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懿对此十分清楚,当即进言道:“如今正是携手共度难关之际,主公以大将军的名义前往借贷一二,想必刘益州必定不会推辞。”
曹昂皱起眉头,这可不是一笔小钱,他一时之间不知是否该应承下来。
司马懿猜出了曹昂心中所虑,心中对此颇为不屑,面上却是正色道:“将军,事成,则区区亿万财货又能算得了什么?若事败,纵然欠下万亿又有何忧?”
曹昂悚然惊醒:“若非仲达,我险些糊涂了。”
于是,曹昂旋即应下了司马懿所言。
会议散了之后,曹仁当即带着亲兵朝着灌地驰去,准备次日出发,尽快赶回繁城与曹昂汇合。
司马懿则去安排,调拨一部两千人的汉中郡兵前往灌地驻守,护卫剩余物资。
其实这些郡兵说是护卫,不过也只是防防豪强百姓罢了,若是真遇上了左幕军,区区两千郡兵又能济得什么事。
至于曹昂,则是直接去找刘璋了,
果然如曹昂先前所想的那样,刘璋如今手头只剩下这么点钱了,如何肯轻易借出来。而且如今刘璋身为益州州牧,却沦落到被逐出成都,栖身繁城,连雒城和涪城都去不了,本身就已经是憋了一肚子气了。
甚至在刘璋的内心深处,时不时的也会泛起一丝悔意,若是当初听了张松等人的建言,与左幕军保持友善,现在会不会自己还高居在成都州府之中?
刘璋固然十分抵触,但最后还是掏钱了。
这不仅仅是曹昂以唇亡齿寒的道理说服了对方,更深层次的其实是成本沉没理论。
刘璋已经在曹家和曹昂身上下了太多的注了,不但割舍不了这些沉没的成本,更如同赌徒一样,还希冀着能在曹昂身上翻本。如果刘璋不能及时醒悟,并果断抽身止损,恐怕直到他一无所有时都未必能停的下来。
以刘璋的格局、能力和智慧,恐怕是很难能挣脱的出来了。
刘璋掏了钱,再加上杨修各种搜罗,总算是凑出来了一份像样的犒赏。
联军士卒每人能领取铜钱一千钱,麻棉一匹,绢帛四尺,将校的赏格则翻倍。除此以外,等正式开战之前,还会大飨全军,每人也能分到一斤肉,半斤酒,新米新麦都管够。
听说上面即将犒赏全军,又得知大飨在即,联军士气果然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提振,总算是让曹昂、司马懿等人稍稍松了口气。
时间推移的很快,次日傍晚时分,曹仁竟已督领大军赶到繁城县外。
司马懿、杨修等人早已经为曹仁大军备下了营地,甚至还准备了柴火、热饭以及热水。
这让曹仁大军从上到下都十分满意,就连被曹仁逼迫早起赶路,一日奔走了五十多里地的怨气也为之一消。普通士卒就是如此容易满足,许多胜仗的秘诀其实就藏在于区区一盆晚上的洗脚热水之中。
次日,曹昂大赏全军,将赏格悉数发下,联军大营顿时欢声雷动,就连蜀军、东州兵也是一般无二。
又一日后,左幕军先锋已至繁城南三十里,局势一下子变得紧张了起来。
等到六月初八时,左幕军主力也正式开到了繁城县南面,大军足有六万余人,联营十多里,从繁城望去,几乎看不到边际。
次日一早,左幕军的使节就驰入了繁城县中,见到曹昂之后,送上邀战文书。
曹昂当即回复同意,约定两日之后,于繁城县南面的平原上一决雌雄。
等到使节走后,曹昂询问起司马懿准备的如何了。
这几日的功夫,司马懿动员了六千多民夫加固城南小丘上的军寨,不但布置了双层围栏,更多设置了箭塔,壕沟,并给驻守其中的史涣所部增加调配了数百弓弩,以及大量的箭矢。
末了,司马懿竟然以一种带着遗憾的语气同曹昂说道:我只担心左幕军不敢来攻。
司马懿这话还真不全是炫耀,此番战场俱是平原,此处小山丘虽有些高度,但也不过三、四十米的高度,辐射的方圆并不算远。
因此,左幕军也有充裕的空间来避开这片区域,重新选择更好的战场。
左幕军可以选择避让,但对于曹军来说却不能不守,况且这里有居高临下的优势,即便左幕军让开了,也必然会受到这里的侧翼威胁,从而束手束脚。
曹昂对此倒是没有什么失望之情,反而觉得司马懿做的很好,将其夸赞了一番。
随后,两人又商议起了其他事情。
此时此刻,在城外的旷野之上,刘封也正带着人在预定战场上来回驰骋,观察地形。
众人的目光几乎不约而同的落在了史涣所驻扎的小丘陵上。
刘封看着小丘陵之上的曹军军寨,不由皱眉道:“此处乃是何地?”
随行的黄权一看,上前回答道:“启禀将军,此处乃名繁敦丘。”
刘封恍然,此丘陵乃是平原之上突起的一块,左右并无其他丘陵相连,可谓是孤立一处,同时,这丘陵又是一个圆形形状,四面八方都是缓坡。
古人习惯性将这种孤立圆丘称呼为敦丘。
此敦丘位于繁城以南,故而被当地人称为繁敦丘也就很正常了。
“此丘恐为必争之地。”
陆逊突然开口,周围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
凌统眉头紧蹙,按剑沉吟道:“末将愚钝,还望将军明示!此处一马平川,那繁敦丘上军寨稳如磐石,壕深垒固,箭楼密布,守备森严。若强行攻寨,必使我军损折锐气,徒耗兵力。何不另择战场,避实击虚,何必非要硬撼这铁刺猬般的坚垒?”
凌统的问题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想法,其他如张南、冯习、习珍、傅彤等将校也都是这般考虑。反倒是如孙策、吕蒙,文聘、魏延等人陷入了沉思之中,眼中若有所得。
陆逊环视身边诸将,一手叉腰,一手按着剑柄,解释道:“凌将军所言,战术上固无不当,然战略上却有失全局。今曹贼将主力屯于繁敦丘,深沟高垒,箭楼如林,更设内外双重营寨,外墙复立双层木栅——可谓极尽工事之能事。短日内筑此坚垒,足见其用心之艰。”
他话音陡然一振,目漏精光,望向刘封,像是再对他进言一般:“可正因如此,联军胆魄尽系于此寨,皆视若金城汤池不可破。然!”
陆逊话语突然一停,目光转向远处的繁敦丘,片刻之后才继续说道:“若我军一举踏破此垒,敌之士气必溃如雪崩!今日强攻繁敦丘,实乃擒龙扼喉之策。莫非凌将军自忖……”
其嘴角微扬,带着些许戏谑的口吻故意问道:“拿不下这区区土丘?”
凌统听罢,须发戟张,霍然出列向刘封抱拳喝道:“主公!末将愿领先锋印,必踏平敌寨,取史涣首级献于麾下。若不能竟全功,某自当以项上人头谢罪!”
“凌公绩,你好算计!”
魏延冷嗤一声,疾步转至刘封驾前,单膝跪地拱手道:“主公!凌公绩与陆伯言一唱一和,不过欲独吞这天大功劳!末将不服!乞主公明鉴——若将此任交予延,半日之内必破敌寨,若逾时限,愿军法处置!”
魏延此言一出,满帐哗然。
诸将霎时醒悟:若陆伯言之策成真,这繁敦丘便是决战之眼、破敌之喉!
夺此寨者,必是此战大功兼奇功。
刹那间众将蜂拥而出,纷纷抱拳请战,声震旷野:
“末将请四千精兵,半日必克!”
“末将只要三千儿郎,同样半日破寨!”
“某愿领两千五百人,另请铁甲二百、强弩四百!”
“末将仅需两千兵马,铁甲二百、弓弩三百足矣!”
刘封身边顿时喧如市集,诸将为争先锋之功面红耳赤,互不相让。武人功名但求马上取,而今破敌锁钥近在眼前,谁不欲执破军之刃,立不世之功?
眼看着就连指挥骑军的孙策和水军的甘宁都蠢蠢欲动了起来,刘封暼了一眼陆逊,不得不站了出来。
“好了。”
短短的两个字,登时让场中诸将冷静了下来。
平时凶神恶煞的一众虎将们,此刻却如同听令的忠犬一般围绕在刘封身边,恭敬异常,不敢有半分不敬。
刘封的目光自众人身上扫过,最后停留在吕蒙身上。
“子明,汝可敢接下此任?”
吕蒙只觉得天上掉馅饼,还愣是砸在自己脑袋上了。
刚才魏延等人争相自荐,唯有吕蒙没有开口。
倒不是吕蒙不想建功立业,而是他知道自己出身差,资历浅,且深受刘封厚恩,实在是没有资格同其他人争。
别的不说,魏延、黄忠他们最少也是个中郎将,如孙策、甘宁这样的早就是裨将军了,而吕蒙虽然也是一营之主,却只是个校尉。
虽说汉家制度,校尉一样可以节制偏、裨等将军,甚至是杂号将军都能指挥。但那是需要有诏令的。
只是吕蒙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不争的功劳居然直接砸到了自己脑门上,这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谦让了。
吕蒙闻言,轰然拜倒,甲胄铿然作响,向刘封顿首道:“蒙乃是降兵,承蒙将军不弃,一视同仁,又以此重托,授我破敌机要,既感殊恩,更奋肝胆!但教吕蒙一息尚存,必率将士摧锋陷锐,为将军踏平繁敦丘!若不能克,某当以血溅敌垒,以报将军知遇之恩!”
“善!”
刘封闻言大喜,疾步向前亲手扶起吕蒙,朗声笑道:“明日大战,本将便坐镇中军,亲眼看着子明踏破敌寨,扬我军威!”
言罢,刘封的目光又转过众将。
众将虽不知其意,却一个个挺胸凸肚,昂扬奋勇,希望能被刘封点到自己的名字。
刘封看了一圈众将,又沉吟了片刻,点了几个名字:“文聘、全琮、傅彤。”
被点到名的三将面露喜色,赶忙站了出来,而其他将领脸上则满是失落,却不敢有半分不满。
文聘三将出列之后,望向刘封的目光中满是惊喜。
“汝三人带本部人马,为吕蒙节制,以文凭为副将,务必为我夺下繁敦丘。”
文凭三将心中大喜,原本都以为这功劳轮不到自己了,没想到还能峰回路转,当即跪倒应命:“末将必为将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起来吧。”
刘封笑着虚扶了一把,示意三将起身。
刘封之所以会选择吕蒙,也是有其原因的。
众将之中,智勇双全的人不在少数,孙策、魏延、文聘、全琮乃至吕岱、傅彤都是如此。
只是如吕蒙这般骁勇,却又有自制之能的却不多,充其量只有一个文聘。
孙策、魏延俱是过于刚矜,刘封有些放心不下,再加上有心培养吕蒙,故此点了他的将。
此外,还将文聘、全琮、傅彤三人配给对方,也是对吕蒙期待甚重,同样也是对繁敦丘势在必得。
“孙策、魏延、黄忠、凌统、张南、冯习。”
刘封又点了六个将领的名字,随后魏延等人当即出列,目藏惊喜,忍不住遐想起来,莫非我等也有机会?
只可惜刘封不可能在一个小小的繁敦丘战场上放置如此众多的兵力,点他们的名字,而是另有安排。
“伯言。”
刘封转向陆逊道:“汝领本部人马并此六将为大军右翼,我会将汝等布置于繁敦丘之右翼。以汝等为为锤,碾碎当面之敌,汝可有把握?”
陆逊当即一撩披风,单膝跪地:“主公既以重任赋逊,逊必定竭尽全力,绝不叫主公失望。”
“善。”
刘封抚掌颔首曰:“伯言之韬略,吾素所深知,右翼军事尽付于汝,吾绝不横加掣肘。吾但观旌旗所指、捷报所传,不问过程,唯问结果!”
陆逊当即应命:“喏!”
吩咐完了之后,刘封又点到了黄权之名:“公衡何在?”
黄权赶紧出列,亦是单膝跪地:“末将在此。”
刘封又正色道:“右翼诸军,吾已尽托付陆伯言;而左翼重任,吾欲委于公衡。不知将军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