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崖下,刘备和许攸以天为庐,以地为席,拿着酒壶豪饮。四周袁绍的骑兵整齐林立,颇有威势,他们用木头做了副支架,让貂蝉平躺在上面。
刘备大口大口地喝了几口酒,问道:“许攸啊,袁绍不是拒不发兵吗?听说还打了你二十军棍?”
许攸淡淡一笑:“不错,确有此事。”
刘备说:“那么,你怎么又到这里来了?”
许攸大笑道:“玄德,说来你也许不信,我那二十军棍刚刚打完,不曾想主公那宝贝儿子忽然哭出声来,醒了。这下可把我们家主公给乐坏了,他抱起儿子跑出帐来,连连向我道歉,还赏了我两百两金子。”
刘备听了,也跟着笑了,然而他的笑却那么凄凉,眼里也闪烁着泪花,笑声穿透在林间,一群鸟惊恐地飞上天空:“挨一军棍十两黄金,值啊!值!”
许攸说:“不瞒你说,玄德,我家主公就是这样的人。这小儿病一好,他也就心明眼亮了,立刻接受了我的建议,令大将颜良亲率十万大军攻伐许昌。我则领兵五千先行一步,特地来此打探徐州战局。”
“天意啊!天意!”刘备站起身,仰头望向天空:“天意助曹不助刘啊!!许攸啊,你们也不必攻打许昌了,徐州已经失陷了,我想此刻曹操已经把大军调回许昌布防了。”
许攸大吃一惊,问道:“刘备,你说什么?难道你的兵马全都丧失了?那可是足足八万大军啊!”
刘备转过头,看向他,两行清泪终于忍不住落下:“是啊!八万啊!兄弟离散,兵马丧失,此刻除了仍旧昏迷未醒的小妹貂蝉,我一无所有!”
许攸低声说道:“没想到这个曹孟德居然有这么厉害……”
刘备仰头又灌了两口酒,猛的将酒壶远远扔出去,大声喊道:“曹贼!我刘备只要一息尚存,就誓要与你战到底!!”
许攸赞道:“好!刘备,你乃当世真英雄,但不知你眼下有何打算啊?其实,我倒有个建议,不如你随我投奔我家主公袁绍,以图日后再举。”
刘备默默地看着许攸,心里却想道:难道我刘备兜了一大圈还是要寄人篱下吗?
许攸见他似在犹豫,又说:“玄德啊,你不妨平心静气地想一想,当今天下,虽然是群雄纷争,但真正能够剿灭曹贼并匡扶汉室者,出了我家主公袁本初之外,还能有谁啊?”
刘备心里斗争了很久,想到目前也确实无路可走,只有走一步算一步,顺便打听下几个兄弟的下落,于是抱拳说道:“多谢先生指教,在下愿投袁公。”
刘备跟着许攸的人马一路驰骋,来到一片山坡上,前方开阔地突然出现一大群兵马,全部列阵排开,军容鼎盛,中军大旗上清楚的写着“袁”字。
一哨骑朝他们奔来,到了跟前停下,说:“许先生,主公得知刘皇叔前来,立刻出营十里相迎!”
许攸问道:“主公何在啊?”
那哨骑答道:“就在前面等候。”
许攸笑着对刘备说:“皇叔啊,我曾经跟你说过,我家这个主公啊,昏庸时确实让人惊讶,可是一旦圣明起来,那也圣明得让人惊讶啊!哈哈!”
刘备没有答话,只是拍马疾驰过去,许攸和众军士也连忙跟了过去。
袁绍已经早早地笑着迎了上来,刘备连忙翻身下马,跪道:“败军之将刘备,拜见袁大将军。”
“刘皇叔快快请起。”袁绍双手将刘备扶起,看着他,虽然满脸落魄,披头散发却依然眼神犀利,斗志不灭,心想此人确非凡夫俗子。
袁绍说:“你呀,是个仁义之君,贤名满天下,我早就想与你共图大业了。今日相逢,袁某深感欣慰啊。”
刘备拱手道:“刘备只有一个心愿,那就是助袁公剿灭曹贼,匡扶大汉!”
袁绍笑道:“这是你我共同的心愿,来,随我回营吧,我给你摆酒洗尘,然后共商灭曹大计!”
说着,袁绍便亲切地挽起了刘备的手,刘备突然想起了貂蝉,连忙说道:“对了,袁公,此次与我同来的还有在下的小妹貂蝉。她目前因劳累而昏迷不醒,还劳袁公请人好生照顾!”
袁公一听竟是天下闻名的美人貂蝉,连忙走了过去。他看了看支架上貂蝉秀丽可人的面容,两眼发亮,说道:“玄德啊,她是你小妹也就等同于我的小妹,你放心,我一定请人将貂蝉姑娘好生照顾,并请最好的大夫来给她看看。”
曹军大营里,诸将汇聚一堂,向曹操汇报战果。曹仁当先禀道:“主公,此役刘备大部分兵马被歼,降者三万多,都是我军旧部!”
徐晃也禀道:“主公,袁绍的援军进行到距徐州三十里处,竟不战而退!”
许褚也禀道:“禀主公,现在小沛也已经被末将拿下,唯有下邳还在关羽手中。”
曹仁说道:“下邳如今已是一座孤城,肯定是兵无斗志,末将愿领一支精兵,五日之内把它拿下!”
曹操听了,久久没有说话,他站起身,来回踱着步,一阵长吁短叹:“下邳由关羽把守,我若强攻,他必战死,可我却不愿他死。不瞒你们说,刘备的部将当中,我最喜欢关羽,此人武功高强,又极为忠义,若是能归降我,胜得十万雄兵啊!”
程昱起身道:“主公,臣有一计,既然关羽是忠义之士,对付这样的人,不可力战,倒不如将他引入走投无路之地,再以忠义相诱?”
曹操看着程昱,良久,淡淡地说道:“程昱,我相信你,你着手去办吧。”
下邳城,关羽站在城头上,对副将说:“大哥已经十几天没有消息了,如果今日再无消息,我一定要出城打探。”
副将说道:“将军请勿慌,其实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这说明城池还在主公手里。”
关羽点点头,突然看着城外大惊道:“咦!你看,曹军撤了,这是为何?”
副将一看,原本包围城池的数万曹军果然已撤营拔寨,他摇了摇头,也感觉莫名其妙。突然,他看见城门吊桥边过来了几个兵士,连忙伸手指道:“将军,快看,城门边来了几个残兵,好像是我们的人。”
关羽说道:“开城门,叫他们进来。”
城门开了,守城兵士将那几个残兵迎了进来,关羽连忙下了城楼,只见那几个残兵全身伤痕累累,衣甲无一完处,心里一酸,问道:“你们是哪一部的?”
几个残兵见了关羽,立即跪下说:“关将军,我们是张翼德将军的部下,随主公驻防徐州。”
关羽连忙问道:“主公可安好,徐州那边如何了?”
残兵中一个为首之人哭诉道:“关将军,主公……主公带领我们去夜袭曹军大营,不料……不料中了曹操的埋伏,现在都被围困在了芒玚山上,血战待援啊!”
关羽恍若中了晴天霹雳,摇摇欲倒,连忙说道:“传令,召集所有骑兵,随我杀往芒玚山!”
“且慢!将军莫要心急!可否先派数骑出城打探虚实再说?”副将担心有诈,连忙说道。
关羽急道:“大哥有难,生死不明,我早到一刻是一刻,芒玚山距此只有三十多里,眨眼便到。”
副将也急了,“扑通”一声跪下:“将军啊,如果主公真的被困,那么山下肯定布满了曹操的重兵,将军只有两千铁骑,如何解得了主公之围啊?”
关羽怒喝道:“大哥、三弟、小妹和子龙都在那里和敌人血战,难道你让我置他们于死地而不顾吗?”
副将连忙说:“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曹操兵多而咱们将寡,一旦出击,咱们……”
不等他说完,关羽打断他的话,说:“任他千军万马,我也要救出我的兄弟!如果救不回来,我就和他们同死!”
说完,也不顾副将的拦阻便带上骑兵径直出了城。
关羽带着骑兵一路杀到芒玚山山顶,不见刘备等人的踪影,却只见曹军数万大军已经将芒玚山围了个水泄不通。
“将军,我们被曹军包围了!”一将领巡视了一圈后,急急忙忙地回来禀道。
关羽举起青龙偃月刀在半空中一挥,宝刀顿时发出铮铮之声:“将士们,随我杀下山去!”
“杀!!”众将士破釜沉舟、众志成城,跟着关羽一起呐喊着杀下了山。
芒玚山不远处,曹操正坐在马车上,洋洋自得地品着酒,冷眼旁观战局。四周上千甲士林立,更有张辽、许褚二将随身保护。
一将领策马来报:“主公,关羽三次突围,都被我们万箭退回,他们死伤不少,但我军也损失了近万。不过现在他们似乎已兵疲马困,无力再组织突围了。”
曹操笑道:“山上没有水源,料想关羽他们难以久待啊。文远,我听说你和关羽交情还不错,是吗?”
张辽连忙回答:“是!关羽他为人忠义,武艺高强,末将与他还有点交情。”
曹操说:“我想劳你上山,劝降关羽,你看如何?”
张辽却说道:“主公,末将断然不敢奉命啊!”
“为何呢?”曹操奇怪地问。
张辽回答:“我了解他的性子,关羽他是宁可战死,也不肯归降的那种人。我就是浑身长满了嘴,也说不动他啊。”
曹操笑了,一旁的程昱也笑了,程昱说:“文远将军啊,请听我说,假如关羽真要战死,你就指责他说,你死了则有三项罪过,如果不死,则有三种方便。”
张辽连忙细细听来,详记于心。
芒玚山上,关羽和众将士席地而坐,又渴又饿,又乏又困。突然,一个士兵伸手指道:“将军快看,山下好像来了一个曹军将领!”
关羽定睛一看,来者竟是张辽。他连忙奋力站起身,大声喝道:“文远兄,你是来争斗的呢还是来相助的?”
“都不是!”张辽翻身下马,从马背上取下两个酒壶,笑着走了过来,“在下此番前来只是为和云长兄共谋一醉的!”
“好!关某正渴着呢!”关羽心知张辽为人正直,也不忌讳,接过酒便喝了几口,赞道:“好酒!”
张辽拉关羽到一边坐下,说:“此酒是曹丞相特意送给关将军的,你一出城,丞相便收复了下邳城。”
“什么?!你们!”关羽一惊,正欲愤愤而起,张辽连忙止住他:“云长,你别担心,我军进城以后,秋毫无犯,特别是刘备的宅府更是太平无事。丞相早就下了严令,各级将士只准在刘府外守护,不得擅入打扰到几位嫂夫人。”
关羽长叹一声:“失了下邳,是我关某之罪。文远兄,请你看在你我相交一场的份上,请直言相告,我兄长和小妹他们究竟怎样了?”
张辽说道:“刘备早已大败,有人看见他被貂蝉救走,下落不明,张翼德他们更是早就不见了踪影。”
听到张辽这么说后,关羽心安了不少,说道:“文远兄,请你转告丞相,喝完这壶酒,我就提刀下山,先斩他三百甲士,他也可来取我头颅!”
张辽连忙说道:“云长啊,你要是一死了之的话,则死有三罪啊。”
关羽一惊,问:“哪三罪啊?”
张辽说:“第一罪,你们刘关张当年在桃园结义的时候曾立下誓言同生共死,如今刘备等人生死未知,你若先死了岂不有违誓言?第二,刘备让你守下邳,更将二位夫人托付与你,你死了倒是痛快了,那二位夫人怎么办?第三罪,你们三兄弟立志要匡扶汉室,可如今枭雄未除,天下未定,你却先死了,你在九泉之下如何去见天子,如何见兄长?”
张辽的句句之言犹如声声洪钟敲打着关羽的心弦,他不住地摇头:“不,我不能寻死!可又该当如何呢?”
张辽又说:“听我说,你现在是走投无路,不如暂时先归顺丞相,待日后打听到刘备的下落,再去投奔他不迟,如此则有三便。第一,可以保证二位嫂夫人的安全;第二,不负当年兄弟之誓言;第三,留得英雄之躯,待来日匡扶大汉!”
关羽站起身来,想了想,说:“有道理啊,不过我也有三约。如果他同意,我愿暂时归顺。如果他不同意,我宁可负三罪而死!”
张辽也站起身,说:“云长,请讲。”
关羽正色说道:“第一,我只属汉帝,不属曹操。第二,请丞相善待我的二位嫂嫂。第三,一旦我有兄长的下落,无论天涯海角,我都要寻他而去,丞相不可阻拦。以上三条,缺了一条,我都不降!”
张辽回去后,将关羽的三约如实告诉曹操。曹操前两条想都没想便答应了,第三条,他犹豫了很久,但后来一想,关羽为人忠义,刘备无非是之前恩重于他,日后只要自己比刘备更加恩重对待,必能将关羽感化,便三条全部允准了。
第二日,关羽知道曹操答应了三约后,带着将士下了山,曹操领众将远远的前来迎接。关羽拱手道:“末将关羽,拜见丞相!”
曹操连忙双手相扶,喜道:“我得云长,胜过十万雄兵!”
关羽提醒道:“禀丞相,在下的归降三约,请丞相莫忘。”
曹操笑道:“当然,曹某一言,驷马难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