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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先生翻破万卷书

    杜先生回到住处时,已是黄昏。

    他住在城南一条僻静的巷子里,小院清幽,三间瓦房。书童阿福正在厨房生火做饭,见他回来,赶紧迎出来:“先生回来了?饭马上就好。”

    “不急。”杜先生摆摆手,径直走进书房。

    书房不大,但三面墙都立着书架,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书。经史子集,诗词歌赋,甚至地方志、杂记,应有尽有。这是杜先生三十年来的收藏,每一本都翻过,很多都做了批注。

    他点亮油灯,在书桌前坐下。桌上摊着上午从将军府带回来的诗稿,还有他随手记下的那四句诗。

    “少年亦有志,伪装待时年。

    不惧风霜苦,但求家国全。

    寒光照铁衣,孤城落日圆。

    愿持三尺剑,守我河山前。”

    他提起笔,在纸上又抄了一遍。字迹工整,每一个字都仔细斟酌。

    “阿福。”他唤了一声。

    书童推门进来:“先生?”

    “你去把东墙第三个书架最上面那层,左边数第七本书拿来。”

    阿福愣了愣:“先生,那是什么书?”

    “《全唐诗辑佚》。”杜先生说,“快去。”

    阿福搬来凳子,爬上去找书。那本书很厚,落了层灰。他拿下来,用袖子擦了擦,递给杜先生。

    杜先生接过书,翻开封皮。这本书收录了各种散佚的唐诗残句,有些只有一两句,有些只有题目。他一页一页地翻,眼睛扫过每一行字。

    油灯的光在书页上跳跃,映着他专注的脸。

    “先生,您在找什么?”阿福好奇地问。

    “找诗。”杜先生头也不抬。

    “什么诗?”

    “不知道。”杜先生实话实说,“所以才要找。”

    阿福听不懂,但也不敢多问,悄悄退出去继续做饭。

    杜先生一直翻到深夜。桌上的茶凉了又热,热了又凉。他翻完了《全唐诗辑佚》,没找到;又翻《宋词拾遗》,还是没找到;再翻《元明诗钞》,依然没找到。

    那些诗句,像凭空冒出来的一样,没有任何出处。

    他放下书,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窗外月色如水,夜已经深了。

    “不可能……”他喃喃自语。

    以他对诗词的熟悉程度,这样的句子如果存在过,他不可能没印象。对仗如此工整,意境如此深远,如果是前人所作,必定会流传下来。

    可偏偏就是没有。

    难道……真是林小川自己作的?

    这个念头让他心里一震。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十八岁的少年,该有怎样的才情?又为何要伪装起来?

    杜先生想起林小川平时的样子——打瞌睡,打鼾,写打油诗,装疯卖傻。又想起他背《将进酒》时眼中的光,想起他醉酒吟诗时的神情。

    那不像装出来的。

    至少不全是。

    “伪装待时年……”他轻声念着这句诗。

    伪装。待时。

    这两个词,像钥匙一样,打开了很多疑惑。

    为什么林小川要气走徐先生、柳先生?为什么他要装成纨绔?为什么他要隐藏自己的才华?

    因为他在伪装。

    因为他在等待时机。

    可他在等什么时机?又为什么要藏?

    杜先生站起身,走到书架前。这次他抽出的不是诗集,而是史书。《资治通鉴》,厚厚的几十卷。他翻到本朝开国以来的部分,一页页看下去。

    目光落在“护国大将军林天霸”这个名字上。

    林天霸,战功赫赫,手握重兵。这样的武将,在任何一个朝代,都是双刃剑。用得好,是国之柱石;用不好,就是心腹大患。

    杜先生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放下《资治通鉴》,从书架底层翻出一个布包。里面是些旧书信和笔记,是他年轻时在京城游学时留下的。

    他翻找着,终于找到一页泛黄的笔记。上面记着一件事:前朝镇国公杨烈,功高震主,满门抄斩。

    杨烈……林天霸……

    杜先生的手微微发抖。

    他明白了。

    全都明白了。

    林小川不是不想学,不是不成器。他是在保护林家,保护他父亲。

    就像那首诗里写的——“伪装待时年”。他在等,等一个可以展露锋芒而不会给家族带来灾祸的时机。

    可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十年?二十年?还是一辈子?

    杜先生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

    心里五味杂陈。

    有敬佩——一个十八岁的少年,竟能如此隐忍。

    有心疼——这样的重担,不该压在一个孩子身上。

    也有担忧——这样的伪装,能持续多久?如果有一天装不下去了呢?

    “先生,饭热好了。”阿福在门外小声说。

    杜先生睁开眼:“端进来吧。”

    阿福端着托盘进来,上面是一碗米饭,两碟小菜,一碗汤。饭菜简单,但热气腾腾。

    “先生,您找了一晚上,找到了吗?”阿福问。

    “没找到。”杜先生说。

    “那诗……很重要吗?”

    “很重要。”杜先生端起碗,却没动筷子,“阿福,你说,如果一个人才华横溢,却要装成傻子,是为什么?”

    阿福想了想:“怕人嫉妒?”

    “有这种可能。”

    “或者……怕惹祸?”阿福又说,“我老家有个神童,七岁就能写诗,后来被人告到官府,说他是妖孽,家里花了好多钱才摆平。”

    杜先生点点头:“你说得对。才华有时候不是福,是祸。”

    他吃了几口饭,忽然又问:“阿福,如果你是那个装傻的人,有一天不小心露了馅,你会怎么办?”

    “我?”阿福挠挠头,“我就说……就说喝醉了,胡说八道。”

    杜先生笑了。

    林小川今天就是这么说的。

    “先生笑什么?”阿福不解。

    “没什么。”杜先生放下碗,“阿福,明天早点叫我。”

    “先生要去哪儿?”

    “去将军府。”杜先生说,“有些事,得再去看看。”

    吃完饭,杜先生让阿福去休息,自己又回到书房。他没有再翻书,只是坐在灯前,看着那四句诗。

    油灯的火焰微微晃动,墙上的影子也跟着摇晃。

    他提起笔,在诗下面写了一行小字:

    “伪装非无志,待时有深心。

    他年若得展,必作栋梁音。”

    写完,他放下笔,吹灭了灯。

    屋子里暗下来,只有月光从窗纸透进来,在地上投下模糊的光影。

    杜先生坐在黑暗里,一动不动。

    脑子里全是林小川的样子——嬉皮笑脸的样子,打瞌睡的样子,背诗时眼中闪光的样子,醉酒吟诗时深沉的样子。

    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复杂的形象。

    一个十八岁的少年。

    一个隐藏的天才。

    一个背负着家族命运的孩子。

    杜先生轻轻叹了口气。

    明天,他还要去将军府。

    这一次,他要好好看看。

    看看这个叫林小川的少年,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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