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大宝的目光先是警惕地扫视了一下巷子两端,确认没有其他人后,才将注意力转向眼前的三人。
“你们是?”韩大宝的语气有些不耐烦,声音带着明显的鼻音,好像刚刚感冒过似的。他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过,先是看了看孙经纪人熟悉的脸,然后视线转向钱会长和陈阳,眼中闪过一丝审视。
“韩先生,我是老孙呀,昨天咱们还通过电话。”孙强连忙堆起笑脸,声音比平时高了几个调,显得有些谄媚,“这二位就是我电话里跟您说的,从江城来的钱会长和陈老板,专门来看老宅子的,您看,他们大老远跑一趟,诚意十足啊。”
韩大宝听到这话,眼神微微一亮,但很快又收敛起来。他“哦”了一声,把门又拉开了一些,但身体依然斜斜地堵在门口,没有立刻请他们进去的意思。
他上下打量着钱会长和陈阳,目光在钱会长身上多停留了几秒,似乎在评估这个人的经济实力。特别是看到陈阳如此年轻时,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仿佛在想:这么年轻的小伙子能有多少钱?
韩大宝撇了撇嘴,嘟囔着:“从那么远跑来?江城啊,坐火车得好几个小时吧?”
他顿了顿,似乎在心里盘算着什么,“行吧,既然都来了,进来看看吧。”
韩大宝语气突然变得有些急躁:“不过咱们丑话说前头啊,东西都在里头摆着呢,你们自己看去,看好了就直接说个价,一口价,别磨磨唧唧的讨价还价。”
韩大宝说话间,不自觉地搓了搓手指,“我这儿还一堆烂事等着处理呢,可没有时间陪你们慢慢挑慢慢选啊。”
他的语气透着一股浓重的市侩气息和明显的不耐烦,仿佛这些祖传的古董字画,在他眼中就是一堆占地方的破烂,变卖祖产对他而言,只是一桩必须尽快了结的麻烦差事,远不如尽快拿到现钱来得实在。
“再说了,”韩大宝又补充了一句,“这些老东西我也不懂,反正都是要卖的,早卖晚卖都一样,早点卖了我也早点省心。”
说话间,他已经完全拉开了门,但仍然站在门槛上,似乎在等待什么承诺或者保证。
陈阳和钱会长交换了一个眼神,眼中都闪过一丝会心的光芒。这种态度他们在古玩市场上见得太多了,往往意味着主人对物品的真正价值缺乏认知,或者是因为某种原因急于脱手,这对有眼力的买家来说反而是千载难逢的有利条件。
“韩先生放心,我们都是爽快人。”钱会长笑着应道,声音里透着商人特有的圆滑。
韩大宝这才侧身让开门口,身形略显臃肿的身体在门框中移动,给三人让出了一条勉强通过的通道。三人迈过高高的门槛,那门槛足有半尺多高,青石材质,表面被岁月磨得光滑,却在边角处留下了些许破损的痕迹,仿佛在诉说着无数次的踏足与离别。
走进了韩家老宅的瞬间,一股特有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那是木材、青砖和时光混合而成的独特味道。
一进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宽敞的一进院落,占地约有三百多平方米。院子是标准的四合院格局,严格按照传统建筑的礼制布局,青砖铺地如棋盘般规整,每一块青砖都有巴掌大小,表面泛着幽深的青灰色泽。
虽然不少砖块已经松动、碎裂,有的甚至向一侧倾斜,形成了高低不平的地面,缝隙里长满了顽强的杂草,那些绿意盎然的野草从砖缝中钻出,有的已经长到半尺多高,随着微风轻轻摇摆。
显得有些破败荒凉,却掩盖不住骨子里的大家风范,但整个院落的尺度感和规整的布局,那种对称的美感和空间的层次感,依然能让人想象出它鼎盛时期的气派,想象着曾经这里高朋满座、车马喧嗽的繁华景象。
正房坐北朝南,严格按照风水学的要求建造,面阔五间,每间约有四米宽,进深宏大,足有十米开外,形成了庄重威严的建筑体量。
屋顶是硬山式,线条硬朗而富有力度,铺着灰色的筒瓦,那些瓦片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银光,整齐地排列着,虽然有些已经松动或破损。
屋脊两端有简单的吻兽装饰,那是两只石雕的螭龙,虽已残破,鳞片和爪牙都有不同程度的风化,但那种腾云驾雾的气势依然隐约可见,风骨犹存,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
东西厢房各三间,对称分布在院落的两侧,形成了完美的平衡感,每一间厢房的尺寸都略小于正房,但同样保持着传统建筑的比例美感。
所有的房屋都是青砖灰瓦,青砖的表面因为年代久远而呈现出深沉的青灰色,有些地方甚至发黑,那是岁月在建筑上留下的印记。木制门窗上的油漆早已剥落,露出木头的本色,那些木材呈现出深褐色,纹理清晰可见,散发着岁月沉淀的韵味。有些窗棂的雕刻还依稀可辨精美的纹样,那些花卉、鸟兽的图案虽然已经模糊,但仍能看出当年工匠的精湛技艺,每一刀每一凿都体现着传统文化的精髓。
院子里零散地堆放着一些杂物,破坏了原本应有的庄严氛围:几个破旧的条凳横七竖八地放置着,木质表面已经发黑,有的腿还断了一条,用铁丝勉强绑着;一口裂了缝的咸菜缸孤零零地立在墙角,缸壁上有一道明显的裂纹从缸口一直延伸到缸底,仿佛随时都可能彻底碎裂。
几捆用破塑料布盖着的不知名物品,塑料布在风中瑟瑟作响,偶尔掀起一角,露出里面杂乱的物件。使得原本应该肃穆的庭院显得有些凌乱不堪,就像一位落魄贵族,虽然骨子里还保持着高贵的血统,表面却已经沾染了太多世俗的尘埃。
一棵高大的梧桐树种植在院子的东南角,那是一棵有着几十年树龄的老树,主干粗壮得需要两人合抱,树皮斑驳陆离,呈现出深褐色的沧桑质感,枝头上的树叶在风中摇摆,更添了几分萧索。
“东西都在正房和东厢房,你们自己看着办。”韩大宝懒洋洋地说道,他夹着香烟的手指随意地在空中挥舞着,仿佛指点的不是价值连城的古董,而是路边随处可见的瓦砾:
“西厢房?嗨,那都是些破烂儿,估计耗子进去都得摇头出来,几十年没开过了,说不定门都烂掉了。”
说话间,他猛吸了一口烟,吐出一个烟圈,烟灰随着他的动作簌簌落下,落在满是油污的衣襟上,浑不在意。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结束这场交易,拿到钱去享受他的逍遥日子。
“看好了就吱一声,别指望我给你们当解说员。”韩大宝不耐烦地补充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厌倦和不屑,“一口价,痛快点,我可没工夫陪你们耗。”
说完,他就像一摊烂泥一样瘫倒在院中的石凳上,屁股挪动间,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显然那石凳也在抱怨他的重量。
他重新点燃一支香烟,深吸一口,任由烟雾在鼻腔中旋转,然后缓缓吐出,眯缝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几个人,仿佛看着几只嗡嗡作响的苍蝇。他已经彻底进入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状态,仿佛这座老宅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陈阳和钱会长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他们明白,越是这种看似无所谓的态度,越有可能隐藏着意想不到的宝藏。
一旁的孙强,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他微微躬着身子,像一个卑微的仆人,小心翼翼地对韩大宝说道:“韩先生您别操心,我们自己看就行,保证不打扰您休息,很快就好,很快就好。”
说完,孙强还掏出打火机,殷勤地想给韩大宝点烟,却被韩大宝一把挥开,不耐烦地说道:“走开走开,别在这儿碍眼!”
孙经纪人讪讪地收回手,脸上笑容僵硬,却不敢有丝毫的不满。
踏入这座沉寂多年的老宅,陈阳感到一股复杂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是一种混合着陈旧木头的腐朽味道,潮湿泥土的腥气,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时光的霉味和尘埃的味道。这种味道仿佛是这座老宅独有的印记,记录着它曾经的辉煌和如今的落寞。
阳光透过高大的院墙,斜斜地照进院子,在空气中切割出一道道明亮的光柱,光柱里,无数细小的尘埃在无声地飞舞,就像一群群微小的精灵,在岁月的长河中跳跃嬉戏。它们见证了这座老宅的兴衰荣辱,也见证了无数人在这里留下的足迹。
钱会长经验老到,他环顾四周,眼神锐利,仿佛要将这座老宅的一切都尽收眼底。他压低声音,对陈阳说道:“小陈,咱们分头行动,仔细一点,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这种老宅子,往往会在最不起眼的地方,隐藏着让人意想不到的惊喜。”
“明白,钱会长。”陈阳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他的心中充满了期待,同时也充满了警惕。他知道,寻宝的过程往往伴随着风险,稍有不慎,就可能与宝藏失之交臂。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正房那扇厚重而古朴的木门。那扇门紧闭着,如同一个沉默的老者,守护着它身后隐藏的秘密。门上斑驳的油漆,早已失去了原有的光泽,露出了木头的本色,岁月的痕迹清晰可见。门环上的铜锈,在诉说着一个古老的故事。
陈阳站在门前,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激动的心情。他知道,即将面对的可能是一个充满惊喜的世界,也可能是一个充满危险的陷阱。但他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无论前方等待着他的是什么,他都会勇敢地面对。
他伸出手,轻轻地放在了那扇古老的木门上,感受着木头的纹理和岁月的沧桑,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