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昼下午三点回来时,带了一盒马卡龙。
“姐姐,你最喜欢的Pierre Herm【表情】,我让助理从巴黎空运来的。”他把精致的盒子放在茶几上,打开,里面是十二种颜色的马卡龙,像彩虹糖。
我坐在沙发上看书——其实一页都没看进去。
“我不饿。”我说。
秦昼的手顿了一下:“姐姐中午也没吃多少。厨师说你几乎没动筷子。”
“没胃口。”
他走过来,在我面前蹲下,仰头看我:“姐姐不高兴?”
“你觉得我应该高兴吗?”我合上书,“被关在这里,连窗户都打不开。”
“窗户可以开十五度通风。”他纠正。
“秦昼!”我把书扔在沙发上,“你明白我的意思!”
秦昼沉默了几秒,然后站起来,坐在我旁边。他没碰我,只是看着茶几上的马卡龙。
“姐姐,我们好好谈谈。”他说,“你要怎么才肯接受这里?”
“放我出去。”
“除了这个。”
“那没什么好谈的。”
秦昼深呼吸,我能看到他胸口起伏。他在克制。
“姐姐,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留在这里吗?”他转头看我,眼睛里有红血丝,“不是因为我想控制你,是因为我害怕。”
“你怕什么?”
“怕你受伤,怕你离开,怕你……像十年前那样,一去不回。”他的声音低下去,“姐姐,你不在的这十年,我每一天都在后悔。后悔当时不够强大,不能保护你,不能留住你。”
“所以你现在强大了,就要把我关起来?”
“是保护!”他提高音量,然后又立刻压低,“对不起,姐姐,我不该大声。但是……你能不能试着理解我?”
“我也希望你能理解我。”我站起来,走到窗边,“秦昼,我不是你的所有物。我是个人,我需要正常的生活。”
“这里的生活就是最正常的!”他也站起来,“安全,舒适,应有尽有!姐姐,外面有什么好?人心险恶,世事无常,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但那是自由!”
“自由比安全重要吗?”他走到我身后,声音在颤抖,“姐姐,你背上那道疤,每次我看到都恨不得替你去挨那一刀。我发誓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哪怕是一点点可能,我都要掐灭!”
我转身看他。他眼睛红了,不是要哭,而是一种偏执的疯狂。
“所以你要关我一辈子?”
“是爱你一辈子。”他伸手想碰我,我后退一步。
“如果你真的爱我,就让我走。”
秦昼的手僵在半空。良久,他缓缓放下手,笑了。那个笑容又惨淡又偏执。
“不可能。”他说,“姐姐,这辈子都不可能。”
对话进行不下去了。
我绕过他,走向楼梯:“我累了,去休息。”
“姐姐……”
我没回头。
那天晚上,我没吃晚饭。
秦昼让厨师做了我最爱的海鲜粥,亲自端到卧室。我坐在阳台上看夜景——其实只能看到玻璃反射的室内倒影——没理他。
“姐姐,多少吃一点。”他把粥放在小圆桌上,“你胃不好,不能饿着。”
“我不饿。”
“你中午就没吃。”
“我说了我不饿。”
秦昼站在我身后,沉默了很久。然后我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和轻轻的关门声。
粥在桌上慢慢变凉。
深夜,我躺在床上,胃开始隐隐作痛。长期不规律的纪录片拍摄生活让我的胃很脆弱,饿不得,也撑不得。
但我忍着。这是我现在唯一的武器:绝食抗议。
凌晨一点,卧室门被轻轻推开。秦昼走进来,脚步放得很轻。他走到床边,蹲下来,借着夜灯的光看我。
我知道他来了,但闭着眼睛装睡。
他伸手,极轻地碰了碰我的脸颊,然后探了探我的鼻息——确认我还活着。这个动作让我心里一颤。
“姐姐……”他极轻地呢喃,“别这样对我。”
我没动。
他在床边坐了大概十分钟,然后起身离开。我听到门外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和他下楼的脚步声。
第二天早上,我继续绝食。
早餐是鲜虾云吞和豆浆,秦昼亲自端上来。我看了一眼,摇头。
“姐姐,求你。”他声音沙哑,“吃一点。”
“我要自由。”
“除了这个,什么都可以。”
“那我什么都不吃。”
秦昼端着托盘的手在抖。他深呼吸,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转身离开。
中午,我没下楼。秦昼让机器人送餐上来,我让机器人原样端回去。
下午三点,秦昼再次出现在卧室门口。他脸色苍白,眼下有浓重的黑眼圈。
“姐姐,我们谈谈。”他说,声音虚弱。
“条件不变。”我坐在沙发上翻杂志。
秦昼走过来,在我面前蹲下。这次他没仰头看我,而是低着头,双手撑在膝盖上。
“姐姐,如果你继续不吃东西……”他顿了顿,“我会很难过。”
“你难过,我就会吃吗?”
他抬头看我,眼睛里布满血丝:“姐姐,你在惩罚我。”
“我在争取我的权利。”
“用伤害自己的方式?”
“这是你逼的。”
秦昼笑了,笑容破碎。他站起来,身形晃了一下,我下意识想去扶,又忍住。
“好。”他说,“姐姐想惩罚我,我接受。但别伤害自己。”
他转身离开,脚步虚浮。
我忽然有点不安。
晚餐时间,我没等到送餐的机器人,也没等到秦昼。宅邸里异常安静,连机器人走动的声音都没有。
我走出卧室,在走廊里遇到管家零七。
“秦先生呢?”我问。
“秦先生在书房。”零七微笑,“他嘱咐不要打扰。”
“他吃饭了吗?”
“秦先生今天没有进食要求。”
我心里一紧。秦昼有低血糖的老毛病,小时候就经常因为不按时吃饭而晕倒。
我走到书房门口,犹豫了一下,敲门。
没有回应。
我又敲了敲:“秦昼?”
还是没声音。
我推开门。书房里没开主灯,只有阅读灯亮着。秦昼坐在书桌后,背对着我,头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
“秦昼?”我走过去。
他还是没动。
我绕到书桌前,看到他脸色惨白如纸,双眼紧闭,额头上全是冷汗。他的右手垂在椅子边,手指微微抽搐。
“秦昼!”我蹲下来,拍他的脸,“醒醒!”
他睫毛颤了颤,没睁眼。
我赶紧按了他手表上的紧急呼叫按钮——这是他昨天告诉我的,说如果有紧急情况就按这个。
不到三十秒,零七和另一个机器人冲进来。零七迅速检查秦昼的状况:“血糖过低,需要立即补充糖分。”
另一个机器人已经拿来葡萄糖口服液。零七扶起秦昼的头,小心地喂他喝下。
我看着秦昼苍白的脸,胃里的疼痛和心里的疼痛搅在一起。
几分钟后,秦昼缓缓睁开眼睛。他的视线先是涣散,然后聚焦在我脸上。
“姐姐……”他声音微弱,“你来了。”
“你为什么不吃饭?”我问,声音比我想象的尖锐。
他虚弱地笑了笑:“姐姐不吃,我也不吃。”
“你疯了!”
“可能吧。”他伸手想碰我,手抬到一半又无力地垂下,“但是姐姐……你心疼了,对吗?”
我哽住。
零七说:“秦先生需要进食和休息。”
“我扶你去卧室。”我说。
秦昼摇摇头:“姐姐先吃,我就吃。”
我瞪他。他也看着我,眼神固执又脆弱。
僵持了十几秒,我败下阵来。
“好,我吃。”我说,“你也吃。”
秦昼眼睛亮了亮:“真的?”
“真的。但你要答应我,以后按时吃饭。”
“姐姐也按时吃。”
“……好。”
零七立刻说:“我让厨师准备晚餐。”
晚餐是在书房吃的。简单的清粥小菜,我和秦昼面对面坐在沙发上吃。他吃得很慢,但每一口都认真吞咽。
我看着他苍白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这场绝食抗议,我输了。但不是输给他的控制,是输给了……心疼。
秦昼吃完最后一口粥,放下碗,看着我:“姐姐,我们休战,好不好?”
“休战?”
“我不逼你立刻接受这里,你也别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抗议。”他轻声说,“我们慢慢来。你给我时间适应,我给你时间……学习怎么放心。”
“学习放心?”
“嗯。”他点头,“学习相信,即使不把你关起来,你也不会离开。学习相信,外面的世界不会伤害你。学习相信……我可以不用恐惧失去你。”
他说这话时,眼神像个在黑暗里待久了的孩子,第一次看到光。
“那需要多久?”我问。
“我不知道。”他诚实地说,“但姐姐愿意陪我学吗?”
我看着他。这个偏执的、病娇的、把我关起来的男人,此刻虚弱地靠在沙发上,眼神里全是恳求。
我忽然想起小时候,他发烧到三十九度,还非要等我放学回家才肯吃药。我妈说:“小昼这孩子,就听晚意的。”
那时我觉得被需要很幸福。
现在,这种需要变成了枷锁。
但我还是点了点头。
“好。”我说,“我们慢慢来。”
秦昼笑了,那个笑容干净得像卸下了所有盔甲。他伸出手,试探地碰了碰我的手背。
我没躲。
他握住我的手,手心滚烫。
“谢谢姐姐。”他说,然后闭上眼睛,像是终于可以放松,“我会学的。为了姐姐,我什么都愿意学。”
窗外的夜色渐浓。
这场抗争以我的妥协告终。但我知道,战争才刚刚开始。
而秦昼,这个偏执的看守,用他的昏倒,赢得了第一回合。
但我没告诉他的是:妥协不代表投降。
我只是换了种战术。
从正面进攻,转为持久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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