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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吃的是钱!泡的是钱!

    人的名是刀,树的影是墙。

    那壮汉被萧惊鸿一眼瞪得断气的模样还在眼前,杨鳖哪敢不识相?

    武行里的“教头”从不是虚称。

    教是传艺授功,头是服众镇场。

    萧惊鸿单凭一身功夫,压得珠市、农市、窑市撑腰的熊罴猛虎都缩着脖子,这赤县谁不敬他三分?

    别说练到“赤血玄骨”的二练好手,便是臻至“水火裹身”的三练高手来,也未必敢对他说个“不”字。

    “还算识相。”萧惊鸿抬着两根手指,眼神冷得像淬了冰。

    “我教徒弟的规矩,你该听,同阶相争,生死不论;同辈结怨,死活自负。

    但谁敢以大小,我不介意把他脑袋按进泥里,让他尝尝被碾的滋味。”

    杨鳖眼皮狠跳,喉结滚了滚。

    文难定魁首,武可决雌雄,可赤县人人认萧惊鸿坐头把交椅,只因五年前他就踏入四练“周天纳气”的大关,甚至有人说他快摸到了蜕凡入道的门!

    “犬子咎由自取,不怪旁人。”杨鳖深吸一口气,面皮抖着压平,脑袋埋得快贴到胸口。

    “从今往后,杨某见您高徒便退避三舍,绝不敢碰面。”

    “魏青,去上炷香。”萧惊鸿抱臂靠着廊柱,语气松下来。

    “冤家宜解不宜结,交友比树敌强。我最不喜欢斗,却最会解斗,学着点,往后走江湖少吃亏。”

    他显然等着徒弟夸,魏青心里暗笑,这师傅哪是“解斗”?

    明明是拿拳头把斗砸烂了。

    但他知道一味吹捧太腻,得递准了情绪:“师傅说的是!可徒儿出身卑贱,没您这份纵横底气,哪能让豪杰心服?还得跟在您身边磨,才能长本事。”

    “你这孩子,净说实在话。”萧惊鸿笑得眼角舒开,比带那个木讷的大徒弟阿念顺心多了。

    魏青捏着香插进项炉,余光瞥见杨鳖佝偻的背,后背那股绷紧的寒意终于散了,这就是有靠山的滋味?

    像顶了块铁板在身后,连风都敢往脸上吹了。

    难怪梁实掏空一半家底,也要把他塞进大武馆求个亲传名分,哪怕拜的是碎剑堂穆春剑、铁掌堂朱万堂,今天也能靠着师门脸面平事,无非多摆几桌和头酒罢了。

    “出来混,拳头硬不够,得有靠山撑着。”跟着萧惊鸿踏出灵棚,魏青脚步都轻了。

    没了杨鳖这头恶狼盯着,往后做事连尾巴都不用夹了。

    “你得快点练到一级练大成,把杨鳖宰了。”萧惊鸿突然开口,声音砸在青石板上。

    “这是第二课,惹了仇人别想着和解,打得过就直接上门打死。”

    一级练大成宰二级练的杨鳖?

    魏青愣了:“师傅您刚才想杀他?”

    “他敢顶一句,我当场拧断他脖子。”萧惊鸿背着手走在前头,身影像杆挑着云的剑:“可惜这老狗会装孙子,我不好以大欺小,只能留给你当磨刀石。”

    魏青后颈一麻,这师傅做事是真的干脆,像刀劈竹子,连渣都不沾。

    难怪赤县武行都怕他,怕是当年给那些三级练高手立规矩时,把人打怕了,不然杨鳖这种老滑头哪会说怂就怂?

    “武行的梁子最烦,扯着师门缠成烂麻,后辈都得跟着遭殃。”萧惊鸿的话裹着杀气,却像和尚念经:

    “不如生死了结,你心里记本‘索命账’,把仇人名字写上,等功夫够了挨个宰了,才算干净。”

    “徒弟记下了。”魏青心里立刻列了名,头一个是杨鳖,像根刺扎在肉里。

    第二个是李老四,那家伙总盯着他阿妹魏苒,不是好人。

    “你杀性藏得挺深。”萧惊鸿挑了挑眉,像能看透他心思:“我跟你大师兄也说过这话,他太认死理,不够狠。”

    “不是认理不对,是咱们没圣贤那本事,在红尘里辨不清对错。”萧惊鸿脚步没停:“心有了框框,怎么蜕凡?”

    魏青低头想了想,顺嘴冒出一句:“身不困于形骸累,眼底自有逍遥境。”

    “这话有味道!你想的?”萧惊鸿摸了摸下巴,多看了他一眼。

    “书上瞧的,半篇没人要的杂文,没来头。”魏青攥紧了手。

    “那下次论道,这话就是我萧惊鸿说的了。”

    魏青立刻拱手:“师傅能从破纸堆里捡出这话,好比从泥沙里淘出真金,就算不是您写的,也该归您。”

    “好小子,我跟你相见恨晚。”萧惊鸿笑得畅快:“等你大师兄回来,我让他当师弟,你做师兄。”

    陈忠的脚步,魏青踏入通文馆后院。

    院外临着白尾滩,海水环绕,红树挺拔,树荫裹着廊柱,静得能听见叶响。

    穿过两道曲折水廊,东面楼馆敞亮通透,长窗木框雕着细纹,古朴又雅致。

    萧惊鸿的住处,比他想象中阔气太多,说是赤县顶尖排场也不为过。

    “小魏爷,往后你就住这儿。”陈忠掏出钥匙开门:“铺盖都是新换的,放心歇。”

    屋内格局分明,里间是卧房,漆红大床靠墙,山水屏风隔出角落。

    旁侧小屋摆着个大木桶,正是沐浴之处。

    外厅条案、字画、博古架一应俱全,笔墨纸砚整齐摆放。

    魏青装作前世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采珠人出身的他,哪见过这等富贵?

    生怕蹭坏了桌上瓷瓶,赔得倾家荡产。

    “水已备好,按少爷吩咐加了药材。”陈忠笑得温和:“洗完换身干净衣服,去正厅用饭。”

    药浴?

    魏青故作拘谨点头,等房门关上,立刻快步走向木桶。

    腾腾热气裹着草木似的药香扑面而来,他脱了梁三买的宽松袍服,泡进桶里,舒服地长舒一口气:“大户人家的日子,原来是泡在热汤里的?”

    桶底嵌着木板,刚好能稳稳坐下,墨绿药汁浮在水面,暖意顺着毛孔往里渗。

    他想起萧惊鸿在金字黑匾下的训谕话音,三条规矩字字如铁,烙在心上:

    凡武馆门下,须日夜练功,生死不顾,求至巅峰;

    遇阻道者,无论神佛妖魔,必拼死斩杀;

    不贪名财,不受威逼,无牵无绊求道。

    “玄文馆到底什么来头?”魏青暗自琢磨。

    萧惊鸿这等能一眼瞪死练家子的人物,四级练“周天聚气”的修为近乎鬼神,怎会屈居赤县?

    魏青摇了摇头。

    他唤出心神间的墨转运符,采珠、识文断字、辨药、八阶炼体功、坤元壮内功、幽冥法眼,碎拳、缠龙手养练篇……诸般技艺化作光点闪烁。

    “这些技艺能否融合归一?那些没了上升空间的,又能不能再推演升级?”

    念头刚冒出来,针扎般的剧痛突然席卷全身!

    先前的暖意瞬间消散,皮肤仿佛被泼了熔蜡,灼痛难忍。

    魏青猛地攥紧桶沿,指节都泛了白,体内气血骤然翻涌,像脱缰野马般冲撞着血管。

    皮肤又烫又胀,筋肉仿佛要撑破躯体,气血旺盛得好似要从七窍喷涌而出。

    这药浴,比坤元壮内功的烫脚方子猛烈了十倍还不止!

    “忍!”他紧咬牙关,脸色涨得通红,额头上的汗珠砸进桶里,溅起细小的药花。

    半个时辰后,魏青拖着发软的双腿爬出木桶,换上黑色直襟长袍,系上云纹腰带,蹬上缎面长靴。

    镜中的少年肩宽背阔,古铜色的皮肤配着挺括的衣袍,虽手脚仍带着老茧,却已褪去采珠人的粗鄙,多了几分江湖少侠的俊朗气度。

    踏入正厅,萧惊鸿大马金刀地坐在大红木椅上,身后挂着“生来人中首,与天共齐寿”的泼墨大字。

    “见过师傅。”魏青低头行礼,心底还残留着药浴的剧痛。

    “药浴感觉如何?”萧惊鸿端起茶杯,用杯盖刮了刮浮沫,“老远就闻到药香,看来是浸透了。”

    魏青脸皮微微一抽,师傅明明知道药浴难熬,却故意不提醒。

    他强装平静:“周身畅达,多谢师傅赐药。”

    “不必道谢,那桶药水要九十两,从梁实交的学费里扣除。”萧惊鸿语气淡然。

    “九十两?”魏青惊的声音都拔高了些。

    “炙黄芪碾成细粉,川芎熬出药汁,再配上炙甘草、赤芍切片,文火慢煨了三个时辰。”萧惊鸿抿了口茶,说道:

    “不算武馆的独门秘方和陈忠的炮制手艺,收你九十两已是极低价。

    我若对外售卖,三五百两都有大把人抢着购,能把门槛踏平。”

    “梁伯一共交了多少银子?”魏青喉咙发紧,声音有些干涩。

    “八百五十两,差不多是他半辈子的积蓄。”萧惊鸿语气平淡,“坏消息是,这点钱顶多够你泡八次;好消息是你筋骨比预想的好,四次就足够了,能省下一半银子。”

    魏青刚松了口气,又听萧惊鸿笑着说:“还有个坏消息,桌上这碗莲子固本汤,用了山茱萸、锁阳、杜仲、芡实、白蔻仁、陈皮搭配而成,文火慢炖了一个时辰,折算下来要五十两。”

    “一天就花了一百四十两?”魏青瞪大眼睛,心疼得直抽抽。

    “你是我徒弟,要练就要练到极致。”萧惊鸿神色一正,“你采珠出身,常年风吹雨淋,底子薄弱,单靠吃饭吃肉补不回来。

    食蔬者钝,食荤者刚,食元者寿。

    你虽说已养足气血,也吃过不少大补之物,但底子终究太薄。

    日后突破境界时,很容易后继乏力。

    这就是那些武馆说你潜力不足的原因。

    而玄文馆,只收能以武锐凡的奇才,用药补食补填补亏空,不过是第一步罢了。”

    魏青恍然大悟,练功就像装水,突破境界的过程,就是把自己从木桶换成湖海,潜力便是这容器的上限。

    “你采珠本事不是厉害吗?怎么还装穷?”萧惊鸿打趣道:

    “别指望我事事替你铺路,玄文馆处处都要花钱。

    入门第三课:家财万贯未必本领高强,但身无分文定然难成大事。连钱都赚不到,还谈什么练功?”

    陈忠把大补汤端到魏青面前,他盯着碗中的汤汁,含着泪大口吞咽,半滴都不肯浪费——这可是五十两银子!

    吃的全是银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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