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
关灯 护眼
一心文学 > 元英 > 0005、雷劫还魂

0005、雷劫还魂

    月黑风高夜,荒郊野外的老槐树下,两道黑影猫着腰摸至一座新的土冢前。岁数稍大的长者蹲下身子,枯瘦的手指在坟头土上捻了捻,又侧耳贴地听了半晌,从褡裢里摸出柄尺许长的 “洛阳铲”,稍一用力将洛阳铲插进土中。铲子拔出时,带起的湿土裹着细屑的棺木碎渣,他凑到鼻尖闻了闻,他欣喜得额头的皱纹全部展开,鼻涕泡流出许多。他急忙告诉他身后的年青人:“小五子,快挖!是新坟!”

    身后的“小五子”早把撬棍、口袋摆好,听到老父的命令,立刻扑上去扒开坟头的泥土。两人合力将半露的棺盖撬开一条缝,一股湿气混着棺木的油漆味涌了出来。小五子忍不住捂嘴咳嗽,那位老父狠狠瞪了一眼,摸出火折子吹亮,昏黄的光线下,棺内躺着一具新鲜的美女。身着锦绣红衣的女子如同睡着一般,面态平和。让爷俩高兴的是,美女的脖颈处挂着一把簇新的金质的平安锁,棺内还放着些许铜钱。小五子咽下喉中涌出的口水,***伸过去要拽美女身上平安锁。不知小五子用力过猛,还是触碰了美女的中枢神经,美女竟然睁开了双眼!“啊!”小五子吓得魂飞魄散,扔了撬棍就往回跑。可没跑两步,脚下一软,重重摔在地上,脸正好磕在一块坟头砖上,疼得他眼泪都出来了。他顾不上疼,连滚带爬地往前挪,耳边却传来棺材里传来的微弱声音:“救…… 救救我……”

    “出鬼了!出鬼了!”爷俩的脑中都出现了这危险的信号,顾不上馋涎欲滴的平安锁,猛劲往来时的路跑。跑到一片小树林边,爷俩跑不动了,气喘嘘嘘,额头冒汗。

    “真见鬼了!”老神色慌张在向四下望,唯恐鬼来追他们。

    “太可怕了!这个鬼可厉害,不是老鬼而是新鬼还是女鬼,鬼中鬼,要命啊!”小三子哆里哆嗦地说。

    “要是老鬼咱怕什么?一层窗纸,一捅就破。就怕新鬼,这新鬼一般都不是好死,抓住人就附体,让你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像抽了大烟似的。”

    “哎呀妈呀!可逃出来了……”

    惶恐中两个人突然觉得好像鬼真的附体了一样,身子哆嗦得不行不行……

    京东郊的那片坟地是乱坟滩,秦家人将苏碧菡埋在此处也是为遮人眼目,葬于此地的人多数都是比较贫穷的人家。只是在乱坟滩南面不足半里路的地方有一座远近闻名的寺庙,庙名叫静云寺。

    静云寺在青龙山的半山腰上,沿青石板路蜿蜒而上,行至山腰处,一道朱红山门骤然映入眼帘。山门并非浓墨重彩的张扬模样,朱漆虽历经岁月,却只添了温润的光泽,门楣上 “静云寺”三字是古朴的隶书,笔锋圆润,透着几分禅意。两侧的石狮子不似寻常寺庙那般威严,反倒眯着眼,神态憨然,爪下踩着的不是绣球,而是两朵雕刻精致的莲花。

    走进寺庙,大雄宝殿便立于眼前,灰砖青瓦的殿身透着岁月沉淀的厚重。屋顶是重檐歇山顶,上层檐角微微上翘,如振翅欲飞的鸿鹄。下层檐下挂着一排铜铃,铃身刻着细密的梵文,风过时,“叮铃”声轻响,不疾不徐,似在传递着千年的禅音。

    殿宇坐落在三层须弥座台基之上,台基由青石雕琢而成。台基前方设着宽阔的拜台,铺着平整的青石板,边缘围着汉白玉栏杆。

    推开殿门,殿内空间开阔,顶部是穹窿式的藻井,井壁上绘制着飞天壁画,飞天衣袂飘飘,手持莲花,仿佛下一秒便会从壁画中走出来。

    殿内正中的佛坛上,供奉着三尊金身佛像,正是横三世佛。中间的释迦牟尼佛端坐于莲花宝座之上,佛身披着朱红的袈裟,衣纹褶皱自然垂落,如流水般顺滑;佛像面容温和,双目微阖,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透着悲悯与慈祥,头顶的肉髻圆润饱满。左侧的药师佛手持药瓶,寓意普度众生脱离病痛;右侧的阿弥陀佛手结禅定印,象征接引众生往生极乐。三尊佛像均高达丈余。

    佛坛前方的供桌上,摆着香炉、烛台与供果。香炉中插着三炷香,香烟袅袅,缓缓上升。

    殿宇后方,便是寺庙的后院。后院种着一片菜园,菜园被整齐地分成几块,种着青菜、萝卜、菠菜,绿油油的一片,透着勃勃生机。菜园旁搭着一个小小的竹架,架上爬着黄瓜和豆角,藤蔓间挂着几朵嫩黄的花,凑近了,能闻到淡淡的瓜果清香。

    一道惊雷在京郊的上空炸响,风卷着雷电将乱坟滩的一座新坟炸开一条缝。本已是僵尸的苏碧菡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原本停止跳动的心脏,突然 “咚咚”地跳了起来,虽然微弱,却带着强劲的生命力。

    “呃……”苏碧菡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意识从混沌中被拉了回来。她本能地感觉到胸口传来的剧痛,能听见雨水砸在地上的声音。他艰难地睁开眼,眼中一片漆黑,刺骨的寒意顺着衣襟往骨头缝里钻,耳边是死寂的静,只有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微弱“嗬嗬”声“我…… 没死?”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恐惧就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她不是躺在床榻上,而是被埋在了地下!她开始本能地挣扎,肩膀狠狠撞向棺壁,“咚”的一声闷响在狭小空间里回荡,震得她耳膜发疼,却只换来棺木轻微的晃动。

    她不甘心,膝盖顶着棺盖用力往上顶,指甲在粗糙的木板上疯狂抓挠,尖利的木屑嵌进指缝,渗出血珠,她却浑然不觉。“砰!砰!砰!” 撞击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可棺木依旧纹丝不动。黑暗中,她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擂鼓般急促,还有喉咙里发出的绝望呜咽,混着呼吸的喘息,在这死寂的地下显得格外凄厉。

    力气一点点流失,手臂的酸痛蔓延到全身,苏碧菡的撞击渐渐慢了下来,指尖的血珠蹭在棺壁上,留下一道道暗红的痕迹。她靠在棺壁上,大口喘着气,冰冷的木板贴着脸颊,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 不能放弃,只要还有力气,就必须出去!

    她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只有死寂,连虫鸣都没有。可她记得老年人说过的话,一般的情况守墓人会在坟前守三天,现在说不定守墓人还没走远!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对着棺盖的方向喊:“有人吗?救我!我还活着!”

    声音刚出口,就被厚重的棺木和泥土挡住,变得微弱沙哑,像被风吹散的细沙。可她没有停,一遍遍地喊,声音从最初的清亮渐渐变得嘶哑,喉咙里像吞了砂纸,每说一个字都带着灼痛感。“守墓大叔!我是苏碧菡!我没死!求您听听!” 她喊着守墓人的称呼,喊着自己的名字,试图让外面的人认出她的声音。

    在黑暗狭小的空间里,又饥又累的苏碧菡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睁开了眼,发现眼前有了微光,并且有人在向她瞄视!她惊喜不已,以为是守墓人听到她的呼喊来救她了。她刚想说话,守墓人却转身跑了。

    苏碧菡的心沉了下去,可指尖传来的痛感提醒她,不能放弃。

    苏碧菡深吸一口气,使足全身力气挺直身子站在了棺壁前。她双手撑着棺沿,咬着牙将身子跃过棺沿,重重的摔在棺木外的土堆上。

    过了许久,她本能地向坟包外爬,每爬一步胸口的伤被拉扯得剧痛难忍。终于,她离开了坟堆,定神一看,周围是密密麻麻的坟茔,荒草在夜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苏碧菡大口喘着气,从暗无天日的棺木到重见天日,短短几尺的距离,她像走了一个世纪。每一步爬行,每一次挣扎,都是在与死亡争夺生的机会。

    苏碧菡来到一条土路上,这条路的旁边有许多小树,她扶着一棵一棵的小树,慢慢迈开脚步,虽然每一步都走得踉跄艰难,但却异常坚定。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布满坟茔的土地上。

    沿着小土路一步一步地走着,最后她走不动了,在一棵小树旁边她躺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天渐渐亮了,微光中,她发现前面不远处是一座很显眼的寺庙。她像看见了救星,一直攥紧的心,稍微松开一些。

    她跌跌撞撞扑到庙门时,裙摆早已被泥水污染得看不出原色。

    “师、师父!求您…… 救救我!” 她抬手去推那扇虚掩的木门,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里裹着浓重的哭腔,却又不敢喊得太响。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庙内一位女主持穿着浆洗得发白的僧袍,疑惑地望着眼前衣着不整的苏碧菡说道:“女施主,进来吧!”

    苏碧菡的身子有些发抖,我是被强盗追杀的人,他们要抓我…… 要我的命…… 师父,求您让我躲一躲,就躲一会儿……”

    女主持的声音很轻,却像有安定人心的力量,“佛门之地,本是避世之所,但施主身上的血气,却不似寻常逃难。”

    “啊,”苏碧菡不由自主地摸摸脖颈,那道伤痕还在,“是的,我曾受过伤流过血。”

    女主持抬手,枯瘦的手指轻轻落在她的肩上,力道不重,却稳住了她颤抖的身子。“阿弥陀佛,”她垂眸念了声佛号,目光扫过苏碧菡的脖颈,“施主且随我来,殿后有间柴房,先把伤口处理了。” 说罢,她转身走向殿侧的小门,僧袍的衣角在烛火下划出一道温和的弧线,“只是施主需记得,佛门能避一时风雨,却避不开因果,若有难处,待雨停后,不妨与老衲说说。”

    苏碧菡望着女主持的背影,只觉得那道单薄的身影此刻却像座安稳的山,她踉跄着跟在女主持的身后,不敢多说一个字。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