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修的声音不大,但语调沉了下去,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不像是在训斥,更像是父亲在教导犯错的儿子——那种冷静中的锋利,不带情绪,却足以让人汗毛直立。
卢珀卡尔没敢回视父亲的目光,只是缓缓低下了头。
他不是没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情绪溢出,也知道自己太过执着于“形式的正义”。
“……我知道了。”他语气低沉,语气不高却郑重,眼神隐隐透出反省后的清明,“是我太在意他了,我会改正。”
夏修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抬手,轻轻合上终端上的控制面板,站起身。
他背负着双手,看了卢珀卡尔一眼,随后迈步走向门口。
“走吧。”
卢珀卡尔一怔,随即跟了上去,步伐坚定而迅捷。
“去看看你建造的狼群部队。”夏修边走边说,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刚刚暴恐机动班逮捕了几个新的琥珀精神病,就在旧区拘留营里关着,我们也正好去见见这些家伙。”
“你是首归之子,是这个城市未来的主脑之一。你必须知道——这个城市,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夏修的声音很平,像是把城市的真实一点点剥开,丢在儿子的脚下。
“虽然我们已经将琥珀精神病的传播概率压制到了合理水平,但目前城内的暴力事件依然在持续增长。”
“果实能力者四处暴走,帮派火并、谋杀、街区统治轮番上演。就像从地狱里钻出的野狗,一边撕咬,一边撒欢。”
“那些突然获得力量的暴徒,没有一丝对城市治理的兴趣,他们只想着占山为王,用暴力建立秩序,再用秩序保护自己的暴力;强者用欺负弱者,凡是试图干预他们的人,都被他们无情的迫害。”
夏修推开通往外区的合金门,风穿过甬道,带来极东城街区深处特有的混凝气味。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卢珀卡尔,眼神犀利如刀。
“暴徒靠武力建立城市,靠血腥压制秩序;他们煽动他人加入,轮番挑事,生怕城市恢复安稳。”
“地平线毕竟接管极东城不到两个月,还没有彻底巩固政权,而我前阵子也忙着构建地平线谱系,没空理这帮跳梁小丑。”
夏修继续道:
“不过,现在网道的基础铺设已经完成,谱系开始稳定核心支柱结构。接下来,就是时候大刀阔斧了,从今天起,极东城不再是暴徒们的温床,而是我们的战场。”
“清洗、接管、重塑。”
“彻底稳定城市内部之后,我们才能去面对外面的那群疯子。”
卢珀卡尔轻轻点头,跟上了父亲的脚步。
……
……
极东城拘留营·第二区块。
这里原本是城市战后废弃的兵站,现在被改造成了地平线的特殊收容场所。
大门两侧矗立着两根未编号的奥术立柱,空气中弥漫着强制性镇压场的压缩感。进出权限由谱系主控调节,任何尝试暴力突破的目标都会在两秒内被蒸发掉脑壳。
今天,驻守营地的是狼群部队第七班与第三班。
不过,第三班的人更像是前来协助数据采样的。他们站在后排,动作标准,却没有太多实际参与感。
真正担任扼喉之狼的还是第七班。
第七班班长卡伦站在入口左侧,盯着营门前即将出现的那两个身影。
他挺直了脊背,虽然心跳已经快到几乎要干扰耳内同步的战术节奏信号,但他一动不动。
“那两位大人过来了。”
那是地平线之主,是整个谱系的控制核心。
而在他身旁——则是构建者,首归之子卢珀卡尔。
当那道熟悉的金发身影走近,穿过通道金属门时,卡伦几乎没忍住跪下行礼。
地平线之主不允许他们随意下跪——他们不是信徒,而是地平线的狼群部队。
所以他只是立正,右拳抵在胸口,发出清晰响声。
“第七班全员,向首归之子与地平线之主报到!”
他身后,其余四名战士也同步踏步,动作统一如同仪式。卡伦感觉自己的嘴有点干,他其实不是第一次见到高层,但这一次不一样。
这是他们的伟大领袖亚伯拉罕亲临第一线。
不是以投影,不是通过网道图像,而是真实地、踩在这片被暴力污染过的土壤上。
夏修站在第七班面前,他看了眼卡伦,目光落在他肩甲上那条代表清扫战功的金属链条——这是卢珀卡尔设计用来奖赏部队的勋章机制。
卢珀卡尔在这段时间读了不少书,这些书籍有些是阿贝里奥本土的,有些则是智库内部自带的泰拉数据库。
他在阅读期间,目光其实聚焦在泰拉过去的骑士历史,之前夏修还问过他最近看过什么书,他第一个回答的就是看了阿方索德卡斯特罗(泰拉著名的骑士历史学家)编写的《骑士勋章史》和迈克尔伊格纳季耶夫编写的《战士的荣耀:从骑士到现代士兵的荣誉观演变》。
很明显,卢珀卡尔一直牢记父亲让他建设泰拉化,天国化的庭院军团的使命。
“你就是卡伦,第七班班长?”夏修对着第七班班长问到。
卡伦立刻挺直身体:“是!”
“听说你带队执行了第三层街区的清剿任务,几乎零损回收目标,不少收容中的琥珀精神病,都是你亲手制伏的?”
卡伦一愣,随即下意识点头:“是的……是我。”
夏修轻轻点头,语气里带着一丝罕见的肯定:
“卢珀卡尔经常提起你,说你动作干净、判断迅速,是难得的指挥材料,未来狼群部队扩编,你的职位也会向上得到擢升。”
卡伦内心激动,但是还是保持着克制地说出卢珀卡尔制定的台词:
“我等绝对听从地平线领导,为地平线服务,为阿贝里奥人民服务!”
夏修淡淡一笑,没有再多说,只是话锋一转:
“带我去看看昨天抓的那位——克瑞德,代号钻棘对吧?”
卡伦立刻收起笑意,神情一肃:
“报告阁下,那家伙嘴里没一句干净话,亵渎您与首归之子的尊名不说,还对地平线秩序进行连番辱骂。”
“下三滥词汇说得比呼吸还流畅,您屈尊去见他……”
夏修听完却只是轻笑,抬手示意:“带路吧。”
卡伦咬了咬牙,点头:“是。”
他心中暗自想着;希望那家伙能识点趣,别在亚伯拉罕冕下的面前口出狂言。
他转身带路,步伐迅速,语气里却压不住一丝微妙的期待。
如果那疯子胆敢在夏修面前继续放肆,那副嘴脸,大概用不着他们动手,卢珀卡尔大人也会给他苦头吃吃。
第七班班长卡伦一路带着两人来到收容室,随后,他在前方敲了三下收容门上的金属控制柱,红色的奥术干扰灯熄灭,一道厚重的门缓缓开启。
夏修走在最前,卢珀卡尔紧随其后。
第七班班长卡伦则不放心地扫了眼监控控制台,小声补充一句:“他一直在吼,要不冕下还是把审问的工作交给我们和牧者团……”
夏修没有回话,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继续前进。
门彻底打开。
“——吃我的J8啊!!”
一声暴吼当场炸裂,混杂着金属噪声与尖锐的语言污染,从房间尽头如箭矢一样刺来。
“你们这些披着救世主外衣的狗,啊?狗都比你们好!老子在街头一天撸十个地平线的老逼灯!”
“地平线算个J8,你连隔壁第五教会的都不如!你吃过屎吗?!来吃我的,J8味儿的!”
声音从四周音壁上反弹回来,在这个狭窄的收容单元内震荡成了人类语言最污秽的一曲素质感人的交响乐。
站在夏修身边的首归之子卢珀卡尔,脸瞬间冷了下来。
第七班班长卡伦也脸色铁青,他现在恨不得让自己的手臂立刻弹出E4链锯剑载架,把里面那家伙给剁成杂碎,但两位大人在这里,他不敢擅自出手。
而就在那一刻,卢珀卡尔左眼轻轻抽动了一下。
【荷鲁斯之眼·阶段一:潜伏→激活】
微不可察的神经波在他眼底扩散,那隐藏在神经与眼球连接处的“蛛形怪”,像是嗅到了污秽气味的猎犬,缓缓张开了一只不可视的灵质眼睛。
克瑞德依旧在骂:
“你们这些狼崽子,都是从亚伯拉罕屁眼里爬出来的吧?有种别用黑墙屏蔽流窜规则体,把我放到街上,我一拳撅了你们狼群部队首领的狗头……”
话音戛然而止。
下一秒,克瑞德忽然身体一僵。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发抖的手,嘴角不受控地抽搐了一下。
皮肤像是被冷风刮过,血液在血管里突然倒流,骨头像是被千万根针同时敲击,意识里泛起了晕眩、恶心与错乱的波涛。
“艹!”
他下意思往门开的方向一看,表情直接僵住了。
收容室的灯光不算亮,墙角又阴影斑驳,但那一道身影立在那里,哪怕不说话,哪怕一动不动,也让人瞬间屏住呼吸。
距离不到十米。
金发金瞳,穿着一身黑色正装,手里握着那根银白色的“天之杠杆”。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可光是站着,钻棘就已经开始脑壳发麻了。
他见过这张脸,在宣传画上,在播报资料里,在大街小巷的各种地方……
地平线的缔造者,白光逐日的伟力者——休·亚伯拉罕。
而首归之子的左眼……那光线下隐隐约约竟然浮现出某种……非人类的东西。像是蛛网,也像是黑影,在一圈圈扩散。
钻棘打了个冷颤,差点把自己尿裤子。
这画面太超纲了,吓得他的“琥珀精神病”都好多了。
他就像一只平时在黑墙广播里喷人喷得飞起的老鼠王,今天突然发现自己在地平线总部的地板上,而且,老虎来了,还带着一只能吃神经的怪物。
有个成语叫叶公好龙,他则是钻棘好地平线。
平时骂得凶是他,嘴炮打得响也是他,什么“吃我J8”啊、“地平线全员死妈”啊,全是他骂的,还喜欢吹牛逼说自己在地平线之主面前会怎么样怎么样。
可真要让他面见地平线之主,他就高兴不起来了。
“……你们……”钻棘的嘴唇开始哆嗦,整张脸写满了恐惧。
他是真的害怕了。
夏修慢慢走近一步,手中的银色手杖在地面轻轻敲了一下,像是敲在他心脏上。
“怎么,不骂了?”夏修开口了,语气平静得像是问对方吃饭没。
钻棘话还没说完,腿已经软得不成样子,像一滩烂泥似的,“噗通”一声直接跪在地上。
后背早就被冷汗打湿,湿得像是刚从池子里捞出来。嘴唇哆嗦得跟电报机一样,不成调地往外蹦字。
“首归之子大人……亚伯拉罕大人……饶命……我、我真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
卢珀卡尔没说话,神情冷得像层霜。他站在原地,只是静静地看着。
但他的左眼,悄然亮起了一道幽光。
蛛形怪察觉到敌意正在聚焦,像是从神经深处醒来,一只透明又诡异的眼球在他瞳孔背后缓缓睁开,冰冷的精神波动从他的脑域向外扩散。
钻棘顿时头晕目眩,仿佛有无数根冰针穿透意识。
他晃了晃脑袋,张嘴想继续求饶,可话还没挤出来,一个人影已冲到他面前。
卢珀卡尔。
这一刻,他的脚步没有任何犹豫。
抬脚。
结结实实一脚,直接踢在钻棘的脑门上。
“砰——!”
脑袋撞到后墙,整个收容室都震了一下。
钻棘瞬间翻了个白眼,差点没原地断片。他倒在地上抽了两下,口水都飞出半尺远。
空气安静了两秒。
夏修站在原地,微微偏头,像是刚刚看到一个瓶子倒了。
他没有制止,也没有多说。
钻棘一边呲着牙,一边从地上爬了起来。
刚刚那一脚直接把他踹得眼冒金星,半张脸都红肿了,但他现在压根顾不上疼,手脚并用地往前一爬,扑通一下就五体投地地跪在了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首归之子大人您高抬贵脚,别跟我这种小人物计较啊!”
他声音嘶哑,额头重重磕在地板上,砸得砰砰直响,脸上的恐惧几乎写到了每一寸肌肤上,连眼神都开始发虚。
夏修站在他面前,低头看着这条在地上打滚求饶的男人,神情却不见起伏。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一旁的卢珀卡尔。
“看来啊,”他开口,语气平静中透着一丝调侃,“我们这位琥珀精神病患者,大概率……不是真的得病了。”
卢珀卡尔点点头,随后看着对方,眼神冷淡:
“你平时演精神病应该演得挺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