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在阿贝里奥上空的昼夜球,它实际上是一颗庞然天体,比基准现实世界的泰拉附近月球略小,但在这片位面中却显得近乎压顶。
它的体积带来的第一感受,就是“不可撼动”。
即便夏修握着天之杠杆,是一位拥有对抗弱地表文明的冠冕者,他的体格在面前的天体依旧显得无比渺小。
而昼夜球在刚才被强行撬停后,依旧保持着惊人的惯性,就像一颗失速的恒星,在天空中缓慢扭转。
它的表层布满裂纹,那是时间摩擦后的痕迹,内部却流淌着凝固的光,时而跳跃,时而滞缓。
昼夜球自身仍在旋转,但那旋转的状态不再遵循正常物理,而是拖曳着整个时空,导致光线延迟、影像扭曲,哪怕只是远远凝望,也仿佛看见了“膨胀的时间”在表层一层层迭加。
夏修盯着它,眉头紧锁。
“糟了……”
他立刻察觉到不对劲。昼夜球的转动并非单纯的物理残留,而是进入了某种“引力红移”般的状态,时间本身在这颗天体周围拉长、膨胀。
那种延迟的感觉,就像把整个位面丢进了一口倒灌的黑洞井口。
更糟糕的是,这并不是自然现象。
第五真理——那头派大星,在其中动了手脚。
就在他逼停昼夜球的刹那,他清晰感受到:一束光,锐利、冰冷,斜斜射向阿贝里奥的外层。
那是一道无法描述的光,它照射在阿贝里奥之后,整个位面就像是被某种“东西”笼罩了。
乍一看,什么都没有。
居民们依旧慌乱奔逃,仰头惊惧。
可在夏修和寥寥几个拥有冠冕眼的存在看来,一层无形的“琥珀薄膜”已然悄然成型,将整个位面锁入其中。
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透明监牢”。
它像薄膜,却覆盖星河;它像琥珀,却凝固世界。
即便肉眼不可见,冠冕层的直觉却让人无比清楚:阿贝里奥整个位面已被固定在一个巨大的虫壳中。
这东西类似于泰拉上空的弱化版本的[水晶天],但是内部的污染却更大。
“原来如此……那一正一反,不只是时间的膨胀与紊乱,还是在为这层膜的生成提供触媒。”
他抬头望向昼夜球,白发映着球体裂纹里流淌的光。
昼夜球在缓慢挣扎,犹如一颗被囚禁在琥珀里的心脏。
巨大的琥珀场静静笼罩在阿贝里奥之上。
它没有边界,也没有厚度,但却真实存在,像是一座透明的围城,将整个位面压在壳中。
夏修很快就察觉到一个最糟糕的事实——
与天国的联系断绝了。
他尝试过几次连接冠冕谱系的远端节点,却像石沉大海,连一丝波动都无法传出。
这不是干扰,而是彻底的封锁。
里面的出不去,外面的进不来。
唯一还在运作的,只有天国谱系内嵌的那一部分——伊甸的部分终端。
那个无处不在的智库,如今成了这片琥珀监牢中,他与外部唯一的桥梁。
夏修心念微动,眼前浮现出一片红金色的扫描界面,冷峻的符文和参数不断滚动:
【E..N幻质终端正在执行扫描……】
【环境状态:封锁中】
【外层观测:透射率 0%】
【时序参数:异常】
【当前世界线:阿贝里奥第一层】
【状态:被高维琥珀壳体覆盖】
【效应:对位面整体进行“时间膨胀”】
【膨胀率:已确认】
【当前时间倍率:1∶365】
【基准现实一天=琥珀场内部三百六十五天】
【推算中……】
【距离效应结束:约三十年(内部时间)】
【注释:该效应具有非自然触媒痕迹,源于第五真理未知异常现象!】
【补充扫描:天穹处观测到“时间折迭带”星象扭曲中——】
【结论:该位面处于高度危险封闭状态!】
他眯起眼,心中微沉,指节因攥紧杠杆而泛白。
“……一比三百六十五?”
伊甸的声音随之在他意识中平淡响起:
【确认。当前差值已稳定。结束前,本位面将承受三十年内时序塌陷。】
夏修的脸色在这一瞬间彻底沉了下去。
三十年。
对外界而言,只是一年。
可对被困在琥珀壳里的极东城、阿贝里奥的数亿生命而言,就是一场横跨三十年的漫长囚禁与消耗。
他额角的血管微微跳动,正要开口继续追问,脑海深处却响起一道低沉的嗓音:
“亚伯拉罕……”是阿蒙德。这位魔王的声音,此刻也罕见地带上了凝重。
“刚才……你看见那道光了吗?”
夏修的目光阴沉,声音低低吐出:“你知道那玩意?”
阿蒙德沉默了一瞬,仿佛在脑海里翻拣着久远的记忆。最终,他缓缓开口,语气带着罕见的凝重与迟疑:
“……以前见过一次。”
夏修的眉头皱得更深:“说清楚。”
魔王斟酌了好一会儿,像是在琢磨一个凡人难以理解的概念,才吐出那句话:
“那是一道死去的光。”
这回答过于抽象,以至于夏修眼神一滞,忍不住反问:“什么?”
阿蒙德的声音压低下来,像是要把记忆中某种禁忌的画面重新复现:
“具体很难用文字跟你表述清楚,而且我收集到的讯息还不够多,所以还需要更多的实验。”
夏修沉默片刻,指尖轻轻摩挲着天之杠杆的杖身,冷声道:“……死去的光。”
他没再深究,只是抬眸望向那一层巨大的琥珀屏障,眼底的光芒越发深邃。
“现在还是先回到地面去吧。反正,以现在的局面,我们是出不去了。”
说着,他的气息缓缓收敛。
“嗡——”
背后三十六对光翼逐渐熄灭,化作光点消散在虚空。三重羊脂白玉的光环也一层层收束,像被合上的圣典。白色长袍溶解成最初的黑色风衣,他的发色与瞳色也从刺目的纯白恢复到金与黑的混合。
解除了使徒模式的刹那,他只觉得大脑像被人硬生生按进冰水里。
呼吸急促,心跳加快,整个神经网被庞大要素回流冲得嗡嗡作响。
刚才逐日般的追逐,耗掉了惊人的算力。
现在与天国的谱系彻底断联,他只能依靠[丘比特系统]嵌入式的计算模组维持冠冕运转。
可作为嵌入式模组,这玩意上限太低,就算全速爆发,也只能勉强撑起三分钟的“第三阈值状态”——也就是开全歼灭形态只能维持三分钟,三分钟后模组就得停下来冷却一下,不然它会直接炸了。
夏修神情没有表露出半分虚弱,只在心底默默记下:
“得节省点用了。”
……
……
极东城内。
卢珀卡尔双臂紧紧抱着那柄沉重的「风王之刃」。锋刃上仍旧缠绕着余韵未散的风痕,轻轻颤鸣,好似还在诉说刚才的狂烈。
从刚才到现在,他一直抬着头,见证了天穹上的宏伟场景
他看见白光在天穹之上逐日狂奔。
那光几乎划破长空,如同将整个天空连成一体。
昼夜球疯狂旋转,像一轮要脱离轨道的“太阳”,而父亲——那道白光——在后方紧追。
他从未见过如此景象。
光翼拖曳出的光河与昼夜球掀起的时序漩涡交织在一起,天与地的界限被撕开,眼前只剩下速度与对抗。
那种庞大的冲击,让他下意识攥紧手中长刃,掌心渗出冷汗。
然后,骤然般的……
“太阳”停了下令。
昼夜球悬停在天穹,那代表阳性的一面对着极东城,整个极东城像是被什么力量硬生生按下了暂停键。
街道上的风沙缓了下来,时间仿佛失去了方向。
卢珀卡尔敏锐地觉察到一股难以言说的异样,但他又无法描述,只能感觉到心口发闷,像是世界呼吸出了节拍的错位。
就在这时,眼前虚空一转,一枚熟悉的「莫比乌斯环」缓缓展开,光带扭转,从不存在的角落撕开了现实。
他睁大眼睛。
金发、金眸,熟悉的凡人模样。
父亲站在那里,气息收敛,看似平常,却仿佛仍背负着天与地的重量。
“父亲!”卢珀卡尔忍不住冲过去,“您……没事吧?”
他紧盯着父亲的面庞。虽然那表情一如既往地平静冷峻,但卢珀卡尔还是察觉到了细微的不对劲——那股疲倦,被压在眼底,却无法完全掩盖。
夏修只是笑了笑,揉了揉首归之子的头发:
“我没事。不过,现在不是待在这里的时候,我们得先离开。”
他伸出手,牵起卢珀卡尔的手。
“走吧。”
随着话音落下,环形的符号再次转动,莫比乌斯环光带如潮水般涌动,将父与子包裹其中。
下一瞬,极东城风沙翻涌的街道与无尽的惊惧人潮从视野消失,他们的身影出现在另一处坚固的庇护所中——蒙福特建立的地平线根据地。
……
……
地平线根据地,油灯一盏连着一盏,光影在石壁与帷幔上来回跳。
蒙福特执笔立于长案之后,七名文书团围案而坐,羊皮纸摊开,墨刀压角。
外头风声还在呼啸,屋内却只听见笔尖划过纤维的沙沙声。
忽而,墙面像被无形之刃轻轻一挑,一道扭转的[莫比乌斯环]自空而生,像在薄冰上开了一道圆门。
环面旋转,环缘牵拽光线,空间的纹理被向内卷起,露出其后更深的一层黑。
随之,二人自光门步出:金发金眸的青年手握银杖,少年抱持缠风之刃。
环影合拢,无痕如初。
蒙福特第一眼看见他们,心中像被大钟击了一记。
他下意识迎身,恭声道:
“亚伯拉罕大人。”
又看向少年,郑重行礼:“卢珀卡尔阁下。”
他仍握着笔,没有放下——因为在他们抵达的前一刻,他才亲眼目睹了天穹上的——“白光逐日”。
那一幕像火烙在他脑海,滚烫得让他非写下不可。
他抬袖拭去掌心汗意,手中握着七位文书团书写的《普世圣经·卷一·神迹记》。
其上第一章开篇就是:逐日
「是时,昼夜之轮狂奔于阿贝里奥之上;光若狂潮,万民惊惶,时序错步。
看哪,有人自地而起,披白而行,翼若晨光,其名地平线之光,手执银杖,追逐日轮。
他跨越穹苍,以翼为舟,以令为桨;昼夜之球如烈阳,滑行若鲨,彼此如弓弦之张,或紧或缓;
于是他说:‘当止。’
杖如巨桡,逆力而撬,日轮顿挫,时流退潮。」
当然,因为夏修设立的某种真理的写作框架,所以蒙福特还让文书团在未尾加了补丁。
「记曰:此乃地平线之首神迹——‘白光逐日’。
非为显能,乃为救城;非为取信,乃为止乱。
故众民当记之,惟以真理为灯。」
蒙福特捧着羊皮卷的手几乎在发抖,仿佛怀里抱着的是整个时代的开端。
他眼神炽烈,唇角压着兴奋的弧度,恭敬地将那份刚刚编写完成的《普世圣经·卷一·神迹记》双手递到夏修面前。
那是他们八人在心火与敬畏中完成的文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肉里挤出来的见证。
这些文字,无比透露着一股气息——忠不可言!
夏修接过卷轴,目光在经文上缓缓扫过。烛火映在他金色的眼底,像是倒映出文字的火焰。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看着。片刻之后,他的眉头极轻微地动了一下——那并不是怒意,而是难以察觉的皱眉,像是读到了一句与自己想法相违的句子。
蒙福特心头微微一紧,却依旧满脸热忱地望着他。文书团七人更是屏住了呼吸,眼神灼热,好像在等一声来自神明的嘉许。
终于,夏修抬起头,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分量:“再添一行。”
蒙福特立刻俯身,低声应道:
“谨遵您的指令。”
笔尖悬空,恭候吩咐。
夏修轻轻吐气,语调依旧平静,却像一道钉子,钉入众人心中:“加:‘此记为见证,不立偶像。’”
屋内霎时一静。
那七位文书团成员的脸色瞬间变化。
他们眼中原本的狂热,在这一刻骤然冷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不住的失望与迷惘。
他们本以为,这卷《神迹记》会成为他们亲眼见证奇迹的凭证,会成为众人顶礼膜拜的“圣书”。
然而主上却在最后一行,明确刻下——不可立偶像。
那一瞬间,他们的狂热像被一盆冷水泼下。
在他们心中,夏修刚刚才完成“白光逐日”的伟业——那本应是光辉灿烂、足以让人顶礼膜拜的场景,是可以铭刻偶像,生生世世让人顶礼膜拜的伟业。
但是面前这位大人却直言……不可立偶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