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通过藤蔓编制而成的传送门离开了自然圣域后，赫伯特并没有直接回到埃尔达，而是被芙灵雅传送到了一个不算太熟悉的地方。
四周古木参天，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略带哀伤与沉寂的熟悉气息。
遗忘之森。
而且就在兽耳氏族部落的遗址不远处。
暗中谋划一切的砂石之神已经陨落，没有人再盯着这里了，这里重新变成了无主之地。
严格来说，自然神系内部没有了反对声音，芙灵雅暂时掌握了真正的神系大权，足以彻底把之前在争锋中吃到的苦头全部找回来。
而作为那些权力斗争的牺牲者之一，被波及的兽耳氏族也已经安全，他们甚至可以回到故乡，继续在遗忘之森中生存。
但这一点，自觉亏欠的芙灵雅不会主动提及，赫伯特更并不会轻易放手。
吃进去的东西，哪里还有吐出来的道理？
更何况就算是兽耳氏族自己，也未必是会有多少人选择再次回到这个伤心的地方。
故土固然难离，但一个崭新的、温暖的、不会受到他人歧视和威胁的安全地方，更适合这些善良的妇孺生活。
而且，赫伯特是整个氏族的恩人，如果不报答这份恩情报答的话，那他们又该如何面对那些死去的族人？
他们已经流浪了太久，赫伯特对他们伸出了手，将他们收留，给予了一份足以生存的净土。
这份恩情转化为了近乎绝对的忠诚。
兽耳氏族对于赫伯特的忠诚度极高，哪怕是他提出让他们为自己而死，恐怕也是会有一大部分族人会主动赴死。
而另一部分人并不是贪生怕死，而是需要留下一些人来照顾尚未成长起来的孩子。
这是责任，亦是希望。
而芙灵雅将赫伯特传送到这里，并不是想要暗示他将人送回来，更不是想让他触景生情。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芙灵雅在这里给赫伯特额外准备了一件小小的礼物。
如果不是树精之拥的展开实在超出意外，不然祂有信心光是这一份礼物就足以让赫伯特动容。
但现在，问题的重点不在这里。
赫伯特抿着嘴唇，能清晰地感觉到，林间的空气温度仿佛在无声中骤降，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酸溜溜的醋意。
某位寄宿在他灵魂深处的“房客”正在闹脾气呢。
糟了糟了，赘婿噬主啦！
【“说话呀？”】
“……话。”
【“呵！你要这么玩是吧？”】
“那倒也不是，咳咳。”
赫伯特本能地皮了一下，然后就反应过来，现在自己好像还在检讨的过程中，不该这么作死的。
谐神倒是没在意这点，继续哼哼：【“呵，森之女神，‘树精之拥’，仪式名字倒是挺好听的嘛。”】
涅娜莎那清冷中带着明显阴阳怪气的声音，直接在赫伯特脑海深处响起。
【“那仪式还说什么‘拥抱’，我看呐，直接‘结合’才对吧？你要不是我提醒，你们两个都要直接迭在一起哩！”】
谐神小姐说着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不满地跺了跺脚。
【“所以，女神的嘴唇滋味如何啊，我们魅力无边的赫伯特大人？”】
赫伯特想继续装作没听见，目不斜视地继续向前走。
我没听到，我没听到。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我什么都不知道！
对了，我现在要干正事！
感觉兽耳氏族的营地里有东西在召唤我，肯定是芙灵雅准备的……
然而，下一秒，他就感觉自己的左侧脸颊被一个冰凉坚硬的小东西不轻不重地、持续地敲打着。
笃！
“笃笃笃”的声音清脆，带着十足的不满。
“……唉，好吧，我投降。”
赫伯特无奈地叹了口气，偏过头，看向此刻正站在他肩头、恢复成精致手办大小的谐神小姐。
祂双手叉腰，那张巧夺天工的小脸上满是嫌弃，正用晶莹如玉的小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怼着他的脸颊。
给你一拳！
【“你倒是继续给我装听不见啊？”】
涅娜莎见他看来，立刻停止了出拳，但语气更加不善。
【“我当时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个家伙一开始明明都懵了，你只要轻轻推开祂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回应？为什么还要吻回去啊？”】
祂越说越气，声音都不自觉地拔高了一些，带着自己都没完全意识到的焦躁。
【“你明明可以不那么做的！以你的本事，别说是一个意乱情迷的女神，就算是……哼！”】
赫伯特听着耳边连珠炮似的嘟囔，依旧保持着沉默，只是用眼神示意祂继续说。
你先说吧。
【“啧。”】
涅娜莎见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但终究说不出什么真正伤人的重话，只能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翻了个白眼。
祂顿了顿，用一种更加严肃，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的语气再次强调。
【“赫伯特，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祂伸出纤细的手指，几乎要戳到他的鼻尖：【“我从来……从来就没有担心过那些魔物娘。”】
【“我这么做的理由，你真的以为我是因为祂们的身份而感到嫉妒和不安吗？”】
祂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摇摇头道：
【“那些凡人相比，女神是不一样。”】
【“祂们是神明，拥有着漫长的生命、强大的力量和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一旦牵扯过深，你再想要脱身，那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那个镜妖虽然不怎么靠谱，但她说的那番话其实是没问题的——小心女神。”】
女神们是危险的！
但这个时候赫伯特眨了眨眼，弱弱地举起手，没忍住地插嘴道：
“那个，我插一句，你好像最没资格说别人靠不靠谱……咳咳，我错了，我不说话。”
【“你再说！”】
在被涅娜莎瞪了一眼后，赫伯特果断闭嘴，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唉……”】
涅娜莎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无奈道：【“你明白吗？我们虽然注定会走上与诸神对立的道路，但我不想看到你被因为这些事情而过早地卷入麻烦之中。”】
祂从不害怕与其他神明产生冲突。
哪怕是那轮烈日，涅娜莎虽然稍有忌惮，会暂时避其锋芒，但从未对祂心生恐惧。
如果只有自己的话，那涅娜莎根本就不会顾虑任何事物，但祂现在又不仅仅只是自己。
祂一直调侃赫伯特在跟越来越多的魔物娘看对眼，是在给他自己增加越来越多的牵绊、软肋、弱点。
但其实涅娜莎的心里也清楚，自己如今同样有着弱点，也都是祂自找的，不愿意割舍的。
赫伯特就是祂的弱点。
为了能够最大限度地给予他保护，从根本上减少风险，最好的选择便是尽量不要与神明搭上关系。
——虽然，祂也清楚，以赫伯特那波澜壮阔的命运，这基本上是做不到的。
但即便如此，涅娜莎也不想放弃努力。
命运找上门来是一回事，你自己主动去冲过去又是另一回事啊！
【“此外，我也更不想看到你，你为某个女神而……哼！”】
后面的话，谐神小姐似乎难以启齿，最终扭过头去，将恼怒化作一声带着懊恼的冷哼。
这个时候，某人非常不会看气氛的替祂补充了一句：“不想看到我为了其他女神而着迷？”
！！？
谐神小姐都被气无语了，恶狠狠的跺了一脚，抱怨道：【“……啧，对啊！怎么样！？”】
【“我就是不希望你跟祂们扯上关系，怎么了？我就是嫉妒啊！”】
赫伯特静静地听祂说完，看着祂因为激动而微微起伏的小小胸膛，以及那双深邃眼眸中的情绪，心中的些许玩笑心思也淡了下去。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无奈地轻轻点了点头。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安抚，轻声道：“确实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你担心的。”
赫伯特伸出手指，想要像之前一样轻轻抚摸一下祂的头发，却被涅娜莎气鼓鼓地偏头躲开。
他只好收回手，继续诚恳地认错：“明明知道你对女神们抱有，嗯，特殊的警惕心，但我还是没能抗拒住诱惑……嗯，姑且算是诱惑吧。”
虽然不好说到底是谁诱惑谁，但先承认是没错的。
【“嗯？你……”】
涅娜莎反倒是没想到赫伯特承认得这么干脆，一时间反倒愣住了，偏过头奇怪地看着他。
看着赫伯特那副认真反省的模样，本就不多的幽怨像是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大半，强装出来的凶狠气势也跌落谷底。
【“……”】
祂有些不自在地扭过头，避开他的视线，小手无意识地揪着自己幻化出的裙摆，声音也低了下去，带着点嘟囔的意味：
【“呃……你，你倒也不必这么认真地道歉，我其实，也没有那么小气。”】
我也就一般小气吧！
没那么小气！
看到祂这副口是心非，明明在意却又不肯承认的模样，赫伯特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他心中松了一口气，知道涅娜莎其实是担忧的情绪更多，并不是真的对自己有什么不满。
事情还有转机……
不，是一定可以哄好的。
“不过。”
赫伯特等涅娜莎稍微冷静一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平和而带着引导性。
“涅娜莎，我有一个想法，你不妨听一下。”
“我觉得你应该会有兴趣。”
【“哦？”】
涅娜莎疑惑地转过头，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你其实本不必如此担心。”
赫伯特开始解释，认真道：“对于我来说，女神，其实和魔物娘，和凡人女子，并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
他顿了顿，看着涅娜莎微微睁大的眼睛，继续说道：
“祂们或许拥有神格和权柄，但在我眼中，并不会因为‘神明’这个身份而就特殊对待。”
“我不会对祂们另眼相看，更不会卑躬屈膝地去谄媚讨好，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
涅娜莎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确实。
对于这一点，祂确实无法否认。
赫伯特对待神明的态度，很多时候堪称“大不敬”。
说来也是有趣，在世人眼中太阳神最忠诚的圣徒，背地里其实是一个彻头彻尾地地道道的渎神者，心中根本没有多少对于神明的敬意。
见祂同意自己的观点，赫伯特继续说道：“那么也就是说，无论这些人的身份地位如何，我都只在乎她们对我的感情，你认可吗？”
【“嗯。”】
“所以，你完全不必担心我是否会对着某位女神沉迷——毕竟，我的感情已经如此的分散了。”
？
涅娜莎斜睨赫伯特，吐槽道：【“不是……这种话该是由你本人来说的吗？”】
你这家伙，怎么这么不要脸啊？
赫伯特深情看了祂一眼，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你第一天认识我？
【“行，当我没问。”】
“没办法，我的心只是碎成了很多份。”
没错。
也就是说——在我的心已经碎成了很多份前提下，我自然是没有办法再“全心全意”地沉迷某一个女神。
专情有专情的玩法，多情有多情的玩法。
只要在一开始的时候明明白白的讲清楚，渣的彻底，纯的彻底，那就是没问题的。
但却万万不能先专情后再多情，也不能先多情后再专情。
很多事情都是如此，不能半路变卦。
以小说为例，你可以是单女主，也可以是多女主，只要一开始就说清楚，大家都能开开心心的接受。
但你不能先单女主，什么此生唯你一人的山盟海誓都说过了，结果再半路变成多女主，那多少有点小丑了。
也不能先多女主炒股，最后再抛弃其他人选择唯一的单女主。
这两种选择，无论是哪一种，可都是会被人千刀万剐的。
把人骗进来杀是最没意思的操作。
而赫伯特，就属于是从一开始就意志坚定地决定把自己的心碎成很多很多很多份……
没条件的时候就算了，都已经有条件了，还想都不敢想吗？
他敢想，而且敢做——她们更敢。
有的时候，赫伯特真的很想报警，找地方大声控诉一下。
我承认，我确实馋她们身子，这是我的问题。
但是，有没有另一种可能——是她们馋我身子更多啊？
我才是受害者！
我才是真正的弱势群体！
【“……”】
涅娜莎想了想后嘴角抽了抽，发现自己的担忧好像还真的没有多少站得住脚的理由。
以这家伙的多情程度，真的会为了某一棵大树而放弃一整片森林吗？
呵。
做不到的！
连我都做不到让他放弃，其他女神就能做到了？
肯定是做不到的！
在想通了这一点时候，涅娜莎当即感觉心中的不爽少了很多。
接着，祂又听到了赫伯特的下一句话：
“另外，你说我可能会因为这些女神而陷入到诸神的麻烦之中……那有没有一种可能，陷入麻烦的并不是我？”
赫伯特眯起眼睛，语气古怪地低语道：“事情有没有可能反过来，是诸神会因为这些女神们，因为我，而陷入麻烦？”
还是那句话，也许红颜真的可以祸水，但这没什么问题。
因为，我才是那个红颜。
赫伯特不用解释，如今的世界已经用事实证明了一切。
如今世界九成以上的混乱，都是因为赫伯特的原因，或者间接与赫伯特扯上关联。
赫伯特，才是真正祸乱的根源。
接着，少年笑了笑，侧头看着谐神，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幽幽问道：
“另外，你难道，不想要看到那些女神们，尤其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因为我而堕落失态的样子吗？”
他意味深长地问道：
“你难道……不想看到太阳落山的那一刻吗？”
【“哦！！！”】
涅娜莎瞬间瞪大眼睛，发出了一声轻呼。
这个提议像是一道闪电，劈入了祂的心湖。
祂先是怔住，随即，眼眸中开始闪烁起一种混合着惊愕、兴奋与强烈恶趣味的的光芒。
是啊，自己到底在担心什么？
如果说，我是说如果！
那些女神们真的因为赫伯特的关系而倒戈的话，那……很多麻烦都将消失不见。
如果能让诸多女神化敌为友，成为他们的助力的话，很多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更不用，说赫伯特之后的提议了。
不是沉迷女神，而是让女神为了他而沉迷……赫伯特能做到吗？
他能，他真能！
那只冰雪小猫咪就不提了，森之女神和赫伯特才认识多久，就已经快要被赫伯特直接得手了。
如果赫伯特全力释放他的魅力的话，有多少女神能够抵抗得住呢？
那场面……啧啧啧！
光是想象，就让涅娜莎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战栗的满足感！
尤其是对于那个家伙来说，这简直是最美妙不过的报复！
【“哼，哼哼……哈哈哈！”】
涅娜莎想着那个场景，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串带着邪气的笑声。
桀桀桀！
祂抬起头，眼中的不满和担忧早已消失，被熊熊燃烧的搞事欲望所取代。
【“这个想法，确实非常有趣！”】
涅娜莎当场倒戈，再也不提不让赫伯特跟女神接触的事情了。
但“勉为其难”改变想法的祂立刻又提出了新的条件，祂站在赫伯特眼前，双手抱胸，一本正经地说：【“那这样的话，赫伯特，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你先说，我看看能不能尽量做到。”赫伯特好奇地眨了眨眼。
咦？
涅娜莎明明已经同意了，甚至都快直接催我去干活了，怎么还有条件？
涅娜莎的小脸微微扬起，盯着他，眼中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庄严，宣布了祂的宏伟蓝图：【“你保证，在未来，你得找个机会，让那群女神们……”
祂深吸口气，严肃的，深沉的，缓缓的沉声道：【“让祂们——全部迭起来！”】
“……啊？”
赫伯特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仿佛没听清，又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宇宙真理。
“迭，迭起来？”
【“对！就是迭起来！”】
涅娜莎用力点头，小手还在空中比划了一个堆迭的动作，冲他眨了眨眼。
你懂我的意思！
“嘶……”
赫伯特倒不是不懂祂的意思，反而是因为太懂了，所以才会忍不住倒吸口凉气。
迭起来。
还特么所有女神？
你他妈做梦呐！
不是，你怎么比我还能做梦啊！！？
赫伯特看着肩上这个唯恐天下不乱，并且脑回路清奇到某种境界的谐神。
“……”
半晌，才有些无力地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说真的，作为一个有着正常理智的人，他对于涅娜莎这不讲理的要求非常的苦恼。
但是，在苦恼的同时，赫伯特也忍不住会去顺着祂的提议而思考起来……
如果，真的能够做到的话？
在严肃的沉思了好久之后，赫伯特缓缓摇头：“……不，还是不行。”
【“你怕了？”】
“怕了？”
赫伯特嘴角微撇，不屑地哼了声，然后接着道：“不，我的意思是说……我是很挑剔的，不可能看上所有女神。”
我也不是什么都吃的！
赫伯特表情严肃，认真道：“你期望的女神全明星是肯定做不到的，但是让一些女神迭起来的这个提议嘛……我很有兴趣。”
【“这就对了！”】
……
……
好不容易把涅娜莎安抚好了之后，赫伯特继续向前迈步，很快便回到了兽耳氏族的营地。
此刻，这里寂寥无声，风中隐约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气。
不知是不是芙灵雅的安排，这里并没有被新的族群所占据，依旧保留着当初他们离开时的模样。
赫伯特并非兽耳氏族的族人，对这里并没有多少情感，并没有重回故地的离愁别绪。
但他此刻依旧表情怔住，呆呆的看着前方。
在他的眼前，在整个营地的中间，漂浮着了一块土黄色多面晶体。
【“哦？”】
涅娜莎语气中多了几分惊讶，稀奇道：【“祂竟然一开始就打算把这个东西留给你。”】
“那是……”
【“神格。”】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