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门,缓缓打开。
刺目的阳光照了进来,跪在地上的三位皇子,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觉得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都退下吧。”
秦皇赵政的声音,平淡地从殿内传来,听不出喜怒。
三皇子赵凯的身体晃了晃,若不是身旁的内侍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他恐怕会直接瘫倒在金砖之上。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大殿,双腿发软,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大皇子赵高跟在他的身后,脸上依旧是那副沉痛惋惜的表情,眼底深处,却闪动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与快意。
好!太好了!
父皇这一手,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实则却是给了他一个绝佳的机会!
午门审案!
当着满朝文武,当着京城百姓的面,审理此案!
这等于是在给老三公开处刑!
赵高甚至已经想好了,三日后,他要如何组织自己手下的言官,在午门广场上,将赵凯的罪行一条条、一桩桩地揭露出来,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至于赵彻……
赵高眯了眯眼,一丝阴冷的光芒一闪而过。
这个九弟,确实是个意外之喜。他就像一头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疯狗,逮谁咬谁。不过,一条能咬人的狗,若是用得好了,也能成为自己手里最锋利的刀。
只有四皇子赵乾,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
他走在最后,看着前面一个失魂落魄、一个暗自得意的兄长,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你们真以为,父皇摆下这么大的阵仗,是为了审判老三这只已经掉进陷阱的蠢猪?
错了!
父皇要对付的从来都不是老三,也不是老大。
而是那头远在千里之外,已经开始露出獠牙,试图挑战他这头狮王地位的……小狼!
午门审案,审的不是案情,是人心。
父皇要让天下人都看清楚,在这大秦,谁才是真正的主宰。任何试图用“民意”来挑战皇权的人,都将被无情地碾碎!
……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的飞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传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而当这道消息,经过八百里加急,送到凉州时,整个凉王府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殿下!这是陷阱!是陛下的陷阱啊!”
宋鹤拿着那份来自京城的密报,手抖得不成样子,那张素来沉稳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惊恐与不安。
“午门亲审……陛下他……他这是要将那一百名百姓,还有吴谦那个活口,一网打尽啊!届时,他只需随便安一个‘欺君罔上’的罪名,便可将他们全部斩杀!如此一来,人证物证俱无,您之前所有的布置,都将功亏一篑!”
铁战也是一脸的凝重,他握着腰间的刀柄,沉声道:“殿下,要不末将派一队精锐,去把人追回来?咱们不告了!大不了,末将带兵去把三皇子那个狗娘养的给宰了,给百姓们报仇!”
书房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唯有赵彻,依旧悠闲地坐在主位上,端着一杯热茶,轻轻吹着气。
他听着宋鹤和铁战那焦急万分的话语,脸上非但没有丝毫的慌乱,反而露出了一抹饶有兴致的笑容。
“追回来?为什么要追回来?”
他放下茶杯,抬起眼皮,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闪烁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光芒。
“本王这位父皇,还真是给了本王一个天大的惊喜啊。”
“他以为,摆下龙门阵,请君入瓮,就能掌控一切?”
赵彻缓缓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目光落在了“京城”那两个字上。
“他想当着天下人的面,告诉所有人,谁才是天。”
“那本王,就借着他搭好的这个台子,也让天下人看一看……”
赵彻的声音顿了顿,一股搅动风云的磅礴气势轰然散开!
“这天,到底应该是高高在上,视万民如蝼蚁,还是应该……顺天应人,载舟覆舟!”
宋鹤和铁战都听呆了。
他们被赵彻这番大逆不道的话,骇得是心惊胆战,却又感觉一股热血,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王爷他……他这是要跟陛下,掰一掰手腕?!
赵彻没有理会二人的震惊,他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宋大人,你立刻修书一封,八百里加急,送去给张维和王朗。”
“告诉他们,本王听闻京中帝王金的生意,最近出了些乱子。本王甚是忧心,决定派一队‘商队’,入京巡查。让他们务必配合,确保我凉州‘商队’的安全。”
“告诉他们,若是这支‘商队’在京城里少了一根汗毛,那帝王金的生意,就永远地停了吧。”
宋鹤先是一愣,随即眼睛猛地亮了!
妙!实在是妙啊!
王爷这是在用帝王金的巨大利益,来逼迫张维和王朗,以及他们背后的势力,在关键时刻为我们所用!
有钦差大臣和户部主事这两尊大神在,陛下就算想动那百名百姓,也得掂量掂量!
“铁将军!”
“末将在!”
“你亲自去一趟草原,告诉图利,还有赤蝎汗和黑山汗。”
“就说本王最近手头有点紧,想跟他们做一笔大买卖。让他们准备好三万匹最好的战马,十万头牛羊。本王,用最新式的兵器跟他们换!”
铁战闻言,虎躯一震,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王爷这是……在为最坏的情况做准备!
一旦京城事不可为,他就要在北境,掀起一场足以颠覆大秦的滔天巨浪!
……
三日后,京城,午门。
巨大的广场之上,鸦雀无声。
数万名禁军甲胄鲜明,如同一片片沉默的钢铁森林,肃立在广场四周。
百官身着朝服,按照品级,分列于丹陛两侧,一个个神情肃穆,噤若寒蝉。
在高高的丹陛之上,明黄色的华盖之下,秦皇赵政端坐于龙椅之上,面沉如水。
而在广场的尽头,数不清的京城百姓被禁军拦在远处,黑压压的一片,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朝着那座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宫门望去。
“时辰到——”
随着内侍总管一声尖锐悠长的唱喏。
午门那沉重的宫门,缓缓打开。
一百名身穿孝服,胸佩白花的凉州百姓,簇拥着那辆漆黑的囚车,迈着沉重而坚定的步伐,走进了这座气氛肃杀的广场。
他们沉默地走到丹陛之下,然后,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秦皇赵政的目光,越过那一颗颗低垂的头颅,落在了为首的王大牛身上。
“抬起头来。”
王大牛身体一颤,缓缓地抬起了头。
“朕问你,”赵政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回荡在整个广场上空,“你说,三皇子投毒,残害百姓,可有实证?”
王大牛从怀中,颤抖着掏出了那份按着血指印的认罪书。
“回陛下!草民……有!这是罪人吴谦亲笔画押的认罪书!请陛下圣裁!”
“呈上来。”
内侍快步走下丹陛,接过认罪书,呈送到了秦皇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