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钦的心头,此刻犹如被阴霾笼罩,悔意如潮水般渐渐漫至。
他后悔自己上了刘禅这条,看似有着无限可能,实则暗藏汹涌风险的“贼船”。
说起来,其父文稷虽是曹魏降臣,可当年降曹之时,文钦尚且年幼懵懂,对曹魏并无多少深厚的感情。
在他的记忆深处,曹魏更像是一个模糊的符号,没有太多切实的情感羁绊。
相反,他甚至是跟着关兴、张苞这些人一起长大的,彼此之间的私交,可是相当不错。
何况,他之所以能在年轻一辈中脱颖而出,占有一席之地,也是有赖于萧和对年轻人的悉心栽培。
其实,在太子刘禅向他抛出橄榄枝这件事上,文钦内心之中,一直是颇有抵触情绪的。
只是,身在局中,许多事情由不得自己,他只能被动的被刘禅选择。
然如今局势的发展,却让他愈发担忧起来。
张燕被杀,汉军遭受了重创,阳平关的攻守之势,也因此将急转而下,原本对汉军有利的局面,瞬间变得岌岌可危。
刘禅此次攻取阳平关,本就有着捞得一场功劳,以保住自己太子之位的企图。
可如今看来,这个企图眼看就有落空的可能。
一旦太子真的被废,那他文钦作为太子一党,也极有可能被拉下水来,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想到这里,文钦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他开始为自己的未来谋划起来。
就在文钦失神,沉浸在自己的忧虑之中时,突然,一阵震耳欲聋的杀声自东边轰然而起。
只见蜀军的旗帜,在尘雾之中若隐若现。
是庞德!
是庞德统领着得胜的益州军团,杀向了西营。
“这个庞德,好大的胃口,竟然还想一鼓作气,将我们的主营也一块端掉!”
文钦眉头深锁,暗暗咬牙切齿。
左右,留守的万余士卒们,听得主将张燕被斩的消息,顿时军心大震。
原本就有些动摇的军心,此刻更是如同决堤的洪水,一泻千里。
又见益州兵趁势来攻,哪怕汉军向来以精锐著称,此刻也阵脚大乱,士卒们一个个面露惊恐之色。
“大势已去,非是我不肯死战,实在是战之必败呀…”
文钦望着眼前局面,心中长叹一声。
此时再强行抵抗,不过是徒增伤亡罢了。
于是,翻身上马,无奈大叫道:
“传吾之命,全军即刻弃营,撤回阳平关主营。”
“速速支会东营牵招,告诉他张将军已战死,令他也弃营撤退!”
说罢,他拨马转身便走。
一万余汉军士卒,如蒙大赦一般,纷纷弃营而走。
东营的牵招,闻知张燕被杀的消息后,亦是大为震惊,当即,他也率东营之兵弃营而撤。
定军山下,汉军大败而走。
与此同时,阳平关,主营。
刘禅正立于营门,远远望着定军山方向。
满宠,荀恽等人陪同在侧,他们的目光也皆望着定军山。
荀恽眼神自信,他似乎对这一战充满了信心,坚信张燕一定能够取胜。
满宠眉宇间,却难掩几分焦虑,显示出他内心的担忧。
“五万对两万,优势在张燕,他应该不会令吾失望吧…”
负手而立的刘禅,嘴角钩起一抹自信的微笑。
只是,这份自信之言,看起来却有自我安慰之嫌。
一旁荀恽,笑着宽慰道:
“安北将军乃久经沙场之宿将,他身经百战,我汉军又皆为精锐之师。”
“只要他按照臣的布局,设东西二营,形成犄角之势,相互呼应,不出十日定能困死益州军。”
刘禅微微点头,冷笑道:
“若破了这两万益州兵,则阳平关上敌军,将不足三万余人,如此我军则可趁势破关。”
“如此看来,张任这老狗袭取定军山,反倒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无意间帮了吾一把。”
“好,很好,哈哈哈~~”
刘禅越想越觉得意,不禁放声大笑起来。
便在这时,一骑飞奔而来,打破了这短暂的轻松气氛。
“启禀殿下,我军败归!”
斥侯滚鞍下马大叫道。
刘禅笑声戛然而止,脸色大变,那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荀恽亦是吃了一惊,他的眼睛瞪到斗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道:
“这怎么可能,我军占尽优势,怎么可能败归?且安北将军他们刚至定军山,大营都未曾安好,怎么能败的这么快?”
左右一片惊哗不解,士兵们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刘禅不及多想,当即翻身上马,直奔营门而去。
赶到营门时,眼前场面,令刘禅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数以千计的汉军士卒,正如丧家之犬般,狼狈不堪的逃入大营。
他们衣衫褴褛,身上满是血迹和灰尘,一个个心惊胆战,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分明是遭受大败之状。
“不可能,这不可能~~”
刘禅脸色发白,口中喃喃自语,眼眸已被无尽的愕然取代。
他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在他看来,张燕有着绝对的优势,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败给庞德?
就在这时,前方文钦策马而来,滚鞍下马,拜倒在了刘禅脚下,脸上已满是愧疚和无奈。
不等文钦开口,刘禅便激动大叫:
“文钦,怎么回事,尔等为何会败归?”
“张燕呢,他人在何处?他可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怎么会如此轻易就战败了?”
刘禅的质问之中,分明皆是愤怒与不解。
文钦一声长叹,苦着脸道:
“殿下啊,我们中了那庞德的引蛇出洞之计,庞德他屯兵于山顶,就是故意引诱我军封山,设东西二营。”
“他却趁势以声东击西之计,将我主力从西营中引出,尔后趁势半道截击!”
“我主力大败,张将军也被那庞德临阵斩杀,臣难敌庞德,方才不得不弃了西营,退回大营向殿下报信啊。”
文钦跪伏在地,将定军山一败的经过,一一的道了出来。
刘禅骇然变色,手中马鞭,脱手坠落于地。
他的一张脸,已是凝固在了愕然惊悚一瞬,仿若听到了这辈子最匪夷所思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