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铅灰色的天光透过窗帘缝隙,懒洋洋地洒在凌乱的床铺上。
夏弥感觉自己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彻底封印在了温暖的被窝里,连一根手指都沉重得无法抬起。
一只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臂颤巍巍地从被窝边缘探出,摸索着,最终精准地拍在了床头柜那只正发出恼人噪音的闹钟上。
世界重归寂静。
“再一分钟……就一分钟……”她含糊不清地对自己呢喃,仿佛这句承诺拥有某种魔力。
沉重的眼皮再度合拢,她立刻坠入了更深、更沉的黑暗之中。
当她再度挣扎着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闹钟指针,已经指向了七点半。
早自习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半。就算用最快的速度,从这偏僻出租屋赶到学校,她也绝无可能在第一节课的铃声敲响前冲进教室。
“完了!”
一个激灵,所有的睡意瞬间被恐慌驱散。
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般弹起,手忙脚乱地套上校服,抓起书包,旋风般冲出自己的房间。
经过客厅餐桌时,她看也没看,顺手抄起上面那杯已经彻底凉透的豆浆和两根僵硬的油条、一个冷掉的包子,转身就向大门冲去。
就在视线扫过客厅的瞬间,她的动作猛地僵住了。那个坐在旧沙发上的人影……是阿蒙。
他正以一种极其闲适的姿势靠着,指尖把玩着一枚暗金色的硬币。硬币在他指关节间灵活地翻滚跳跃,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他脸上挂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戏谑的笑容,像是在欣赏她刚才那一连串兵荒马乱的表演。
夏弥忍不住抱怨道:“哥!你早就醒了是不是?居然都不叫我!都快迟到了!”
话音脱口而出的瞬间,一股强烈的违和感猛地浮上心头。
不对劲。
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以阿蒙那近乎偏执地关心她学业的性子,怎么可能如此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眼睁睁看着她睡过头而无动于衷?
狐疑的情绪迅速压过了焦急。
她微微眯起眼,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沙发上那个笑容不变的哥哥,试图从那张熟悉的脸庞上找出任何一丝违和的蛛丝马迹。
她用带着点试探和不确定的语气,又唤了一声:
“哥?”
心底一个小声音在疯狂嘀咕:这不会是个冒牌货吧?
面对她毫不掩饰的怀疑,阿蒙脸上的笑意反而加深了几分。
他停止了把玩硬币的动作,任由硬币“啪”一声轻脆地落在掌心,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声音懒洋洋的:
“龙德施泰特教授特意交代过,他已经帮你向学校请好了一天的假。短信通知应该已经发到你手机上了。”
“唉?有这种事?”
夏弥愣了一下,连忙放下手里的早餐,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屏幕解锁,收件箱里果然安静地躺着一条新信息,发信人正是曼斯·龙德施泰特教授。
短信的内容措辞严谨却透着一丝难得的体贴。大意是说他知晓何晓蒙为了配合昂热校长的时差进行越洋通讯熬至深夜,猜想夏弥大概率也在旁陪同,睡眠不足。加之何晓蒙已正式受聘为学院执行部专员,即将启程前往卡塞尔本部报到,因此特准她一日假期,不必赶往学校,可安心休息,也多些时间与家人相处。
“啊,学院这方面倒是意外地有人情味。”夏弥小声咕哝了一句,吸了一口凉掉的豆浆,语气说不上是感慨还是敷衍。
阿蒙闻言,唇角弯起一个微妙的弧度,笑道:“本来嘛,我是打算替你回绝曼斯教授这番好意的。”
他停顿了一下,欣赏着夏弥瞬间僵住的表情,才慢悠悠地继续道:
“不过教授说你在学校一向品学兼优,区区一天假期,不会影响你的学习进度。我也就只好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你是魔鬼吗?绝对是魔鬼吧!
夏弥猛地吸了一口凉气,差点被豆浆呛到,只能用眼神无声地向对面那个笑容戏谑的家伙传递强烈的控诉。
玩笑开过,阿蒙的神色稍稍正经了些,他站起身,走到夏弥面前,习惯性地想揉揉她的头发,却被夏弥嫌弃地躲开,只拍到她的书包带子。他也不在意,语气平和地交代:
“我可能马上得去美国本部报到。之后一段时间,家里就你一个人了。”
他想了想,组织语言叮嘱道:
“在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学习,别学坏了。芬里厄那边记得照看一下,给他多带些吃的,不过去的次数别太频繁,小心被人发现当成人奸处理了。”
“知道啦,知道啦,啰嗦。”夏弥嘴上应付着,却还是把每一个字都听了进去。
她抬起头,看着即将远行的哥哥,先前那点玩笑的心思也淡了,反过来叮嘱说:
“倒是你,去了那边……别老是逞强。执行部的任务听起来就很危险,凡事多留个心眼,注意安全……遇到感兴趣的东西也要保持理智,好奇心会害死猫的!”
阿蒙静静地听着,末了,微笑点头。
他们在家度过了一个闲适的上午,下午,两人去了一趟尼伯龙根,陪着芬里厄看了一场奥特曼大电影。
芬里厄看得兴奋地嗷嗷直叫。他倒没绘梨衣那么敏感,把自己带入到怪兽的反派角色中去,他带入的是奥特曼!
阿蒙又叮嘱了一遍芬里厄,说他不在的时候要听姐姐的话,别和姐姐吵架。
夏弥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脸上带着莫名的笑意。
看来我的伪装天衣无缝啊,便宜哥哥到现在都还没发现我和芬里厄的真实关系!
嘿嘿嘿,等哪天真相揭露,他的表情一定很精彩。等等,不能揭露,不然他就知道我不是她真正的妹妹了,会恨我的……
夏弥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变得有些纠结。
芬里厄把头垂下,下巴抵着月台的水泥地面,心说我也不敢和姐姐吵啊,姐姐凶起来很可怕的!
他总感觉哥哥与姐姐的关系怪怪的……
芬里厄没想太多,只知道阿蒙要远行了,可能很长时间不回来,认真地点点头:“我会听姐姐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