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个眨眼的工夫,李沉秋便来到了巷口的位置,落到了一张露天的餐桌上。
“去去去,哪来的苍蝇嘛!”
正在吃饭的中年男子用力一挥,将李沉秋抽飞了出去,后者不悦地看了其一眼,换了个地方落了下来。
此时李沉秋距离那架纸飞机只有十米远,不过他并没有选择立刻行动,带走那架纸飞机,而是警惕地观察起四周。
他无法保证,这是不是那个假齐明越设下的圈套,一个坐实自己与齐明越关系匪浅的圈套。
观察了近三分钟后,李沉秋才确定周围并无异常,心中的大石头缓缓落下,紧接着便开始催动异能移动起那架纸飞机的位置。
呼呼呼——
一阵微风袭来,待在阴影之中纸飞机贴着地面缓慢滑行,越过人行道和一块块凹凸不平的石砖,慢慢没入黑暗之中,直到彻底消失不见,准确的说是被李沉秋收进空戒之中了。
完成任务后,李沉秋没有在外逗留,快速返回了酒店,刚在阳台幻化成人形,便迫不及待地从空戒里掏出那架纸飞机,用界域将其覆盖。
“有字!”
李沉秋眼睛一亮,小心翼翼地将那架纸飞机给拆开弄平,只见这张纸的其中一面,写着一行行字迹干净利落的小字。
“这是……”
李沉秋瞳孔一颤,心中涌起一股想要抄写的冲动。
只是一眼,他便认出了这是谁的字——这是齐明越的字。
在初高中的时候,李沉秋由于偏科比较严重,为了提高写作业的效率和正确率,经常参考齐明越的作业,所以他对后者的字迹极为熟悉。
咚咚、咚咚、咚咚……
望着手中的这封信,李沉秋心跳莫名加速,胆怯的情绪控制不住地在胸腔之中滋生。
他很想阅读这封信,想知道齐明越对自己说了些什么,但他也害怕会看到不好的消息,所以抗拒阅读这封信。
这是一种很复杂的心理,就像先前假齐明越所说的那句话:感性与理性互相拉扯纠缠,所造成的身不由己才是人生常态。
“不会有事的……能写信说明没有出事……不要自己吓自己。”
李沉秋长吁一口气,拿着那封信走到阳台角落蹲下,借着与霓虹灯光交织的月光,看向第一行字。
……
我的朋友陈休:
陈休……我的生活已经很久没出现这个名字了,但就在刚刚我写了两遍,有一些恍惚,想到了在你我在作业本上,反复写对方的名字,比谁写得更好看的画面。
你那是总说自己的字更好看,确实……你的字更好看,一笔一画都像风一样,永远是自由的样子。
我就不一样,我的字工工整整,规规矩矩,永远待在条条框框里,就像我的人生一样,从不出格,你说这是一件好事吗?
我觉得这不是一件好事,因为我一直在失去,从没有得到过什么,这是一个令我倍感痛苦的过程。
那天我们相见,你一定被我吓到了吧,不用自责不用难受,你从未做错过什么,我所失去的都是我自己造成的。
我以前认为世界是美好的,一切都会向好的方向发展,所以面对选择时,永远跟着大多数走,所以……
我的父亲走了,我的爷爷走了,我的朋友走了,对我最好的阿姨走了,我的前路也黯淡无光。
等意识到这些失去的再也不会回来后,我才明白这个世界其实并不美好,它就跟我们上小学时,在校门口勒索我的混混一样。
明明我的口袋里只有三块钱,少到只能买两根淀粉肠,还是要被抢走,因为只有我的口袋干干净净,那群混混才肯放我离开。
这个世界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它。
它厌恶我的怯懦,所以要用不断失去来让我看清它,让我远离它,这也是我现在正在做的事情,是惩罚,也是我愿意看到的。
是我对不起你,不是你对不起我,放轻松一些,不要让自己那么疲惫,尤其是为了我疲惫。
人都会向前走,我于你而言只是一个装着石块,只能给你带了重量的包裹,你走的是独木桥,带着我你是走不到桥对岸的。
不要站在原地回望过去,不要在死胡同里团团打转,放心大胆的往前走吧,你的路的正确的,回头才是错误的。
最后的最后,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一定要好好活着,作为装着石块的包裹,我只想看到曾经与我相伴的你,走得很远很远。
如果你做不到的话……也没有关系,但请答应我,不要让我成为害死你的帮凶,算我求你了。
我实在太累了,让我好好歇一歇吧,如果还有来生的话……算了,还是不要有如果了,下辈子我想为柴米油盐烦忧,而不是执着于攥紧手里的东西,实在是攥不住啊……
此后我们勿念过往,勿扰新程,各安一方,好吗?
——陌路人齐明越
……
这封信往下再无内容,只有几条空白的和那些横线,诉说着齐明越未说完的话。
哗——
秋夜的寒风不合时宜地袭来,扯动着那张被李沉秋捏紧的纸张,“陌路人”这三个字在明与暗之中摇摆不停。
啪嗒!
这三个字变得暗沉,在纸张上晕染开来,似是有水珠落在了那张纸上。
“好吗?”
李沉秋薄唇轻启,缓缓将那封信贴紧胸口,两条腿并拢弯曲,像个刺猬一样缩在阳台的角落,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喃喃自语道: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总喜欢在装强硬快要成功的时候,说上一句好吗。
你是希望我拒绝,还是希望我答应,是希望我去救你,还是希望我放弃你……”
啪嗒!
晶莹剔透的泪珠从李沉秋下颚滑落,在他的手背上摔得粉碎。
齐明越信中的每个字,都像一把尖刀一样割着李沉秋的心,加剧着他心中的无力感,反反复复强调着他的无能。
这是李沉秋最厌恶的感觉,也是他最无法反驳,只能默默忍受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