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堂内一片寂静。
一众顾氏子弟都在呆滞的看着顾瑾手中的那些种子,满脸皆是难以置信与好奇之色。
人类对于未知的东西向来就是如此。
尤其是在听说了“这东西”那恐怖的产量之后,自是会难掩激动。
一旁,顾砌仍是在介绍着这作物的种种。
作为顾氏子弟。
顾砌的才能虽然只能说是普通。
但他也明白何为轻重。
就在他发现这东西恐怖的产量之后,便已经清楚的意识到了这东西对于九州对于顾氏而言,到底是有多么关键。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也是将这东西了解了个透彻。
“兄长,诸位兄弟,且听我细言此‘玛斯’之性。”
“据弟观察及与当地土人交流得知,此物适应性极强,不似稻麦那般极赖良田,无论是沙壤、坡地,甚至是新垦之生地,只要日照充足,皆可尝试栽种。”
他顿了顿,整理着数年来观察所得的记忆。
“其种植时节,依彼地气候,大约在清明至谷雨之后,地气彻底回暖之时下种最为适宜。与我中原春播之时相近。”
“种植之法,彼地土人多用穴种。”
顾砌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面前的桌案上比划,“先掘穴,深约半拤,穴与穴之间,需间隔约两尺有余,因其植株高大,枝叶舒展,若种得密了,反而互相遮蔽,影响结实。”
“每穴之中,投下种子三四粒,覆土压实,以待其出苗。”
“待苗长出四五片真叶,高约一掌时,便可间苗,择其强壮者留一株,余者剔除,以确保单株有足够地力生长。”
说到田间管理,他眼神专注。
“生长期间,尤需注意除草。”
“因其幼苗期与杂草竞生,若不勤加芟除,恐为所蔽。”
“待其长高过人,根系深扎,枝叶繁茂,自成荫蔽,杂草便难再生了。”
“至于施肥.”顾砌略一沉吟,“彼地土人耕作粗放,多行刀耕火种,依赖地力自然消耗。”
“然若引至我中原精耕细作之法,弟以为,于播种前施以基肥——如沤熟的畜粪、草木灰等,于生长中期,尤其是抽穗扬花之前,若能再追施一些肥水,其长势必定更为喜人,籽粒亦当更为饱满。”
“此物产量,弟虽未能精确丈量,然亲眼所见,一片贫瘠之地,所获穗实之密集硕大,远超我中原之粟黍数倍不止!”
“若能在九州沃土之上,以我顾氏精良农法悉心培育,其产或不可限量!”
整个书房之中只有顾砌一个人的声音。
但其中的气氛却是愈发的热烈。
没有人能不心动。
倘若一切真如顾砌所言那般,这种作物只要真的能在九州铺开,那困住九州多年的粮产问题,便会在顷刻之间解决。
这对顾氏整体的意义而言,远超以往任何事!
甚至都要盖过天下一统!
到了最后,顾砌更是取出了一些玉米粒,让人将其研磨成粉,按照他说的方式做了出来,给兄弟们尝了尝。
一众兄弟们人手一块,细细咀嚼。
其口感确实是有些难评。
不过这也是相对而言。
若是细细品下去,其回甘的那一刻,其实要远比如今普通百姓们所使用的粟饼要好吃的多。
一众兄弟的眼神是越来越亮。
到了最后,甚至更是有人再也控制不住,直接看着顾瑾说道:“兄长!无论如何,当立刻普及此作物!”
“若当真能成!”
“我顾氏——”
“恐是要再现先祖之辉煌!”
闻言,一众子弟也是立刻点了点头。
这其实也是每一个顾氏子弟们最大的心愿,能够重现先祖们所做过的事业。
“不可!”
但顾瑾却是立刻摇了摇头:“纵使一切当如砌弟所言,亦是要好生推广,徐徐图之。”
说着,他亦是看向了手中的种子。
“且先发往各地。”
“于我顾氏试验田中所栽种!”
事关整个九州,他必须要稳妥起见。
顾氏这些年来对于土地的钻研始终都未曾停下,于整个天下之间都有着自己专门的试验田。
包括让顾氏率先来栽种同样也有着引动天下瞩目的念头。
这是顾瑾必须要做的。
闻言,众兄弟也是立刻冷静了下来,纷纷点头。
整个堂内顿时便再次欢笑了起来,气氛亦是更加的热烈。
众兄弟皆是想要让顾砌好好休息。
纵使是有着万般的见闻,也不愿意让他再次冒险出海。
毕竟此行能够回来,都是有着运气的成分。
但顾砌却拒绝了。
按照他的话来说,他与众兄弟们相比,才华实在是差了太多,能为所用的也只有这一身的胆量。
航海之事极为的重要。
他绝对不能在九州之中蹉跎岁月。
而对此,众兄弟亦是只能沉默,无法多言。
这就是顾氏子弟们的使命。
而恰好这同样也是顾砌的愿景。
他们还能多说些什么?
顾易一直都在默默看着这一切,心中对此甚至是有了一种欣慰的感觉。
他昔日所种下的种子,如今似乎都在开花结果。
顾氏学院航海乃至科研
他筹划的一切如今都在慢慢出现成果。
按照这种趋势下去,顾氏这一次所面对的限制,得到什么样的地步?
他的心情是愈发凝重。
但还是那句话,顾氏没有回头路走。
纵使前方荆棘遍布,顾氏也只能沿着这条道路继续走下去!
顾砌的归来短暂,离去也匆忙。
在一切物资筹备妥当之后,他又即将启程。
这一次,他所肩负的任务远比之前更为繁重。
不仅是单纯的开拓,他还必须依靠自己的记忆,规划出完整的航线,并在沿途修建港口,为后人奠定基础。
这项任务的艰巨,不言而喻。
不仅顾瑾如此,每一个跟随他出海的将士,也都将性命系于腰际,前路未卜。
就连顾易也觉得,这些人很难再回到九州。
但他不会阻拦。
无论在哪个时代,开拓之路都充满危险。
即便他们无法归来,他们也已得到了应有的回报——被历史所铭记。
没错,顾砌重返九州的消息早已传遍天下,引起轰动。
毕竟他是这些年来,顾氏第一个远行数年仍能平安归来的子弟。
他所带回来的每一条消息,都备受瞩目。
如今民间纷纷流传:“顾砌从海外带回了稀世珍宝。”
这也进一步推动了航海开拓的热潮。
同时,这也是顾砌此次能够迅速筹备完毕的重要原因。
不仅巨鹿一带的子弟们踊跃参与,许多大商人也愿意出资出力,派遣族人随顾砌同行。
不仅是江南与两广,就连辽国境内,也有不少大商人积极响应!
而顾瑾也是并未去干涉这些人。
轻重缓急他是分得清的。
可以说,此举就是集合九州之力的一次拓海,就注定会被整个历史所铭记,纵使这些人有着失败的风险。
顾瑾并未去给顾砌送行。
顾砌有着自己的使命。
他同样也有。
当前大宋的局势一片向阳,在强吏治的制度之下,商业的腾飞就注定了大宋整体国力的不断攀升。
包括顾瑾针对北汉之地所实行的复兴策略。
这一切都渐渐有了成果。
顾氏确实是个金字招牌。
“工业区”的成立,大大安顿了北汉境内的流民,让整个北汉之地的百姓在短期之内迅速的安顿了下来,为后续的复兴奠定起了足够的基础。
包括茶山等划分出来的经济作物地域。
这一切都在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生出了奇效。
海贸大大促进的茶叶等中原作物的流出,其所带来的效益同样也能来滋补百姓。
这便是规划的作用。
当然,这并不是顾瑾一个人的功劳。
他虽然担负着太傅之职,同样也是顾氏的当代家主。
但他的才能确实比不过昔日那些站在顶尖的子弟们。
这一切都是整个顾氏的功劳。
顾氏的家族底蕴,在当前的这种时候起到了极大的作用,来帮助大宋的国力不断的攀升。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
顾瑾每日所处理的政务也是越来越多了。
只能说,赵匡胤这种皇帝的识人之明是旁人确实难以比肩的。
哪怕是对于自己的子嗣。
他的眼光也远远要超过顾瑾。
赵德昭虽然年纪越来越大,但他对于各种政务的处理,却依旧是跟不上速度。
不得已,顾瑾只能将所有的政务全都拦过来。
再加上他需要处理御史台的种种。
这就已经注定了顾瑾当前的政务到底是有多么繁忙。
当然,赵德昭倒也不是一点优点都没有。
他就是个仁义君子。
就如原本历史之中那般,他给了顾瑾绝对的信任,对其没有任何的怀疑,并愿意去配合他实行各种的政策。
其实光凭这一点来看,赵德昭倒也并不算是一个昏君。
他就像是昔年的刘禅一般。
虽然无能,但是听话。
但可惜的就是顾瑾并非是顾琛。
纵使是有着“洛书携律器”的加持,他也难以达到顾琛的高度。
这就是能力上的差距。
也正是因为如此,对于顾瑾而言,他真正需要的君王,其实并非是赵德昭刘禅这种完全没有任何作为的帝王。
这类帝王虽然也好。
但其对于臣子的要求实在是太高了。
纵观整个青史,又能有几个顾琛那般的人物?
包括原史之中的诸葛亮。
这种人,又能出现几个?
其实光凭着这一点,便已经能够说明出大宋当前的上限了。
但纵使是顾易都不可能去改变这一点。
他无法再出手了。
顾氏接下来所面对的压制绝对是超乎以往的,他必须要将所有的成就点留在每次必要的时候!
统元五年。
顾瑾正式在各地展开了对于“玛斯”的试验种植。
对于此事,他极为看重。
除却顾砌所带回来的所有资料之外,他同样也结合了不少中原的经验,在各地试验田展开了种植.
不,并非是玛斯。
对于这种与九州文化截然不同的称呼,顾瑾自是不可能继续采用。
而是根据其果实如玉般晶莹、颗粒如米般饱满的形状特性,将其改名为了“玉米”。
一切似乎又与原本历史有了些某方面的契合。
不过这可并非是顾易干涉。
当然,这并非出于顾易的干预,而是源于顾瑾对这一作物所寄予的厚望。
以“米”为名,其中之意自是在主食。
顾瑾的真正意图,是希望这种作物能够成为支撑整个九州的新主粮。
只要其产量能够翻倍。
那对整个九州的意义便是不言而喻。
虽然自北汉一战之后,顾瑾整个人一直都待在庙堂之中,根本就没有空闲外出交战,但他的心可从始至终都还未曾死过。
这同样也是他愿意去揽下一切的根本原因。
他想要在有生之年将大宋打造到一个难以匹及的高度,足矣支撑他开启大规模的战争,尽可能的去一统天下。
届时纵使失败,也不至于让大宋一蹶不振。
这并不仅仅是因为他自己的志向。
同样也是想以此来慰问赵匡胤。
原本这件事看起来还十分的遥远,但是这玉米的出现,给了他一丝的生机。
他必须要全力的尝试。
辽东。
如今的辽东半岛,除辽国之外,主要相邻的政权即为高丽王朝。
这并非是以前的高句丽。
不管是在原本历史还是如今的发展之中,高句丽早已湮灭在了岁月之中,在顾氏推广九州文化的影响之下,原高句丽部分遗民及其文化渐次融入了九州体系,成为中华多元历史的一部分。
而现在所称的高丽王朝,实乃源自朝鲜半岛的新罗人后来所建之国,其族源、政权及文化传承与昔日高句丽虽有地名相袭,却并非同一延续。
这同样也是许多人的误解之一。
此地如今已经成为了宋辽两国最为主要的战场。
王应琛始终未曾放弃攻取辽东的计划。
辽国的体系摆在这里。
适合耕种的半岛,自然是其必争之地。
但对于大宋而言亦是如此。
无论是为了影响辽国的发展也好,亦或是其土地本身,对于当前的大宋都是十分关键。
辽东之地的开发虽然远远不及九州。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这片土地极其适宜农耕。
无论是种植传统的粟、麦,还是引种海外传来的“玉米”之类新作物,皆大有可为。
值得一提的是,自上一场大战后,王应琛彻底改变了辽军的作风。
即便是在辽东战场上,他也严令禁止军队劫掠,并为此处置了不少违令者。
除此之外,他更致力于将辽国塑造为“九州正统”,从典章制度到舆论宣传,在多方面与大宋展开竞争。
这就是王应琛的不凡之处。
他似乎也已经察觉到了当前时代的不同,一直在为整个辽国的长久发展而做着完全的准备。
开京。
作为高丽的国都,这开京城同样受到了九州文化的影响。
其城建筑虽不及中原恢宏,但也规整雅致,颇具中原遗风。
这些年来,高丽的发展并不弱势。
不同于原有历史中独自面对辽国时的窘迫,如今它夹处于宋、辽两大势力之间,反而觅得生存之隙。
尤其随着辽国政策转变,不再像是以往那般行劫掠之事,这更是让高丽得以在两国博弈中左右逢源,谋取自身利益。
再加上如今的高丽王王讼本就是此种翘楚。
自是让整个高丽的发展十分迅速。
此时,高丽王宫之中。
“高丽王莫非真要背弃与顾公的盟约,转而助辽?”
一道清冷的质问声蓦地响起,穿透朝堂,顷刻间压下满殿喧哗。
话音未落,殿中众臣相继怒斥:
“大胆!区区使臣,安敢对我国君如此讲话!”
“哼!宋国自诩礼仪之邦、九州正统,来的使者却不知礼数?见吾王不拜已是无状,竟还出言质问!”
大殿之上一片哗然,几位高丽大臣相继拂袖而出,对着场中的年轻人厉声斥道:“尔等宋使,口称盟约,却又几曾真正以平等之礼待我高丽?”
“今日辽主以礼聘问、以利相惠,汝宋却以势压人——这就是中原所谓的王道吗?”
“.”
声声呵斥之音不断响起。
似乎正是因为如今高丽所在的特殊地位,已经是让这些人失去了畏惧。
纵使是面对的使者是顾氏子弟,他们亦是没有丝毫的畏惧。
顾铭冷冷扫视众人,眼中杀意隐现,最终将目光再度投向始终沉默的王讼:“高丽王可是已做决断?”
他声音陡沉:“莫非忘了昔日北汉是何下场?”
顾铭是真的动了怒。
身为大宋遣来联络高丽的使者,身负争夺辽东的关键使命——高丽倾向何方,便足以左右战局天平。
他又怎能不急?
王座之上,一直作壁上观的王讼终于微微一动,唇角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宋使何以失礼至此?”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略作停顿,又故作宽厚之态:“念你年少气盛,又是顾氏子弟”
“本王今日便不计较你的冲撞之罪。”
“至于盟约之事——”
他挥了挥手,语气转淡:“还是待你回报顾公之后,再遣知礼之人前来商议。”
“本王,岂能与无礼之人多言?”
——仍是谋求最大利益!
既不明确的拒绝,又不直接答应,只为将外交筹码保留到最后一刻。
说罢,他抬手一挥。
两名甲士应声上前,一左一右挟起顾铭,毫不容情地将他拖向殿外。
自始至终,顾铭未发一语,唯独目光冷冽如刀,死死锁在王讼脸上,眼中尽是凛冽的杀意。
当夜,月暗星稀。
在高丽为王都宋使所建的“顺天馆”内,灯火幽微,人影肃然。
顾铭将此次随行的所有人手悉数召集于院中。
众人屏息凝神,只见他立于阶前,身形挺拔如剑,声音虽低却字字铮铮:
“诸位,我等万不能坐以待毙!”
话音一落,院中气氛骤紧。
在场之人无一不是神色凛然,眼中尽显决绝。
他们皆是顾瑾亲手挑选派来的精锐,不仅有御史台的干员,更不乏出身巨鹿、历经沙场的顾氏子弟,自然是不会有半分的迟疑。
“公子打算怎么做?”一人沉声发问,语气凝重。
顾铭缓缓拔出腰间佩剑,剑身在幽暗的夜色中泛起一道冷冽的青光。
他目光扫过众人,声如金石:“昔年,先祖晟公西定万里,汉有定远侯班超,出使西域,亦曾陷于绝境。”
“其破局之法,唯有一途——”
他语音一顿,寒声斩落:
“杀!”
话落,在场之人立刻站了起来,纷纷效仿顾铭,抽出了腰间的武器。
“公子!我等直接杀去辽国使馆嘛?”
他们本能的以为顾铭这是要针对辽国使者,因为班超当初便如此做过,才彻底在西域站稳了脚跟。
但这一次却显然不同。
“并非辽使!”顾铭瞬间开口,“而诛夷王也!”
一语既出,满室寂然,空气仿佛骤然凝结。
“蛮夷之辈,畏威而不怀德。”顾铭环视众人,眼神灼灼,“高丽王王讼多年来首鼠两端、摇摆不定,绝不能容他再执国柄、乱我大局!”
他略顿一顿,语气转沉:“我身为正使,目标显著,难以亲自出手。”
“此番谋划成败,皆倚仗诸位!”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逐一扫过每一张坚毅的面孔,肃然道:“自此刻起,请诸位立即密访高丽朝中亲我顾氏、心向大宋之人,周密布置,切不可有半分疏漏!”
“待时机成熟,我等便雷霆出手,一举定音——”
说到此处,顾铭蓦地横剑于胸,声音激昂而决绝:“此去无论成败,铭已决意舍身报国,生死置之度外!”
“诸君若愿同行,功成之日,九州必念尔等忠义;若有不测,黄泉路上,顾铭亦为诸君执炬在前!”
话音落下,屋内陷入一阵死寂。
众人怔怔地望着顾铭,望着他那张犹带青涩却坚毅无比的面容,沉默良久。
黑暗中,只听见彼此沉重的呼吸与心跳。
终于,一人率先单膝跪地,抱拳沉声应道:
“喏!”
紧接着,众人相继俯身,低吼声虽轻却汇聚成一股决绝的洪流:“愿随公子赴死!”
“愿随公子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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