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愤怒和深深的失望。
成毅看着他，表情依旧平静的说道：“马总，稍安勿躁……”
“我勿躁不了！”马华滕猛地一拍桌子，怒道：“如果你真决定这么干，我马上上报董事会！上报杜董事长！让集团董事会来做评断！”
说完，他根本不再给成毅任何解释的机会，起身摔门而去。
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整个会议室似乎都颤了一下，也震得在场所有人内心一颤。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马华滕这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惊呆了。
一向儒雅的马总，竟然也会变现的这么歇斯底里？
孔峰张着嘴，看着摔上的门，又看看一脸平静的成毅，半天说不出话来。
从马华滕的反应来看，这段时间马华滕真的承受了太多的压力。
朱峻和丁三石面面相觑，眼神复杂，他们虽然倾向于观望，但也绝没想到成毅会直接提议投敌。
那句打不过就加入，杀伤力太大了。
王岩面如死灰，感觉公司还没被微软打死，内部就要先分崩离析了。
成毅的手指轻轻一动，李薇薇立即会意点头，快步离开了会议室。
马华滕摔门而出的巨响还在走廊里回荡，他脚步极快，胸腔因愤怒而剧烈起伏，几乎是用冲的速度走向电梯口。
“马总！马总请留步！”李薇薇的高跟鞋敲击地面，发出急促而清晰的声响，她小跑着追了上来，声音保持着职业化的冷静，却又带着一丝急切。
马华滕脚步顿了一下。
李薇薇是成毅身边的大红人，在集团内拥有极大的话语权，他虽然气恼成毅，可也知道这和李薇薇没关系。
他脸色依旧铁青，语气生硬的说道：“李助理，你不必说了，我必须要将今天的会议情况如实向陌陌集团董事会汇报。”
李薇薇迅速侧身拦在他身前，微微欠身，语气诚恳而柔和的说道：“马总，您先消消气，成总他绝不是您想的那样，您跟他合作这么久，他何时做过真正损害盟友利益的决定？他刚才那样说，一定有他的深意和全盘考虑，您这样走了，岂不是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也不给自己了？”
一句不给自己机会，说到了马华滕的心里。
是啊，他刚才愤怒之下摔门离去，如果成毅心胸狭隘，那企鹅怕是都要易手。
她观察着马华滕变幻的神色，见他神色不定，便继续轻声劝道：“会议室里人多口杂，有些话或许不方便深谈，成总让我请您去他办公室稍坐，他处理完那边的事马上过来，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就算，就算您听完还是坚持己见，再向董事会汇报也不迟，不是吗？”
李薇薇的话句句在理，态度不卑不亢，既给了马华滕台阶下，又点明了利害关系。
马华滕深吸了几口气，暴怒的情绪稍稍平复，理智逐渐回笼。
他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反应过于激烈，确实有失风度。
更重要的是，他也想知道成毅那番荒唐言论背后，到底卖的什么药。
“好。”他最终声音沙哑低沉的点了点头。
李薇薇引着马华滕离开后，会议室内的气氛依旧凝固。
成毅仿佛没事人一样，目光平静的扫过在场每一位股东的脸孔。
孔峰欲言又止，朱峻和丁三石眼神闪烁，王岩则几乎失去了所有神采。
“各位。”成毅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说道：“马总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商场上有时候不能只看一时意气，微软这招阳谋，摆明了就是要用钱砸开市场，强行改变用户习惯，正面硬拼，烧钱补贴，我们烧不过，被他们拖进这个泥潭里，可就永远拔不出脚了。”
他稍微停顿，给了大家一点消化时间，然后继续说道：“我的决定不变。鑫浪、搜弧、网艺门户，寰宇视界电视购物频道，即日起，接受MSN的广告投放，按市场最高价收费，我们要帮微软，把这场福音传播得更广，让更多的玩家都知道微软撒钱的好消息。”
他的话像是最终判决，敲定了陌聊科技应对此次危机的初步战略方向。
“散会。”成毅没有留给其他人再争论或提问的时间，直接宣布了会议结束。
股东们神色各异地起身离开，没有人再多说什么，但空气中的凝重和疑虑并未散去。
朱峻和丁三石交换了一个眼神，眼神里闪烁着喜色。
孔峰叹了口气，拍了拍失魂落魄的王岩的肩膀，也走了出去。
成毅最后将目光落在王岩身上：“王总，你跟我来一趟办公室。”
王岩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绝望，机械地点了点头。
王岩低着头跟在他身后，和他一起回到了陌陌集团总裁办公室。
办公室里，马华滕正坐在靠窗的沙发上，背对着门口，看着窗外的城市景色。
听到开门声，他身体动了动，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瞥见成毅和王岩进来。
他的脸色依旧阴沉，甚至没有因为成毅的到来而起身，依旧保持着一种僵硬的坐姿，用这种无声的方式表达着自己强烈的不满和抗议。
成毅的办公室隔音极好，厚重的实木门一关，便将外界的喧嚣与会议室的残烟彻底隔绝。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却驱不散室内凝滞而紧张的气氛。
马华滕依旧像一尊雕塑般陷在沙发里，侧着脸望着窗外，只留给成毅和王岩一个紧绷的侧影。
王岩则是拘谨地坐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双手放在膝盖上，指尖用力得有些发白，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
成毅仿佛没有感受到这几乎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他步履从容地走到一旁的红木茶海前，熟练地烧水，温杯，取茶。
紫砂壶与茶杯碰撞发出清脆的轻响，成为了房间里唯一的声音。
李薇薇恭候在旁边，也是什么话都没说。
水沸了，白色的水汽袅袅升起。
成毅专注地洗茶冲泡，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很缓慢的让人心静的感觉。
很快，两杯澄澈透亮的碧螺春被分别放在了马华滕和王岩面前的茶几上。
“来，先降降火，明明目。”成毅的声音平和，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他自己也端了一杯。
马华滕终于动了动，他转过头，目光凌厉的看向成毅，语气依旧带着余怒，说道：“成总，茶就不必了。我现在只想知道，你那个帮对手宣传的英明决策，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我得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集团董事会明天一早就会收到我的报告！”
王岩也有些担心的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同样的困惑。
成毅吹了吹茶杯里的热气，喝了一小口，这才缓缓抬眼看向马华滕，不答反问道：“马总，王总，你们觉得，微软20亿美金出去，真金白银的买点卡送玩家，这钱最终流进了谁的口袋？”
马华滕愣了一下，皱眉道：“当然是用户！不然怎么能吸引他们？”
“肤浅了。”成毅轻轻摇头，手指摩挲着温热的杯壁，说道：“点券兑换的是点卡，点卡是谁发行的？是网艺、是九城、是完美时空、是橘子游戏、是世纪天成、是我们陌陌游戏！微软只是做了一个庞大的点卡采购商和分发平台的角色。这笔巨款，绝大部分最终是流入了我们阵营里这些游戏公司的腰包。”
他顿了顿，看着两人微微变化的神色，继续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微软在用美金，不仅抢市场，还在收买人心。你信不信，现在朱峻、丁三石他们虽然嘴上不说，心里说不定已经在给微软唱赞歌了，因为微软是他们最大的客户，是在帮他们冲流水、做业绩。”
“我们如果现在跳出来强行阻拦，甚至号召大家抵制MSN，断了这条财路……”成毅的声音冷了几分，说道：“马总，你猜猜，朱峻、丁三石他们会怎么选？是跟着我们喝西北风，坚守所谓的社交生态，还是暗中甚至明面上倒向微软那边？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啊，在真金白银面前，联盟的情谊能有多坚固？”
马华滕的眉头紧紧锁起，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他是个极聪明的人，刚才只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此刻被成毅一点，立刻意识到了这层可怕的可能性。
如果内部阵营因此分裂，那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他的后背不由得渗出一丝冷汗，气势不由自主地弱了几分，但依旧坚持道：“可……可这样下去，我们的QQ和UTalk就完了！用户习惯一旦养成……”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点。”成毅打断了他，说道：“我们再来仔细算算微软这笔账，他们宣传的是一个月能白嫖200多块钱，对不对？但你觉得，可能吗？”
在成毅说出仔细算算时，李薇薇就立即将办公桌的计算器取了过来。
成毅接过计算器，一边计算一边说道：“一个新用户，第一天确实能拿90点券，没错，但从第二天开始，他想拿满每天的60点券，需要每天雷打不动地挂满120分钟，两个小时，这还不算登录操作的时间。”
“还有连续签到奖励，7天、15天、30天，一天都不能断，断一天，从头再来。”
“马总，王总，你们都是互联网行业的元老，告诉我，一个普通的学生或者上班族玩家，有多少人能坚持每天拿出至少两个小时的整块时间，什么都不干，就为了挂一个语音软件？而且还要像上班打卡一样，一天不落的签到？”
成毅的语气带着一丝嘲讽，说道：“羊毛党是有，但绝大多数普通用户都是有惰性的，他们可能头几天热情高涨，但很快就会厌倦。可能今天忘了挂，明天有事，后天觉得麻烦……最终，能坚持下来拿到绝大部分奖励的，十不存一，微软的这笔账，早就精心算过了，他们看似投入巨大，但实际的有效成本，远没有宣传的那么恐怖。”
马华滕和王岩都愣住了，下意识地在心里盘算着。
确实，让用户保持如此高强度的连续在线和签到，难度极大。
微软是利用了人性的贪婪和惰性之间的差距，设计了一个看似美好却极难完全实现的陷阱。
“你的意思是……”马华滕的眼神开始发生变化，之前的愤怒被一种深入的思考所取代。
“我的意思是，”成毅斩钉截铁的说道：“微软这套打法，最大的依仗就是巨额补贴带来的恐怖吸引力，他们赌的是能在用户惰性爆发的前提下，用钱砸穿市场，形成不可逆转的习惯。”
“那我们更不能帮他们宣传啊！”王岩忍不住插嘴道：“我们应该让用户慢慢发现这个陷阱……”
“不可能，哪怕只有10元补贴，用户依旧趋之若鹜。”成毅摇头说道：“就算他们发现了，也只是他们自己的惰性导致，微软给的补贴是实实在在的，可以说，微软这20亿美金，用上三五个月都有可能，到了那时候，QQ的社交链早已被侵蚀的千疮百孔，MSN也形成了社交生态，所以，我们必须要加快这个消耗过程。”
“我们可以制作一些软件，来协助游戏玩家进行多开消耗。”马华滕立即说道。
“我们的对手是微软啊。”成毅缓缓说道：“他们不是小企业，对于多开这种沙盘式的操作，他们有的是办法处理，而且，他们最终的目的肯定是实名制。”
马华滕顿时沉默了。
是啊，他们的对手是微软。
汇聚了全世界最顶级的技术人员。
成毅缓缓笑道：“不过，微软却忽略了一件很致命的事。”
“什么？”马华滕和王岩立即看向了成毅。
成毅笑道：“如果这是欧美市场，我们只能等死，可这里是华夏，我们有十几亿人口。”
王岩还有些懵，但马华滕却明白了成毅的意思，眼神顿时亮了起来。
成毅笑道：“我们要用我们最强大的渠道优势，帮微软以最快的速度，把海量的用户吸引过去，用最短的时间，把MSN传到每个城镇的大街小巷，让那些可爱的大爷大妈都来凑凑这场全民狂欢的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