐渐宽阔,前头又有一方太湖石做景观。抬眼瞧过去,陈斯远便瞧见凤姐儿正躲在大门旁的柳树下。
眼见左右无人,陈斯远赶忙快步凑近。
凤姐儿这会子抿嘴瞧他,许是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又许是心下五味杂陈,因是便一直没言语。
陈斯远心道自个儿虽说占了便宜,可那是被动的啊,凤姐儿这副模样瞧着好似吃了大亏一般,给谁瞧呢?
当下咳嗽一声儿正待开口,凤姐儿就道:“你……你可有法子帮我?”
“啊?”
凤姐儿面色凄楚,隐含恼怒,当下便将王夫人所作所为言说了一通。陈斯远听罢暗自咋舌,心下已有了些念头,忙问道:“你父亲与王子腾……”
凤姐儿略略蹙眉,又将其父与王子腾之间的事儿说了一通。却是王家上一辈兄弟三人,王子腾、王子胜、凤姐儿之父王子肫,其中王子肫为长兄。
太上时,王子肫以爵入朝,曾为中军佥事。
今上夺嫡之后,王子肫干脆辞官归乡,一心打理海贸营生。其弟王子腾趁势而起,先得了贾家的京营指挥使,十几年一路平步青云,愈发奢遮。
却说数年之前兄弟二人还算和睦,处置薛蟠金陵一案时,王子肫还曾代王子腾去访贾雨村(注一)。待到今年,兄弟二人愈发倒转,二房声势逐渐盖过大房,二者的关系自是愈发紧张。
陈斯远不禁纳罕道:“这却奇了,按说你父既掌宗祧,家中仆役身契在手,真个儿是生杀予夺,怎地还能着了你叔叔的道儿?”
凤姐儿蹙眉道:“你说的倒是简单,我父虽为族长,可家中事哪里能一言而决?王家族老、族叔繁多,近来又多被我那叔叔拉拢了过去。王家仆役彼此勾连,不是姻亲就是故旧,以有心算无心,可不就着了道?”
陈斯远点点头,心下略略了然。略略蹙眉,思量着说道:“若我说,你此时莫不如先行蛰伏。”
开玩笑,四家陪房被拉拢过去仨,身边除了平儿,就只来旺一家子能使唤,这还怎么跟王夫人斗?
凤姐儿闻言立时恼了,道:“我寻你讨个主意,你若没有也就罢了,怎地反倒劝我息事宁人?”
陈斯远苦笑道:“蛰伏,我可没说息事宁人。你且自个儿想想,宫中有娘娘,外头还有你那好叔叔,这二者只要不倒,太太便是犯了天大的错儿,顶多落一身埋怨,旁人又能奈何得了她?
没看如今连老太太都要退让三分?”
凤姐儿愁苦道:“这般说了,荣国府岂不要落入二房手里了?”
陈斯远心道,以贾赦那作死的劲头,过几年说不定荣国府就没了。
这般想着,他口中却道:“荣国府不过是个空架子,那些典票都在你手里,你又怕什么?”
凤姐儿一琢磨也是,这才略略舒展眉头。
陈斯远察言观色,又说道:“再者说了,太太如今一门心思想让娘娘封贵妃。”
元春若晋贵妃,贾政就成了国丈,依着本朝规矩,二房就合该分出去另开一府。
这等道理凤姐儿也知,她心下倒是盼着大姑娘早日封贵妃,口中却道:“这都是没影儿的事儿,还指不定要熬上几年呢。”
陈斯远不言语了,盖因这等事儿没法儿劝。
凤姐儿暗自思忖半晌,好似自个儿想通了,抬眼瞧瞧陈斯远,又偏过头去道:“你……我……”支支吾吾须臾,终于说道:“平儿昨儿个就搬去了栊翠庵。”
“嗯,这事儿我听说了。”
“那你打算何时去?”
陈斯远挠头不已,道:“总不能是这会子吧?晴天白日的……要不今儿晚上?”
凤姐儿便道:“那便说定了,我可等着你。”
眼看其脸上别扭,打算先行别过,陈斯远忙道:“我倒是有一桩事……林妹妹近来犯了思乡,我才去劝说过一回,还不知过后如何呢。回头儿你帮我寻个由头,我偷偷带她游逛游逛,也好纾解烦闷。”
凤姐儿心下腻歪得紧。自个儿都委身于他了,还要帮着他约林妹妹幽会……这事儿上哪儿说理去?
含混应下,凤姐儿心绪大坏,冷着脸儿别过陈斯远便回了自个儿院儿。
陈斯远哭笑不得,心说:你勾搭的我,莫不是还让我与其花前月下不成?
又想起凤姐儿的性子,思量一番,琢磨着回头儿还是好生哄一哄吧,免得凤姐儿乱吃飞醋,再惹出事端来。
思量罢了,他绕怡红院而走,过白石桥往清堂茅舍回转。途中路过栊翠庵,隔着院墙往内观量,陈斯远好一阵心猿意马,这才快步回转。
白日无话,转眼用过晚点,眼看就要入夜。
下晌时探春、惜春张罗着打了一场手球,五儿、晴雯两个出了一身的汗,这会子便搬了浴桶在西厢沐浴。正房里,陈斯远看书看得昏头涨脑,便寻了香菱说话解闷儿。
香菱性子愈发疏朗,咯咯咯笑个不停,说过白日里的趣事,转而说道:“是了,今儿个我听几个丫鬟私底下说三姑娘坏话儿呢。”
陈斯远问道:“探春又怎么了?”
香菱撇嘴,道:“还是因着将四下分包给婆子的事儿。今儿个有丫鬟瞧荷叶鲜嫩,打算采两叶,立马便被婆子一通臭骂。那丫鬟心里有气,便将气儿都撒在了三姑娘身上。”
陈斯远笑而不语,心道小小的大观园,不过改了规矩便惹得天怒人怨,可想而知王安石、张居正得有多难。恰逢今上又要革新,只怕燕平王早就在圣上跟前说了自个儿的能为。
陈斯远自忖躲不过,可好歹还有缓和的余地。就算来日真个儿入了仕,他也只管做加法,至于减法……谁爱做谁做,他是打定了主意,能躲多远就多远。
待香菱巴巴儿说完,陈斯远便问:“可曾骂二姐姐了?”
香菱摇头道:“没有,不过先前听过几句腹诽,说二姑娘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在意姊妹亲情,这才不曾驳斥了三姑娘的法子。”
这倒好,探春担了骂名,迎春却得了实惠。
日薄西山,屋中逐渐昏暗。说也奇怪,白日里尚且微风徐徐,到得入夜时反倒半点也无。内中愈发闷热,便是冰块也降不下分毫。
香菱说话间不住地打着团扇,那风倒有大半打在了陈斯远身上。香菱对襟褙子早就分开,内中只一件米黄小衣。活动间,便有内中团粉萤柔呼之欲出。
昨儿个陈斯远素了一夜,他又正是龙精虎猛之时,瞥了几眼便愈发心猿意马。转念想起栊翠庵还有个平儿等着自个儿,当下便禁不住心思活泛起来。
恰此时五儿挽着松散的纂儿入内,招呼道:“香菱姐姐,晴雯洗好了,刚换过水,姐姐快去沐浴吧。”
陈斯远也干脆起身,道:“房中闷热,我往四下游逛游逛。”
五儿忙问:“那何时给大爷预备浴桶?”
陈斯远脚步不停,错身之际随口道:“且预备着吧,左右天儿也不凉。”
待话音落下,他已大步流星出了清堂茅舍。
五儿与香菱彼此对视,俱都撇撇嘴,哪里不知自家大爷又去找野食儿去了?只是不知这回是苗儿还是条儿。
却说陈斯远匆匆寻去,先偷偷上了假山观量,眼见门前并无丫鬟守候,这才过山门、庵门,快步进了内中。
这栊翠庵东西两厢为禅房,当面儿正房算作栊翠庵,西边儿的耳房名达摩庵,东边儿耳房以连廊单独圈出个小院儿,内中烛火闪烁,想来凤姐儿与平儿便在此间。
陈斯远信步到得近前,眼看门扉虚掩,干脆推门而入。
吱呀一声儿,内中嫽俏身影浑身一颤,不及回首便道了声儿‘奶奶’。谁知回首却见来的是陈斯远,顿时怔在当场。
所谓灯下看美人,那平儿本就颇有姿容,这会子落在陈斯远眼中自是愈发嫽俏。
真个儿是眉舒柳叶、眼湛秋波、貌凝秋月、容赛春花,嫣然如芍药笼烟,婉似芙蕖醉露。
“远,远大爷。”
平儿本就七上八下,眼见来的是陈斯远,顿时愈发忐忑难安。
陈斯远点点头,一时倒是不知如何开口。因是他行至一旁自行落座,低声问道:“二……凤姐儿呢?”
平儿垂首咬着下唇道:“奶奶打发丰儿去了,说,说是过会子就回。”说罢,见陈斯远一时无言,忙起身颤颤巍巍斟了一盏茶,挪步递过来,道:“远大爷,请吃茶。”
陈斯远应下,不意接茶盏时略略触碰平儿的手,平儿身上便是一颤,忙后退了一步。
陈斯远抬眼纳罕瞧过去,便见这姑娘咬着下唇又纠结起来。
他心下暗道,这到底是同意了还是不同意啊?
正待开口问询,忽而外间传来凤姐儿的声音:“哟,倒是省得我去请了……我去前头守着,平儿……你且快一些。”
平儿绞着一双手怔了半晌,也不敢抬眼去瞧陈斯远,干脆扭头往内中卧房去铺被褥。
陈斯远啜了一口温热茶汤,情知平儿这是默许了,当下哪里还管得了旁的?起身便往卧房寻了过去。
平儿听见动静,忙转身来瞧,方才要招呼一声儿,谁知便被陈斯远拥了个满怀。
惊呼一声儿,旋即丹唇又被印了个瓷实。
平儿目眩神迷之间,不知何时便与陈斯远一并滚在床榻之上……
却说外间凤姐儿悄然锁了庵门,扭身回来,便见东耳房里烛光闪烁,内中剪影纠缠着倒伏下去。
凤姐儿暗啐一口,当即停步在东禅堂廊檐下。谁知过得须臾,内中缱绻旖旎之声便飘将过来,勾得凤姐儿心猿意马,不觉便想起前一回厮混时的情形来。
心下愈发燥热,凤姐儿按捺不住心下好奇,便蹑足往东耳房寻来。
悄然推开门扉入内,鬼鬼祟祟探头往内中观量,便见歪头探出纱帐之外,娇羞满眼,春意酥慵,口中娇声宛转,面上似眠非眠、似醉非醉。
凤姐儿瞧了个满眼,顿时芳心一颤。想起这两日平儿那纠结的模样,凤姐儿顿时暗啐了一口:装模作样的小蹄子!先前倒是装得正经,如今这般模样还不是乐在其中?
凤姐儿思量着此一番过后再无暴露之险,当下再不敢偷瞧,忙寻了椅子落座,又见面前有半盏茶,估摸着便是陈斯远的,她也不嫌弃,忙一饮而尽。过后听得那旖旎之声愈发勾人,又连饮了两盏,也不曾压下心中燥热。
不知过了多少时,内中声息渐消,凤姐儿撒开绞在一起的双腿,舒了口气之余,忙起身往卧房而来。谁知才到门前便与陈斯远撞了个满怀!
“你——”
不待凤姐儿说什么,身子一轻,她已被陈斯远打横抱起。
“你要做什么?”
那陈斯远嘿然笑道:“平儿已然不支,你既来了,总不好厚此薄彼。”
凤姐儿大羞,撒泼了会子,旋即逐渐没了声息。唯那东耳房的烛火闪烁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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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忽又是几日,转眼便进了五月。
却说那夜凤姐儿、平儿主仆两个同榻做了姊妹后,事后难免尴尬。谁知陈斯远却是个不要脸的,隔了一日半是哄劝、半是引诱,勾得凤姐儿又来了一遭。
都道人生四大铁,想来女子间同塌做了姊妹也是一种?总而言之,接连几夜过后,凤姐儿、平儿两个非但恢复如常,反倒瞧着比过往更亲密了几分。
平儿不好一直留在栊翠庵,祈福七日一过,便立马搬回了凤姐儿院儿。
这日凤姐儿一早儿往宁国府帮衬了一回,回来后用过午点便小憩起来。五月里虽也炎热,可躲在屋中、阴凉处也能耐受得了。
平儿打荣庆堂捧了一瓶玫瑰露来,蹑足悄然入得卧房里,便见凤姐儿侧卧炕上,锦被只盖了小腹,上身只穿了大红肚兜,于是便露出一对儿白皙的膀子来;下身亵库才至大腿,一双菱脚交迭在一处,十趾涂了蔻丹,瞧着极为可人。
平儿悄默声儿的方才撂下玫瑰露,忽而听得凤姐儿呓语道:“野牛……”
平儿忙回头观量,便见凤姐儿已然茫然地睁开了眼。
平儿情知凤姐儿唤的是谁,便咬着下唇凑过去为其打扇,道:“奶奶,你——”
凤姐儿乜斜一眼道:“你二爷如今都不敢来,你怕个什么劲儿?”
平儿闻言不好再说,只道:“南安太妃送了些玫瑰露,老太太赏了奶奶一瓶儿。”
“嗯。”
凤姐儿含糊应下,脑子里兀自是梦中情形。那陈斯远不当人子……床笫之间简直不拿凤姐儿当人,夯起来野牛也似的没完没了,每回凤姐儿都觉着丢了半条命去,偏生转天又觉身心舒泰,也是咄咄怪哉。
便是如此,过后他又小意温存起来,一声声贴在耳边的‘凤儿’,直唤得凤姐儿心潮起伏,只暗恨自个儿早生了几年。
忽而腹痛一阵,凤姐儿略略蹙眉,探手摸了摸,便见隐隐有些血迹。
平儿眨眨眼,忙道:“奶奶这是月事儿来了?”
凤姐儿登时蹙眉不喜……一连操劳这些时日,怎地还来了月事?
平儿起身忙活起来,寻了包裹草木灰的白布袋子,伺候着凤姐儿换上,随即又打发丰儿去吩咐厨房,今儿个不可再吃寒凉的。
待回身偏腿落座炕头,就见凤姐儿直勾勾盯着自个儿,问道:“你这两日也该来了吧?”
主仆两个朝夕相处,贾琏去外书房时,二人干脆同榻共枕,不知何时这月事便愈发接近。
平儿心下有些古怪,她每回来月事之前,总会小腹生出坠坠之感。算日子前两日就该来了,偏生至今也无感。
她情知凤姐儿所思,不敢实话实说,便含糊道:“许是就这两日了。”
凤姐儿不禁幽怨道:“那岂不是白忙活了?”
平儿也跟着叹息了一声儿。过得须臾,平儿偷眼去看,竟从凤姐儿脸上窥出一抹喜色来。
平儿正讶异思量间,凤姐儿骤然瞧过来,平儿心下一颤,忙说道:“奶奶,远大爷上回说的事儿……奶奶还没办呢。”
凤姐儿嗤笑一声,道:“你倒是惯会做好人。”顿了顿,又道:“罢了,趁着还能走动,我过会子往荣庆堂提一提吧。”
平儿乖顺应下,不敢再留,忙寻了个由头避了出去。
却不知凤姐儿盯着其背影好半晌,心下早就生出疑心:自个儿没怀上,莫不是平儿这小蹄子怀上了?
正思量间,外间忽而传来吵嚷声儿。
“平儿姑娘,快带我去见二奶奶,我有要紧事儿!”
凤姐儿一听来的是秋桐,顿时翻了个白眼。转念一琢磨,这秋桐每日与张金哥不对付,这会子来寻自个儿,莫不是真有要事?
因是便吩咐道:“平儿,让秋姨娘进来吧。”
说话间凤姐儿起身披了衣裳,又将锦被盖在身下。须臾,平儿便引着秋桐入内。
那秋桐潦草一福,不待凤姐儿问起便急急说道:“二奶奶,大事不好,张姨娘只怕有了身孕啦!”
“啊?”凤姐儿愕然,忙问:“此事果真?”
秋桐哂笑道:“她瞒得了旁人,又哪里瞒得了我?她那丫鬟每月倒是准时领月事带,偏生这回的丢了去,惹得其上满是蚂蚁。我忍着脏闻了闻,二奶奶猜怎么着?那哪里是经血,分明就是红糖水!”
凤姐儿银牙暗咬,那秋桐又撺掇道:“二奶奶,可不好让那贱蹄子生下孩儿来,若这回是个男孩儿……”
凤姐儿略略点头,含糊道:“知道了,你且先回吧。”
“二奶奶?”
“我自有主意,先回吧。”
秋桐歪歪嘴,冷哼一声儿扭身而去。
平儿担心不已,待秋桐一走,忙凑过来道:“奶奶,秋姨娘这是拿奶奶当枪使呢。”
凤姐儿冷笑道:“她什么心思我还不知?且容她们狗咬狗去,我才懒得搭理呢。”
平儿抿嘴儿道:“那奶奶……张姨娘那儿——”
“无碍,”凤姐儿说道:“左右我有巧姐儿在,大不了她生下来,我抱养在房里就是了。”
平儿这才舒了口气,笑道:“是极,奶奶这般想就对了。”
凤姐儿笑吟吟没再言语,只瞥了一眼平儿的小腹。平儿登时亡魂大冒,颤声道:“奶奶?”
凤姐儿招招手,扯了平儿落座,笑道:“她有便有了,说不得啊,这回咱们也有了呢。”
平儿顿时暗自苦笑,只盼着真有了身孕,这回好歹生个姐儿来,不然就要母子分离、养在凤姐儿身边儿了。
主仆两个说过半晌,平儿伺候着凤姐儿起身往荣庆堂走了一遭。
好半晌回转,平儿得了吩咐,又往大观园而来。
她先行往清堂茅舍走了一趟,因晴雯守着陈斯远,是以平儿不敢多留,只怯生生与陈斯远对视了两回;待知会过陈斯远,紧忙又往潇湘馆而来。
她一径到得潇湘馆,便见两个武婢扯了绳索,紫鹃、雪雁正在双股绳索上翩翩起舞。
平儿讶然不已,入内笑着道:“这又是哪里来的耍顽法子?”
雪雁笑着道:“平儿姐姐不知,这叫皮筋儿,远大爷生怕我们姑娘闷着,特意送了一副来。平儿姐姐也来试试,咱们几个摸索着耍顽出好些个花样了!”
平儿摆手连连,推却道:“我哪里好跟你们姑娘家比?林姑娘在房里?那我去寻林姑娘说说话儿。”
也不用两个丫鬟引路,平儿笑着进了潇湘馆。眼见黛玉正在看书,忙上前笑道:“委屈林姑娘了,我们奶奶今儿个身子不爽利,怕是过两日不好去工坊盘账,只好委屈林姑娘走一趟了。”
她这般说着,面上却是忍不住的笑意。黛玉眨眨眼,顿时心下明了。只怕盘账是假,游玩是真。不问自知,定是陈斯远的主意。
黛玉不禁红了脸儿,赧然道:“既是凤姐姐无暇,我代为走一遭也是寻常。”眼见平儿脸上笑得愈发揶揄,黛玉顿时羞恼,起身便来捉平儿:“你再促狭我,仔细你的皮!”
平儿咯咯笑着闪开,口中兀自打趣道:“林姑娘发了疯了,我什么话儿都没说便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