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抬脚走入这个院子,里头的装修风格实在是奢靡,四处雕栏画栋的,一进门还有小妹上来递上擦手的毛巾和茶水,还有不要钱的水果和糕点免费畅吃。
夏林在那吃了半天水果,见到这里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只是倒是没见刚才在外头的热闹。
“诶,问一下。”夏林伸手拦住了一个托盘上摆着美酒的女孩:“刚才我在外头听见里头很是热闹,进来之后也没见到人呢。”
“这位老爷,那是在后院。”
“哦,那能带我过去么?”夏林拿下一杯酒抿了一口:“嗯!神仙醉,你们这招待酒都这么高档啊?”
那小妹矮了矮身子,严肃的回答道:“这位老爷,这个事我可做不得主,我为您请管事的过来吧。”
“好,麻烦你了。”
过了没多久,一个矮胖的男子便快步的走了上,他上前稍微打量了一番夏林便笑着拱手作揖道:“这位老爷,请问有何贵干?”
“我刚才听那妹妹说这后院有热闹,就是想来凑个热闹,不知道怎么才能进去。”
“这个……”那管事有些尴尬的笑道:“我们这铜雀楼分内院和外院,外院是茶楼、酒舍,老爷可以在此喝喝茶听听曲儿,更可以邀三五好友赏流觞曲水,且是分文不取的。不过这内院嘛……主营的便是一些珍稀古玩,这个您请见谅,这个东西它比较昂贵,所以担心会有飞贼歹人混入其中,所以我们便只能先验一下资产,才能放人通行。这位老爷,您看……”
“验资啊。”夏林咂摸了一下嘴:“怎么个验法?”
那管事儿的连忙上前笑道:“其实很简单,地契、商税回单、店铺,亦或者是经人介绍都可以。而且我们只要核实是真的便可以了。”
“我没钱……”夏林挠了挠头:“我身上就二百两银子。”
“哟,那老爷……这可能进不得后院。不过无妨,我们这前院也有不少好东西。您看这里陈列的茶具酒器,还有一些波斯来的好物件都是几两几十两便能买下的,这位老爷可以随便看一看。”
夏林捏着差别抿了一口:“你说找人担保也行是吧?我就想去看个热闹。”
“是的,万分抱歉为老爷添麻烦了,但浮梁这地界大家都讲规矩,所以我们东家就说了规矩比天大。”
夏林嗯了一声,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回头对秘书说:“去,把秘书局小王找来。”
这王秘书一听,当时就觉得脑瓜子嗡嗡的,但老大都开口了,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答应了一声便走了出去,然后便回家去摘下了头套去掉了胡须换上了一身衣裳,接着再慢悠悠的往这边走来。
夏林就坐在这前厅跟管事儿的聊天。
“你们这倒是不错,我以往去差不多的地方,进去一听没钱便会被人冷嘲热讽赶出去,在你这还能喝上茶了。”
“哎呀,哈哈哈哈。这位老爷见笑了,开门做生意哪有赶客的道理,若是真是这样,那地方可就开不长久了。所谓人如流水方能财运亨通,莫要说是老爷这般的体面人,即便是外头的贩夫走卒、行脚客商来了,茶水糕点也是分文不取的,东家说了,茶水不值钱,糕点也存不过夜,每日都需准备那么许多,丢了也便是浪费了,积了福会有报的。”管事儿的抬手为夏林续上了茶水:“不过听这位老爷的口音像是北方人,不知是来此地求学还是经商?”
“找茬。”夏林笑了起来,但并没有解释许多。
那管事儿的一听,心中本能的咯噔了一声。他每日见的人何止千百,一个人是什么人从行为动作谈吐举止和眼神中都能体现出来,为什么他一开口就问夏林是不是来治学的,就是因为他的眼神不像是商人。
但他回答的是找茬,这管事儿的第一反应就是“钦差”,虽然他没犯事儿不用害怕,可他还是特别庆幸自己今日有空,没让那些个没礼数的家伙招待这样的大人物。
而且自从觉得他像钦差之后,那是越看越像,自然神态上就有了几分改变,倒不是说谄媚而是愈发的恭敬了。
“这位老爷,我看您那随从也走了一会儿,不如这样我为您当个引荐人如何?”
“不用。”夏林摆了摆手:“你我萍水相逢,我也不太喜欢欠人情。君子之交便了。”
“那便遵老爷意思了。”
几杯茶下肚,小王秘书终于是来了。
别看他在夏林面前就是个普通的笔吏,但在普通人面前他是什么身份?常务副皇帝的贴身秘书加侍卫,状元之才,文武双全,官小而权大,哪怕在京城都是跺一脚抖三抖的人物。这亏了是现在,要放在十几年前,这么个人物放出去人家背后都得呼一声九千岁。
“x……张先生。”小王秘书上前立刻对夏林拱手行礼:“听闻您唤我前来,不知有何事?”
这会儿那管事儿的早就站起身来了,他的心突突的跳着,面前这个站在对这老爷行礼的可是浮梁衙门秘书局的秘书总长同时也是侍卫长。这可是夏大人心腹中的心腹,一般三品以下的官,他要是不乐意都不用正眼瞧人家。
而如今他对面前这人如此恭敬,管事儿的脑子转了一大圈,能让王秘书恭敬还姓张的人,那天底下除了太尉张战,就剩下一个尚书令张朔了。
但太尉年近七旬,显然不是他,那……
天菩萨哟,这可不是钦差大臣啊,这是另外一个常务副皇帝!
但即便是这样也要稳住心神,此刻慌乱反倒是落了下乘,于是这管事儿的连忙起身躬身对王秘书说道:“原来是王大人引荐,早知是您,只需要派个人知会一声便是了,哪里需要您亲自跑一趟。”
秘书小王笑着朝他点了点头:“需要办什么手续么?”
“无需无需……两位请随我来。”
开什么玩笑,让常务副皇帝办手续,那可是真的不想混了,谁不知道大魏朝皇帝已经多年不入朝堂了,大事小事都是由这位宰相大人经手,这可是名为宰相实为皇帝之人,不磕一个都算是大不敬了,还办手续……
在大堂经理的引导下,两人进入了内院,这一进去里头的确是人声鼎沸跟外头那冷冷清清的样子形成了鲜明对比,他们或者三五成群的坐在树荫下聊天,或者背着手在那听人说书,倒是一个相当有意思的富豪聚会。
而最前头则还有几家浮梁最有名的当铺掌柜坐在那忙碌筛选,估计是在确定等会要上来的拍品。
不错,这种活动搞的挺有格调,别说古人蠢,他们可不蠢,对于这帮有钱佬来说圈子和社交远比吃喝嫖赌来的有意义,而以往他们维持这样的圈层可是要靠一起吃小孩才能做到的。
夏林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这里环境清幽绿树成荫,还有供人垂钓的活水池塘,当真是太带派了,就连夏林这见多识广的都觉得这园林有点韵味,一看就是苏州那边的手艺,应当是不便宜的。
小王秘书自从来到这里之后显然就成了众星拱月的人物,毕竟相比夏林他抛头露面的次数多,而且很多事情也都是他直接经办,不过夏林倒是并不是太介意,他就是想看看这个鉴宝节目里头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再见识见识这帮人的奢靡之风。
而就在他坐在树下闹中取静的时候,管事儿的已经急匆匆的来到了这地方的老板面前,压低声音道:“东家,我与你说个事,你一定要冷静一些。”
他口中的东家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年,操着一口苏州腔调的官话,此刻正撅着屁股在鱼缸面前逗弄里头的鱼儿,听到属下的话倒也没有什么精气神儿:“还有什么事值得我不冷静的?”
“大魏尚书令,张仲春张相在后院。”
“张相?他来此地作甚?”少年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莫非是来查我们的?”
“东家,我们不值当宰相来查,恐怕就是来寻个开心的。”
那少年轻轻点头:“那我便不出面了。对了,前几日让你去邀夏大人赴宴的事你办的如何了?”
“东家,我们的人连夏大人的面都没见着。说是夏大人不接受任何宴请,也不与任何人建私交。”
“不愧是夏道生啊,狂妄啊狂妄。”那少年轻叹一声:“听我父亲说,他从十几年前还是少年时便睥睨天下群雄,如今一看倒还真是如此。继续想法子,一定要把他给我请过来。”
那管事儿的垂着头也没答应,少年此刻面带几分不悦:“这等小事你都办不成?我家养你们有何用?”
“东家,恕属下直言,夏大人何等尊贵,岂是我等下人能请的到的。”
“呵,他还挺清高。这等人不过就是摆摆样子罢了,背后谁知有多少花花肠子。不行到时候我便去会会他便是了。”
听到自己东家的话,那管事儿的感觉自己面前就站了个傻哔,但又不好直接骂自己东家是弱智,心中只有为老东家不值,人家夏道生从出道以来哪一件事不是轰轰烈烈,人家异族皇帝见了他都得恭恭敬敬,你一个不大不小的商贾人家凭什么开口就是去会会人家?
算了算了,反正在这个少东家身边恐怕也干不了几年了,刚巧前些日子唐家商号那边在招掌柜,自己倒是可以去试试,免得被这么一个蠢货给弄得家破人亡。
“对了,都说那夏道生十几岁时便是名满天下,你说我若是在文采上压他一头,是不是就一炮而红了?”
“啊对对对。”管事儿的连连点头:“东家所言极是。”
“嗯,到时我就以上门以文会友的方式邀约,他若是来了,必成我手下败将,若是不来,那我便已经是不战而胜了。”
是是是,您天下第一,人家十六岁写滕王阁序名满天下,十七岁治国理政,十九岁远征突厥,二十四岁平四海之乱。您今年十八了,除了在苏州骗了俩小姑娘之外,净败坏老爷家产了,你跟人家以文会友呢?
罢了罢了……
“你看样子很不忿?哈哈哈,也对。谁也想不到我能胜过夏道生,你也不例外,不过没关系,到时我定要你们一个个瞠目结舌。”
而与此同时,外头一件件拍品已被展示了出来,所有人都在听着那几个掌柜的论法介绍。
“此物乃是东海夜明珠,乃是一破落世家子弟所当之物,价三万六千银,现两万两起拍,需要的可以开始了。”
“假的。”
夏林嘀咕了一声,这一声正巧被他旁边的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听见了,于是那人侧头询问道:“老弟,你怎的一眼就看出那是假的。”
“因为这珠子一共有七颗为一套名为七星鲛人泪,这一颗从大小和色泽上来看,应当是七星鲛人泪里的老三,破军。但如今鲛人泪已被作为国礼赠与了李唐,如今陈列在芙蓉殿之内。”夏林对这宝贝的来历如数家珍,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所以这颗必是假的。”
“那老弟,你说有没有可能,这颗是真的?芙蓉殿那的是假的?”旁边的老哥显然把夏林当成了行家:“那若是如此,岂不是发大财了。”
“不会的。这东西的价值三千两便到了头,剩下的几千几万两不过都是名气和故事给它的溢价,它只有陈列在皇宫时才值这个价,或者说只要是在皇宫里它才可能是真的。”
夏林一番话叫那汉子醍醐灌顶,连连拍着脑袋:“老弟厉害啊,到底是行家。愚兄受教了,我还说买回去镇宅呢。”
夏林摇晃着扇子笑而不语。
不过这颗珠子虽然是假的但它的做工还真的不错,所以很快便被人三万三千两银子带走了。
这时夏林真是感慨这些时代风口上的暴发户能有多有钱,这破烂最多也就三千,他花了十多倍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这会儿第二件拍品出现了,乃是当朝宰相张仲春的字画《美人春归图》,是老张的妓院三部曲之一,说是一个技师下钟之后走回房间休息的步履和神态,最牛逼的就是对眼神的描绘,简直传神。
“老弟老弟,这张画一万两,你说值么?”
夏林摇了摇头:“假的。”
“又是假的?”那商人眼睛瞪得老大:“这次老弟又是怎样说呢?”
“很简单,真的一套都在我家。”夏林侧过头看向旁边那老哥:“市面上皆为临摹。”
“嘶……”
而很快夏林这里的拆台话就吸引了周围不少人注意,这些人虽说是暴发户可并不代表没脑子,所以他们默默的归拢过来,就为了听一听这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这的小老弟到底如何鉴定这些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