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一碗泥浆被尽数灌完。
禁军松开了手。
那死囚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在地上,胸膛剧烈地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声响。
他猛地弓起身子,张嘴“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黑色的粘液,其中还夹杂着血丝。
随即,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微弱,越来越急促,最后,脖子一歪,四肢抽搐了几下,便彻底没了动静。
一名太医奉命上前,颤抖着伸出手指,探了探死囚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颈动脉。
他猛地缩回手,脸色惨白地跪倒在地。
“启……启禀陛下……犯人……犯人已经……气绝!”
轰!
整个午门广场,彻底炸了!
死了!
当众杀人!欺君罔上!
那名御史激动得浑身颤抖,他猛地转身,对着秦皇重重叩首,声嘶力竭地喊道:“陛下!真相大白!此等乱民,罪不容诛!恳请陛下……”
他的话还没说完。
一个平静的声音,却打断了他。
“谁说他死了?”
王大牛缓缓站起身,他脱去外衫,露出精壮的上身,走到那具“尸体”旁。
他没有理会任何人,只是专注地,开始了自己的动作。
烈酒洗手,火烧钢针。
每一个步骤,都和之前凉王府书房内的场景一模一样。
在全场数万人死一般的注视下,王大牛捏起那根闪烁着寒光的钢针,对准了死囚的左胸。
然后,稳稳地刺了下去!
午门广场,死一般的静。
数万双眼睛,汇聚于那根刺入“尸体”胸膛的钢针之上。
针尖入肉,没有想象中的血涌如注。
那根细长的钢针,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在王大牛稳如磐石的手中,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又无比精准的角度,一寸寸地探入。
“妖言惑众!当众行凶!”那名御史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指着王大牛,声嘶力竭地尖叫,“来人!快将这杀人凶手拿下!”
然而,没有一个禁军动弹。
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丹陛之上,那位九五之尊。
秦皇赵政没有发话。
他只是站在那里,身躯如山,俯瞰着广场上这荒诞离奇的一幕,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王大牛对周围的一切充耳不闻,他眼里只有手中的钢针和针尖下那具冰冷的躯体。
王爷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记住,肋骨之间,避开心脉,针尖触及肺叶,便会有如刺败絮之感……”
就是这里!
王大牛的右手停住了。
他将早已备好的,连接着羊皮水袋的细软皮管,接在了钢针的末端。
然后,他开始缓缓挤压水袋。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睁睁看着那清亮的温盐水,顺着皮管,通过钢针,被一点点注入死囚的肺里。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具本已气绝,一动不动的“尸体”,胸膛竟然以一种肉眼可见的幅度,微微鼓胀了起来!
“动了!动了!”
人群中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呼!
三皇子赵凯的瞳孔猛地一缩,死死地盯着那具“尸体”,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王大牛没有停,继续缓慢而均匀地注水。
当注入约莫一碗的量后,他果断地停手,调转皮管,开始向外抽水。
“咕……咕噜……”
一股股液体,顺着皮管,流入了旁边的空木盆里。
起初,那水还是清亮的。
可很快,水中便开始夹杂着一丝丝、一缕缕漆黑的絮状物。
随着抽出的水越来越多,木盆里的液体,赫然变成了一盆散发着腥臭和煤灰味的,浑浊不堪的黑水!
盆底,更是沉淀下了一层厚厚的,令人作呕的黑色粉末!
“天呐!这……这就是灌进去的煤灰?”
“真的……真的能洗出来?”
“神乎其技!简直是神乎其技!”
广场外围的百姓彻底炸了锅,他们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睛,仿佛要将这不可思议的画面,刻进自己的骨头里!
百官队列中,那些原本满脸不齿的官员,此刻也是一个个目瞪口呆,脸上的表情,从鄙夷变成了震惊,又从震惊化为了深深的困惑。
这……这真的不是妖术吗?
龙椅旁,秦皇赵政那一直搭在扶手上的手,五指不自觉地收紧,坚硬的龙首扶手,在他的指间发出了轻微的“咯吱”声。
王大牛面无表情,将盆里的脏水倒掉,换上一个新的木盆,又接上一袋新的温盐水。
注入,抽出。
再注入,再抽出。
一次,两次,三次……
木盆换了一个又一个,那抽出来的水,也从漆黑,到浑浊,再到淡灰,最后,渐渐恢复了清亮。
而就在第三盆水被抽出时,异变再生!
那个原本被判定“气绝”的死囚,手指,竟然轻轻地抽动了一下!
虽然动作微弱,但在这落针可闻的广场上,却清晰地落入了每一个人的眼中!
“啊!”
那名一直叫嚣的御史吓得怪叫一声,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脸色比死人还要难看。
“诈……诈尸了!”
赵凯更是吓得一个哆嗦,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大牛依旧不为所动,他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工匠,在精雕细琢着自己的作品。
当最后一管水抽出,盆中的液体已经与清水无异时,他终于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没有丝毫犹豫,手腕一动,稳稳地拔出了那根钢针。
就在钢针离体的瞬间!
“咳……咳咳……咳咳咳!”
一阵剧烈到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咳嗽声,猛地从那死囚的口中爆发出来!
他猛地弓起身子,张开嘴,“哇”的一声,喷出了一大口漆黑如墨的浓痰!
那口黑痰落在金砖地面上,触目惊心!
吐出这口黑痰之后,死囚的胸膛开始剧烈地起伏,那破风箱一般的呼吸声,渐渐变得粗重,却也变得有力。
他那紧闭的双眼,眼皮颤动了几下。
然后,在全场数万人惊骇欲绝的注视下,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整个午门广场,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风停了,云住了,数万人的呼吸也停了。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化作了一尊尊石雕,呆呆地看着广场中央,那从地狱里爬回来的人。
活了!
一个被灌下整碗煤灰泥浆,被太医当场判定“气绝”的死囚,就这么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天子脚下,活了过来!
这不是神迹,是什么?!
“神……神仙……神仙下凡了!”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发出了一声带着哭腔的颤抖呼喊。
如同在滚油中丢入了一点火星,瞬间引爆了全场!
“扑通!扑通!扑通!”
广场之外,黑压压的百姓,如同被收割的麦子一般,成片成片地跪了下去!
百官们一个个脸色煞白,身体摇摇欲坠。他们读了一辈子的圣贤书,穷尽了一生的宦海沉浮,也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这一幕。
这已经超出了他们认知的所有范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