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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33章:和解!人在官场,每时每刻都需要演技

    兵部衙门,前厅。

    五大阁臣听彰武伯杨炳与兵部右侍郎王一鄂二人讲述完斗殴过程以及定国公徐文璧、英国公张溶的劝架过程后,顿时明白了此事的来龙去脉。

    双方斗殴的原因很简单。

    王一鄂嘴不留情,杨炳手不留情,双方的火气都有些大,导致简单的口角变成了群体推搡拉扯。

    然究其根本原因。

    是五军都督府逐渐被兵部架空,前者心生不满,后者自高自大。

    不解决两衙门之间的权力分配问题,以后出现一点小磨擦都会发展成为大规模的冲突。

    “咳咳!咳咳!”

    张居正干咳一声,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他身上后,缓缓开了口。

    “此次斗殴,性质极为恶劣!恐怕不出半日,整个京衙的官员都会知晓,不出三日,整个京师的百姓都会知晓!”

    “百姓必然会认为朝内文官武将已呈对立分裂趋势,京师文官武将对立,意味着什么,本阁不再赘述。谁挑起文官武将对立,谁就应被重惩。为降低此事的负面影响,我建议,挑事双方,各自撰写请罪奏疏,各言己罪,不言其它。”

    殷正茂、申时行、王锡爵与沈念都认可地点了点头。

    简单来说,张居正处理的方式就是:各打五十大板。

    此事,不宜穷究细节,查清谁错的多一些,谁错的少一些,不然将会引发文官与武将更多的矛盾,民间的的舆论也会发酵,讨论所谓的文武之争。

    虽然当下的武将(勋臣)们被文官全面压制,但前者还是要面子的,他们若感觉仕途无望,只能当文官的“管家”,大概率会躺平摆烂。

    沈念看向兵部右侍郎王一鄂。

    后者立即会意,站出来拱手道:“五位阁老,下官愿意呈递认罪奏疏,只言己罪,不言其它。”

    张居正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彰武伯杨炳。

    杨炳想了想,站起身说道:“我也愿意呈递认罪奏疏,只言己罪,不言其它,但有一个前提,兵部挑选神机营兵卒的名单不能由兵部拟定,必须由我决定谁去谁不去。”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陛下下旨称‘筹备火器营由兵部自理,其它衙门皆需配合’,若让你拟定,定会藏私,神机营最擅于改良修护的兵卒,必须要在火器营,此事不容得商量!”王一鄂站起来说道。

    “那先让陛下免了我这个总督京营戎政的差遣吧,不然我绝不放人!”彰武伯杨炳瞪眼看向王一鄂。

    “彰武伯,你要顾全大局,为了兵部,我王一鄂从来不惧丢面子,脸面有那么重要吗?你若同意交人,接下来你再打我两拳,踢我两脚都行!”

    彰武伯杨炳冷哼一声。

    “这不是脸面问题!而是你将擅于改良维修火器的兵卒全带走了,神机营如何办?每次维修火器我都要去兵部求你?”

    “我杨炳的脸面不值钱,但是你不能让京营十二万名兵丁感觉我杨炳这个总督京营戎政没有威望!”

    “当下训练京营之兵的还是五军都督府,我们没了威望,还如何训练?难道每次训练都要等你王右堂下命令?你们兵部是要踩在我五军都督府的脑袋上拉屎啊!不如你向皇帝请求,将五军都督府都撤了,让我们这些勋臣全都回家养老,不然我忍受不了被这样对待,兔子被逼急了还会咬人呢,你们兵部实在欺人太甚!”

    “我……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我就是想将事情做好!”

    就在王一鄂准备接着解释时,中书舍人王嘉走到厅门口,看向张居正,道:“阁老,御医们来了!”

    张居正嘴巴一撇,胡子一歪,道:“先让御医为院内的官员抹药吧,屋里这两位,本阁感觉还准备再打一架呢!”

    王嘉连忙退了出去。

    王一鄂朝着张居正拱手道:“下官愿呈请罪奏疏,自言己过,下官接下来什么都不说了,全遵五位阁老的命令行事。

    说罢,王一鄂退到了一边。

    彰武伯杨炳撇着嘴,显然依旧希望兵部答应他提出的前提条件。

    这时,英国公张溶看向沈念。

    “沈阁老,如今你兼着兵部尚书,王右堂也需听你的,你给个说法吧,你若言王右堂做得对,我们二话不说,扭脸就走,绝对全力配合兵部!”

    英国公张溶的话语也带着情绪呢!

    定国公徐文璧补充道:“沈阁老,您在本公眼里一直都是通情理的,希望您能秉公处理!”

    这二人毫不掩饰偏支持彰武伯杨炳,要做后者的靠山。

    沈念想了想,道:“二位国公,彰武伯,我认为既然筹建了火器营,那神机营维修改良火器最好的兵卒,理应就在火器营。”

    听到此话。

    彰武伯杨炳站起身,长袖一甩,道:“就按五位阁老所言去办吧,本侯去写辞呈了!”

    说罢,彰武伯杨炳就朝着门外走去。

    英国公张溶与定国公徐文璧互视一眼后,也都黑着脸转身朝外走去。

    他们对沈念很失望。

    待此三人走出兵部,那接下来,兵部与五军都督府的矛盾可能就更加难以调和了。

    张居正看向沈念,觉得沈念的话还没有说完。

    “不过,彰武伯精通火器,我建议由彰武伯兼任火器营总教习,王右堂任副总教习。”

    听到此话。

    英国公张溶、定国公徐文璧、彰武伯杨炳三人都不由得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这是何意?火器营属于兵部,彰武伯杨炳怎能总领火器营?”英国公张溶面带疑惑地问道。

    沈念微微一笑。

    “只是总教习,并非总领,总领火器营之事的是我。我之所以如此建议,一则是因彰武伯对火器确实有所研究,二则是因火器营研发改良兵器往昔多依赖于边军提供的建议,效率太低,而精武学院学院又是培养武将而非兵卒,故而特别需要神机营兵卒的配合,彰武伯总督神机营,自然不能位于王右堂之副,故而应任总教官!”

    英国公张溶、定国公徐文璧听到这番解释,不由得露出一抹笑意。

    沈念这样处理,即使是名头大于实际,也算是给了个台阶。

    日后神机营维修火器,便不用求人,看王一鄂的脸色。

    王一鄂听到此话,觉得有些委屈,但沈念如此说,他只能接受。

    就在大家都以为此事将达成和解时,彰武伯杨炳胸膛一挺,看向沈念。

    “沈阁老真是谋略出众,我不担任这个总教习,要被王一鄂节制,若担任这个总教习,那就要被你节制了,被你节制不还是被兵部节制?五军都督府不能因为我而受这个委屈,我不干!”

    “彰武伯,你要翻天不是,被内阁阁臣节制有问题吗?你还想压沈阁老一头?”定国公徐文璧瞪眼看向他说道。

    “被阁老节制没问题,但不能被兼任兵部尚书的阁老节制!”彰武伯说道。

    彰武伯的底线是,不能让兵部压五军都督府一头。

    一旁,殷正茂的脸已经黑了。

    对方是勋臣,尊贵无比,若是一般的文官敢这样说话,他早就一脚踹过去了。

    张居正看向沈念,兵部的问题,沈念解决不了,他才会出手。

    沈念看向彰武伯,不紧不慢地说道:“彰武伯有此顾虑,也在情理之中。如果我说,最多两年,火器营将会从兵部分离出去呢?”

    “分离?去哪?”彰武伯疑惑地问道。

    而此刻,张居正先是一愣,然后轻捋胡须,本来严肃的国字脸变得柔和起来。

    其他人也都疑惑地看向沈念。

    “精武学院!”沈念吐出四个字。

    “当下,火器营的定位是研发更有杀伤力的火器,接下来的两年火器营初创,需要依靠兵部的力量组织研发之才,逐步走向完善。一旦构架完善,进入全面研发后,将会非常耗钱,靠户部向兵部拨钱,恐怕预算有限,但火器营到时若归于精武学院,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另外,精武学院的学员可以依照新型火器,制造出更有攻击性的战术,双方的适配度非常高,我想,陛下定然不会拒绝的!”

    听到此话,众人的眼光都亮了。

    目前,小万历敢于投钱甚至投入内帑之钱的地方只有一个:那就是精武学院。

    火器营成型后,归入精武学院才有可能做大做强,拥有更加灿烂的未来。

    此刻,彰武伯忍不住笑了。

    兵部火器营总教习或许不是个美差,但精武学院火器营总教习绝对是个美差,因为后者与小万历深度绑定,前途无量。

    勋臣若能在里面担任一官半职,将极大提高勋臣的整体地位。

    这是勋臣们抢都抢不到的美差!

    英国公张溶担任精武学院副总教习后,直接就成为了所有勋臣的主心骨。

    可见精武学院的影响力有多大。

    彰武伯杨炳尴尬一笑,朝着沈念拱手道:“沈阁老,刚才……刚才是我冒失了,被沈阁老辖制,是……我的荣幸……我的荣幸。”

    听到此话,厅内所有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张居正看向沈念,满意地点了点头。

    沈念做事,向来布局长远,这让张居正非常满意。

    此事如此解决,可谓是皆大欢喜。

    以文驭武之策目前还不能动摇。

    但也不能过于压迫武将,真正动刀动枪时,还需要靠他们带兵冲锋陷阵。

    如今因火器营,五军都督府与兵部的关系将更加紧密,文官武将的配合事宜将增多。

    这无疑是好事。

    随即,彰武伯杨炳拱手道:“五位阁老,我亦愿意呈递认罪奏疏,只言己罪,不言其它!”

    张居正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此事就这样办吧!火器营总教习与副总教习的职位由内阁去申请。”张居正缓了缓,道:“彰武伯、王右堂,你们是要在京营共事的,接下来不会再互骂互殴吧?”

    “下官不敢!”王一鄂先是朝着张居正拱手,然后又朝着彰武伯拱手道:“彰武伯,是我出言冒失了,此次冲突,主罪在我,我给您赔不是了!”

    “哪里?哪里?是我脾气坏,不该先动手,把你打伤,我也很愧疚,你说神机营总是放空炮,说得也不算错,目前的火器质量确实不好,应该改进了,今日下衙后,我去拜访你,再正式致歉!”

    “致歉就不用了,到我家,咱们多喝两杯!”

    ……

    就在二人互相赔礼之时,冯保带着数名司礼监小宦官走了进来。

    张居正等人都纷纷站起身来。

    冯保走进前厅,先是环顾四周,然后开口道:“陛下听闻兵部与五军都督府的官员发生了群殴事件,特派我来查看,五位阁老,这到底是何缘由,怎么发生群殴了?”

    张居正笑着道:“冯公公,并无大冲突,只是因筹建火器营之事发生了一些口角,然后双方推搡拉扯了一番,彰武伯与王右堂都已知罪,稍后会向陛下呈递请罪奏疏。”

    冯保走到彰武伯与王一鄂面前,上下打量了二人一番,然后又上下打量了英国公张溶、定国公徐文璧一番。

    “那群小崽子传信儿说,彰武伯将王右堂打得都站不起身了,而劝架的英国公与定国公也被兵部的官员推到了地上,满身都是伤,看来都是谣传,回去我一定收拾他们,诸位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冯保长呼一口气。

    彰武伯杨炳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这些谣传在英国公和定国公劝架再起冲突时,确实是真实情况。

    王一鄂被他一拳揍到了地上,两位劝架的国公,被推搡的双脚都不挨地了,只是大家都知分寸,外加锦衣卫来劝架,才没有出现更恶劣的情况。

    “冯公公,矛盾已解决,是我太冒失了,我与王右堂已和解了!”彰武伯说道。

    说罢,彰武伯便揽住一旁王一鄂的肩膀,王一鄂笑着道:“我们对事不对人,关系好着呢!”

    冯保点了点头。

    “那就好,我这就回话,具体情况,就等二位的奏疏了!”

    说罢,冯保带着小宦官们离开了兵部。

    随即,五大阁臣也都走出前厅。

    张居正看向院内的官员们,高声道:“整理好你们的仪态,今日之矛盾已彻底解决,对外你们就说只是发生了口角与推搡,谁要敢言群殴,破坏文官武将的关系,本阁绝不轻饶!”

    “下官遵命!”

    一旁,殷正茂补充道:“出门后都笑着脸,别让人觉得你们是干完仗出去的。”

    “下官遵命!”

    殷正茂很清楚,此刻兵部衙门外面绝对有一群官员胥吏想要看笑话,有些胥吏将看到听到的内容售卖给民间小报,能得到一大笔报酬。

    少顷,五军都督府的官员们率先走了出去。

    随后。

    五大阁臣、英国公、定国公、彰武伯同时走出,有说有笑。

    身在官场,无时无刻不考验演技。

    兵部右侍郎王一鄂令两名兵部郎中挡住他脸上的青肿,笑着出门送众人离开。

    兵部衙门前。

    五大阁臣走出后,那些看热闹的官员胥吏连忙退出甚远。

    然后他们便远远看到几人有说有笑,作为斗殴主角的彰武伯与王一鄂还贴着耳朵说话,看上去根本不像打架了。

    “这……这……这……好像没打起来呀!我还以为有几个要被抬着出去呢,本想到是一场好戏,没想到就这样草草结束了!”有偷看者忍不住抱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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