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大人梗着脖颈道:“老夫是没有亲眼看到,那又如何,难道李大人亲眼看到了?李大人若是也没有亲眼所见,又凭什么认定郑景同是无辜的?”
“我是没有亲眼所见,现下有个能为亡者伸冤的人,”李叙白步步紧逼:“古老大人,就看你是想胡乱给郑景同安个罪名,还是真心实意的想替古朔风讨个说法!”
古老大人被李叙白逼到了左右为难的地步。
他不知道李叙白口中所说能为亡者伸冤之人是谁。
但是他的孙儿死了!
不能就这样算了!
他的孙儿,不能白死!
古老大人颤颤巍巍的泣血道:“老夫,要给风儿讨个说法,风儿不能白死!”
李叙白挑眉:“古老大人确定?”
“老夫的孙儿死的不明不白,老夫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古老大人说着,悲从心来,流出了浑浊的眼泪。
李叙白嘴毒是嘴毒,但是他也不是心硬之人,古老大人老年丧孙,实在是人间惨事,哭两声宣泄出来,反倒好一些。
他等古老大人的心绪平静下来后,才慢慢道:“古老大人,请随我来。”
古老大人和施允中诧异的看着李叙白。
李叙白也不管他们俩,径直往知州衙署的西边走去。
越往前走,施允中越觉得不对劲,心里越发的忐忑不安,终于追上李叙白,问道:“李大人,这是,要去验尸房?”
李叙白郑重其事的点点头:“我连夜请了武德司最好的仵作过来,方才已经初验过古朔风的尸身了。怎么?”他若无其事的打量施允中:“施大人看起来像是不太愿意的样子?”
施允中有把柄捏在李叙白手里,李叙白又是个万事都不讲理也不讲清,随心所欲之人,他和这样人纠缠,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
反正古朔风又不是他杀的,郑景同也不是他非要冤的。
李叙白要趟这趟浑水,那就趟好了。
验尸房在衙署的最西头,门前种了高大的参天巨树遮阴,走进里面,顿觉阴寒刺骨。
路无尘脸上覆着面巾,手上戴着护手,刚刚将古朔风的遗体整理好。
古老大人看到白布盖着的起伏,整个人都崩溃了,扑到尸身上,哭的沧桑而又痛苦。
半晌之后,古老大人终于平静了下来,扶着膝头站起来,苍老的直不起腰。
“李大人,”古老大人声音沙哑道:“这位是路仵作吧?”
李叙白没有想到古老大人竟然认识路无尘。
路无尘行了个礼:“见过古老大人。”
古老大人满目凄然:“路仵作初验如何?”
路无尘揭开白布,指着那尸身上的伤口,沉声道:“古大人身上没有别的伤,没有抵抗的痕迹,唯一的伤在脖颈,是一刀毙命,所以鲜血大量喷出来,凶手身上必然溅上了大量的血迹,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
李叙白转头问施允中:“施大人,衙役发现郑景同的时候,他身上可有血迹?”
“......”施允中支支吾吾的开口:“没,没有。”
路无尘继续道:“这道脖颈上的伤,是凶手站在古大人的身后造成的。”
李叙白思忖道:“施大人,大半夜的,有人站在你身后,你怕不怕,会不会躲,会不会反抗?”
施允中实话实说:“那要看是什么人了,若是陌生人,我必然是要躲避反抗的,可若是熟悉的人,就......”
李叙白深深点头:“这就是了,只有古大人熟悉的人,才会动手这么利落,让古大人毫无反抗,可郑景同跟古朔风绝对算不上是熟悉的人,虽然都在武德司,但探事司和兵事司不合久已,满朝皆知两司内斗的你死我活的,别说是郑景同站在古朔风的身后了,就算是面对面站着,他俩也得打起来!”
“......”施允中懵然了,这样自己揭自家的短真的好吗?
施允中很清楚,李叙白说的就是事实,无可辩驳的事实。
他点头道:“正是如此,李大人说的不错,古大人是绝不会允许郑景同近身,更不会允许郑景同站在他的身后的。”
“那么?”李叙白扯了下嘴角:“古老大人以为如何?”
古老大人心如死灰,红着眼睛道:“老夫不会放过一个恶人,但也不会冤枉一个无辜之人,既然郑景同与此事无关,施大人,老夫拜托大人,重新勘查此案,还风儿一个公道。”
事情到了这一步,施允中也无话可说,一叠声的吩咐了下去。
古朔风尸身上的线索是恨明显的,不需要剖验。
路无尘解下面巾,收拾干净后,退出了验尸房,对李叙白低声埋怨道:“就这么点儿小事,还用得着大半夜的把卑职薅过来?这知州衙署里是没仵作呢,还是大人你的身份不够用,使唤不动人呢?”
“......”李叙白瞥了路无尘一眼:“那你是欠揍了呢,还是活够了呢?”
路无尘摸着鼻尖儿,悻悻笑了笑,掩口打了个哈欠:“跑了一宿马,快累死卑职了,卑职得好好的睡一觉去。”他伸手一拍陈远望的肩头:“走,老陈,给我找个能睡觉的地儿。”
陈远望嘿嘿一笑:“你这样儿的,只配睡地板。”
路无尘轻哼一声,和陈远望勾肩搭背的走了出去。
“古老大人,下官已经安排好了住处,古老大人一路辛苦,不如去安歇片刻吧,这里的事情交给下官,下官定然会还古大人一个公道的。”施允中束手而立,在古老大人的身后,低声道。
古老大人无力的挥了挥手:“多谢施大人的好意,老夫在这里陪一陪风儿,施大人,李大人,忙公事去吧,不必,担心老夫。”
李叙白和施允中对视了一眼,一前一后的走出了验尸房,走回了大堂。
施允中迟疑着问李叙白:“李大人,那个,东西,可以,还给本官了吗?”
李叙白心领神会,从怀里掏出那张假口供,十分利索的放在了烛火上点燃。
火苗飞卷,包裹着那张写满了罪孽的纸落在地上,化为灰烬。
“好了,施大人可以安心了。”李叙白拍了拍手,一脸轻松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