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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撬动铁板的杠杆

    夜色如墨,凉州官驿之内,一盏孤灯如豆。

    裴文、宋岩、钱枫三人围坐在灯下,他们的目光,全都聚焦在那本散发着潮湿泥土气息的陈旧账册上。这本薄薄的册子,此刻重逾千斤,是他们打破僵局的唯一希望。

    “丙三库房……军械物料出入账。”裴文的手指轻轻抚过封面上潦草的字迹,声音低沉而有力,“我们的突破口,就在这里。”

    脾气火爆的宋岩此刻却冷静了下来,他皱着眉头问道:“只有一本账册,如何能定李莽和孙志的罪?他们大可以推说是库房管事记错了账,或者干脆来个死无对证。”

    “宋大人所言极是。”户部主事钱枫也面带忧色,“这本账册本身,或许能证明库房有问题,但要从库房牵扯到都尉和侍郎,证据链还远远不够。更何况,这账册来路不明,在公堂之上,其效力也要大打折扣。”

    他们的担忧,正是官场老吏的经验之谈。一个孤零零的证据,在强大的利益集团面前,很容易被消解得无影无踪。

    裴文却没有丝毫气馁,他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兴奋的光芒,仿佛一位棋手,终于等到了对手露出的第一个破绽。他想起了那位“先生”在课堂推演中所说的——“信任,才是撬动这块铁板的唯一杠杆。”

    而这本账册,就是那个递来杠杆的人,对他表达出的第一丝信任。他绝不能辜负。

    “二位大人,我们不能只把这本账册当成‘证据’。”裴文的声音透着一股与他年龄不符的沉稳,“我们要把它当成一张‘地图’。一张通往真相,也通往更多‘盟友’的地图。”

    他将账册翻开,油灯昏黄的光芒照亮了上面密密麻麻的条目。

    “你们看这里,”裴文指着其中一页,“景昭三年秋,出库‘百炼精钢’五百斤,用途:打造骑兵营佩刀。入库‘民用熟铁’一千斤,用途:修缮农具。这笔记录,乍看之下没有问题。但是,我打听过,军中佩刀的损耗,远没有这么大,反倒是那段时间,凉州城最大的铁匠铺‘张氏铁行’,突然挂牌售卖一批‘据说是从京城运来的上好精钢’。而‘张氏铁行’的东家,是李莽的小舅子。”

    他又翻到另一页:“这里,景昭四年春,出库‘南洋上等硬木’三百方,用途:修补城防器械。可据我所知,那年春天根本没有任何战事,城防器械也无大规模损坏。反倒是工部侍郎孙志,在城外的庄园里,新盖了一座完全由硬木搭建的观景楼。这三百方木头,怕不是都用来给他观景了。”

    “还有这里,克扣士兵冬衣的棉布,换成廉价的芦花;将朝廷调拨的药材,换成发霉的陈货……桩桩件件,都记录得清清楚楚。”裴文的声音越来越冷,“这上面每一个字,背后都浸着普通士兵和民夫的血汗。这不仅仅是一本贪腐的账,更是一本罪恶的账!”

    宋岩和钱枫听得心惊肉跳,后背发凉。他们没想到,这本小小的账册里,竟隐藏着如此触目惊心的黑幕。

    “这本账册,不能立刻拿出来。”裴文做出了决断,“我们一旦出示,李莽他们就会立刻知道是谁送来的,那个冒死送来账册的人,必死无疑。我们不能让第一个信任我们的人,就此寒心。”

    “那我们该怎么办?”宋岩问道。

    “按图索骥,精准打击。”裴文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明天一早,宋大人,您以御史的身份,直接带人去查封‘张氏铁行’,理由是‘涉嫌偷漏税款’。钱大人,您以户部的名义,去孙志的庄园丈量土地,核查田产,理由是‘清查全国隐田’。这两件事,都是我们职权分内之事,他们找不到理由阻拦。”

    “我们不去碰粮道案,不去碰军械案,就用这些看似不相干的小事,去敲山震虎。我们查封铁行,不是为了查税,而是为了保护里面的账本和工匠。我们丈量田产,也不是为了查田,而是为了让孙志明白,他的老底我们已经开始摸了。”

    “而我,”裴文深吸一口气,“会继续施粥,继续登记民夫。同时,我会放出风声,就说‘联合查勘小组’已经掌握了部分官员贪腐的关键证据,不日将有大动作。我要让那些心里有鬼的人,开始恐慌,让他们内部出现猜忌和裂痕。”

    这一套组合拳,有明有暗,有打有拉,逻辑清晰,环环相扣。宋岩和钱枫听得目瞪口呆,他们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同僚,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敬佩。这已经不是在办案了,这是在用阳谋,下一盘大棋。

    他们不知道,这套“外围施压,中心开花,制造恐慌,分化瓦解”的策略,正是数日前,在千里之外的冷宫“作战室”里,那位林先生对着地图,为学生们推演过的标准战术之一。

    深夜,都尉府。

    李莽听着亲信的汇报,脸上的刀疤在烛火下扭曲着,显得愈发狰狞。

    “施粥?登记民夫?”他冷笑一声,满不在乎地说道,“不过是些收买人心的妇人之仁。由他们去折腾,我看他们能翻出什么浪来。”

    然而,第二天上午,当“张氏铁行”被御史台的人贴上封条,下午,户部的人出现在孙志的庄园门口时,李莽脸上的笑容,终于凝固了。

    他猛地意识到,自己可能从一开始,就小看了这三个京城来的文官。他们没有一头扎进粮道的案子里,反而像三条经验丰富的毒蛇,开始从最意想不到的外围,向他们这条盘踞多年的地头蛇,发起了攻击。

    一个更让他感到不安的念头浮上心头。他们……是怎么知道“张氏铁行”和孙志的庄园有问题的?这两个地方,与粮道案毫无关联,账面上也做得干干净净。

    除非……有人告密!

    想到这里,李莽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戾的杀机。那个孤零零立在布告栏旁的“登wen箱”,此刻在他眼中,不再是一个笑话,而是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药桶。

    “传令下去。”他对着阴影里的一个亲信低声说道,“盯紧所有靠近布告栏和官驿的人。尤其是那些领了粥、登了记的贱民。给我查,查清楚,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

    他决定不再被动等待。他要主动出击,将那只敢于伸出头来的“蚂蚁”,狠狠地碾死在自己脚下,以儆效尤。

    一场无声的较量,在凉州的街头巷尾,正式拉开了血腥的序幕。

    第十九章 帝王之怒与先生之忧

    当凉州城被血腥和肃杀笼罩时,八百里加急的密报,也以最快的速度,送抵了京城晏辞的御案之上。

    密报只有寥寥数行,却字字泣血。

    “王二麻子,无辜惨死。民心惧散,事态危急。臣已动用密旨,亲率禁军,围都尉府。不成功,便成仁。臣,裴文,泣血叩首。”

    晏辞看完,捏着纸条的手,因为过度用力,指节已然一片青白。一股冰冷到极致的怒火,从他心底轰然引爆,瞬间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

    “好!好一个李莽!”

    他猛地将手中的纸条拍在桌上,御书房内,空气仿佛都凝固了。王德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头死死地抵着冰凉的金砖,连呼吸都停滞了。他从未见过陛下如此盛怒。那不是平日里那种居高临下的冷漠,而是一种被触及了逆鳞的,真正想要毁灭一切的暴怒。

    “朕的子民,朕的义士……”晏辞的声音在空旷的御书房中回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竟然敢……他竟然敢如此羞辱朕,屠戮朕的子民!”

    王二麻子,这个他连名字都未曾听过的底层民夫,在这一刻,却成为了压垮他心中那根名为“容忍”的弦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已经不是贪腐,不是对抗,这是挑衅!是对他这个天子,最赤裸裸的蔑视!

    更是对他那位“先生”所教导的“民本”思想,最血腥的一次践踏!

    他刚刚才从林知意的课堂上,学到了“信任”与“保护”的价值,转眼之间,他派出去的学生,和他想要保护的“蚂蚁”,就遭到了如此残忍的打击。这让他感到一种强烈的、混杂着羞辱与无能的愤怒。

    “传朕旨意!”晏辞猛地站起身,眼中杀机毕现,“调动京畿三大营,命镇国将军陈武为帅,即刻开赴西北。朕要……踏平凉州,诛李莽九族!”

    “陛下,三思啊!”王德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抱住了晏辞的腿,“陛下!西北是边防重镇,李莽在军中根基深厚,仓促进兵,恐致边关大乱,给西戎可乘之机啊!届时,生灵涂炭,国本动摇,悔之晚矣!”

    王德的哭喊,像一盆冷水,让暴怒中的晏辞,恢复了一丝理智。

    是啊,边关……他可以为了一个民夫的死而愤怒,但他不能为了这份愤怒,而将千千万万的边关将士和百姓,置于战火的危险之中。

    他的拳头死死攥紧,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巨大的无力感再次向他袭来。他贵为天子,坐拥万里江山,却连一个远在边陲的“土皇帝”都无法立刻制裁,甚至连保护一个想为自己说话的子民都做不到。

    这算什么君主?

    “滚出去!”他烦躁地一脚踢开王德,在御书房内来回踱步。

    杀,不能立刻就杀。但若不杀,如何对得起王二麻子的在天之灵?如何稳住裴文在西北的阵脚?如何挽回那已经散掉的民心?

    就在他心烦意乱,如困兽一般时,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林知意的身影。

    他想起了她站在黑板前,分析问题时那清冷而笃定的眼神。他想,如果是先生遇到这种情况,她会怎么做?

    她会愤怒,但她不会被愤怒冲昏头脑。她会分析,分析李莽此举的真正目的,分析他最大的软肋。

    李莽的目的是什么?是震慑,是切断查勘小组与底层民众的联系。

    他的软肋是什么?王德刚刚已经说了——边防。他之所以敢如此嚣张,依仗的无非就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和朝廷对边防稳定的依赖。他笃定皇帝不敢轻易动他。

    那么,破局的关键,就在于,如何在不动摇边防的前提下,彻底剥夺他这份依仗!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晏辞的脑中,逐渐成型。这个计划,同样不是来自他过去的帝王之术,而是源于林知意课堂上讲过的,一个关于“权力制衡”与“舆论战”的案例。

    “王德。”他停下脚步,声音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冰冷,但那冰冷之下,却压抑着更深沉的杀意。

    “奴……奴才在。”

    “拟旨。其一,追封凉州民夫王二麻子为‘义士’,赐银百两,由其家人承袭。其事迹,着史官录入起居注,并以邸报形式,传遍天下。朕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个义士,为国而死。朕,没有忘记他。”

    “其二,着兵部八百里加急传令,命驻扎在凉州以东三百里,甘州大营的都尉张承,即刻接管凉州防务。李莽抗旨不尊,残害忠良,着即刻解除其所有兵权,原地待缚。凡凉州军中,有敢追随李莽作乱者,一概以谋逆论处。”

    “其三,”晏辞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密诏送至裴文手中。告诉他,朕只要李莽项上人头!至于孙志及其党羽,给朕连根拔起,所有罪证,押送回京!朕要办一场让全国都看到的世纪大审!”

    这三道旨意,一道攻心,一道夺权,一道授意杀伐,如三把利剑,直插李莽的要害。

    第一道,是舆论战。将王二麻子塑造成一个为国捐躯的英雄,将李莽钉在残害忠良的耻辱柱上,彻底占据道义的制高点。

    第二道,是釜底抽薪。甘州都尉张承,是晏辞登基后一手提拔的寒门将领,忠心耿耿。用他来接管兵权,既能稳住边防,又能彻底架空李莽,断掉他的爪牙。

    第三道,则是给裴文的尚方宝剑,让他放手去做,再无后顾之忧。

    一套组合拳,精准,狠辣,直指核心。

    当晚,处理完一切的晏辞,怀着一种复杂而沉重的心情,再次踏入了冷宫。

    他需要从那个女人的课堂上,获得更多的智慧,也需要……从她身上,汲取一种能让他平静下来的力量。

    然而,今晚的课堂,气氛却异常凝重。

    林知意已经从陈尽那里,听说了凉州发生的一切。她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忧虑。

    她没有讲课,只是将“王二麻子之死”这几个字,写在了黑板上。

    “今天,我们的‘案例’,出现了一个牺牲者。”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悲悯,“这是一个无辜的人。他的死,提醒我们,任何变革,都不是纸上谈兵的游戏,它必然会伴随着流血和牺牲。而我们作为‘设计者’,肩上扛着的,是活生生的人命。”

    她转过身,目光扫过每一个学生,最终,落在了角落里,沉默不语的“阿辞”身上。

    “我不知道那个‘东家’,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或许,他会雷霆震怒,想要立刻报复。但是,”她加重了语气,“我想告诉他,愤怒,是最高昂的成本。一个合格的‘管理者’,永远不能被情绪左右决策。他需要做的,不是单纯的复仇,而是要思考,如何利用这次‘危机’,去达成最初的‘目标’。”

    “如何将一个牺牲者的悲剧,转化为推动制度前进的动力?如何让他的血,不白流?这,比杀掉一个凶手,要重要得多。也,难得多。”

    她的话,像一记重锤,再次狠狠砸在了晏辞的心上。

    他惊愕地发现,自己下午那番堪称完美的“复仇计划”,在她眼中,似乎依旧停留在“情绪化”的层面。

    她关心的,不仅仅是“如何赢”,更是“赢了之后,能留下什么”。

    他以为自己已经学会了她的“术”,却发现,自己离她的“道”,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他走出冷宫时,心中的那份自得与杀意,已经被一种更深沉的思考所取代。

    是啊,杀了李莽,然后呢?

    如何安抚那些被吓破了胆的民心?如何重建凉州的吏治?如何建立一套新的制度,来防止第二个、第三个李莽的出现?

    这些,才是先生真正想让他思考的问题。

    他握紧了拳头,第一次感觉到,做她的学生,真的……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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