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关中。龙谦之的身体越来越虚弱,老婆子在土改后不久就过世了,两个女儿早年离家,杳无信息,儿子在省城教书,难得回来一次,家里就剩他一个孤家寡人。
老爷子思维很清楚,儿子很孝顺,一直惦念着家中的父亲,只是这种局势,回来不光没有用,还会给人留下再一次批斗的话柄。
祖上传下来的大宅子已分给了农民,龙谦之自己住在一间漏顶、透风、潮湿的灶房里。按工作组长梁进的说法,其他地区的大地主、反动派,该枪毙的枪毙,该判刑的判刑,看在龙谦之孤身一人在家,年龄偏大的缘故,暂且给他保留一个住宿的地方,至于他一家有没有、有多少反动事实,有没有血海深仇,需要进一步发动农民兄弟予以揭发批判。
冬天的一个早晨,龙谦之哆哆嗦嗦的来到一间厢房的后头,一棵粗壮海棠树的下面,拨开瓦砾,从泥土下扒拉出一个二、三十公分长的棉布袋子。远处传来狗吠声,龙五打开屋门,提着尿罐进了后院的茅厕,见老人在这,走了过来。
“龙五,我剩下的日子不多了,把这盒子给你哥龙江送去。”龙老爷子颤巍巍的把棉布袋子递到龙五手上。
(五)
自从划为右派后,龙江和安然已停止教课,主要工作是扫地,清理学校卫生。有消息说,估计春节以后就会下发文件,所有右派都要下放干校学习锻炼。他俩是恋人关系,并没结婚,按照先例,肯定会分到不同的地方,反击右派工作是严肃的,下放的目的是学习锻炼,不可能让你风花雪月的谈恋爱。
老校长被打成右派不久,就下放到河北黄骅“五七”干校劳动,学校新上任的书记闵干家庭出身好,政治觉悟高,原是部队上团部文书,经历过战火考验,这次随着团长转业地方,很受上级领导重视。上任伊始,闵书记发现右派分子音乐教师安然问题不是很严重,属于可以教育好的人民内部矛盾,因多年来忙于革命工作,尚未寻得理想伴侣,闵干对年轻貌美的安然颇有好感。
经过一段时间接触,发现安然这女子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对领导不是很尊重,整天和右派分子龙江勾勾搭搭,群众影响很不好。于是经党委会研究决定,派安然和另外两个右派女教师负责清理学校厕所。
“这女子在平时工作生活中暴露出不少资产阶级错误观点,还需要加强学习,进一步提高政治觉悟。”在校党委会上,闵书记敲着桌子一锤定音。
(六)
“哥,爷让我捎来的,吩咐你没人时自己打开看呐。”龙五找到龙江时,他正搅动着一根碗口粗的竹竿,在学校厕所后边的化粪池疏通。
这天早上,闵书记上厕所时发现因为天冷,便坑堵塞不通,便池里的的粪便都快顶到**啦,严肃批评了安然,命令立即疏通,龙江正在满头大汗帮她们完成任务呢。
龙江接过龙五捎来的小半袋山芋,拿出了夹在里面的布袋,解开栓口绳,里面是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拨开挂钩,打开,盒内黄色缎布绸带下,有一封信,两锭黄金。
信是大姐龙敏写的,信纸已发黄,写信的时间是1951年初。龙敏的丈夫范犁夫经历过抗战、国内战争,负过伤,受过嘉奖也吃过败仗,解放战争时身为国民党少将师长,在杜聿明手下参加平津战役,结果杜聿明被俘,范犁夫手下部队被击溃,带着警卫兵化妆成老百姓逃回了南京。
当时国民政府已开始策划大面积南撤,范犁夫带着父母妻子随着国民政府机关后撤到广东、福建一带,后来没去台湾,在香港定居。龙敏一直挂念还在国内的弟弟,在香港安顿好后,安排范犁夫的警卫员老何给家乡捎回一封信,吩咐龙江寻找机会前往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