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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王爷,请入瓮

    大楚的使团车队极其奢华。

    清一色的四驾马车,车厢用的是南方的红木,上面雕刻着繁复的云纹,连拉车的马都披着锦缎。车队所过之处,留下了一股好闻的脂粉香,与这满是牛羊骚味和煤烟味的虎头城格格不入。

    逍遥王熊依坐在最中间那辆宽大的马车里,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暖炉,眉头紧锁,一脸嫌弃地看着窗外。

    窗外,无数衣衫褴褛的流民正在冰天雪地里干活。他们浑身脏兮兮的,背着石头,扛着木头,像是一群工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羊膻味和洗涤剂(老黄配的去味药水)的怪味。

    “这李牧之是疯了吗?”

    熊依用绣帕捂住口鼻,瓮声瓮气地说道,“弄这么多叫花子来干什么?把这虎头城搞得跟个难民营似的。还有这味儿……呕,简直有辱斯文。”

    “王爷稍安勿躁。”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闭目养神的老者。这老者身穿灰袍,怀里抱着一把古剑,看似普通,但周身却仿佛有一层无形的气场,连寒风都吹不进他三尺之内。

    大楚剑池大宗师,叶孤城。

    “李牧之这是在向我们示弱,也是在示威。”叶白衣淡淡地说道,“示弱是哭穷,想要咱们的粮食;示威是告诉咱们,他有人,虽然是流民,但给口饭吃就是兵。”

    “哼,一群乌合之众。”

    熊依冷笑一声,“本王这次带来了三十万石粮食,还有能够打通南方商路的‘通关文牒’。我就不信他李牧之不低头。黑石三城,本王势在必得!”

    车队在新建的“北凉工坊”前停下。

    原本熊依以为李牧之会在帅帐接见他,没想到却被带到了这个到处都是羊毛和污水的鬼地方。

    一座刚刚搭好的简易大棚前,挂着一块歪歪扭扭的牌子:【北凉迎宾馆】。

    “这就到了?”熊依看着那个四面漏风的大棚,脸都绿了,“李牧之就让本王在这种地方吃饭?”

    “王爷,请吧。”

    负责引路的瞎子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咱们参军说了,这儿暖和,接地气。而且今天的菜,您在南方肯定没吃过。”

    熊依强忍着怒气,在两名大宗师和一众护卫的簇拥下,走进了大棚。

    一进去,一股热浪夹杂着浓烈的辛辣味扑面而来。

    大棚中间,摆着一张巨大的圆桌。桌子中间掏了个洞,放着一口咕嘟咕嘟冒泡的铜锅。锅里翻滚着红油、辣椒、花椒,还有大块大块的羊肉。

    李牧之和江鼎早已坐在桌边。

    李牧之依然是一身黑衣,面无表情,像尊雕塑。

    而江鼎……

    这货正光着一只脚踩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双长筷子,在锅里捞肉吃。他身上那件脏兮兮的白狐裘随意披着,满头大汗,嘴唇被辣得通红,看到熊依进来,还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阿嚏——!”

    “哎哟,王爷来了?”

    江鼎吸了吸鼻子,随意地挥了挥筷子,“坐坐坐!别客气!这可是咱们北境的特产,‘麻辣火锅’。这大冷天的,吃这个才带劲!”

    熊依看着那口仿佛熬着毒药的红油锅,又看了看江鼎那副地痞流氓的做派,只觉得一阵反胃。

    “李将军。”

    熊依没有理会江鼎,而是看向李牧之,语气倨傲,“这就是你们北凉的待客之道?让一个……衣冠不整的参军,在这种猪圈一样的地方,请本王吃这种……泔水?”

    大棚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李牧之没有说话,只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泔水?”

    江鼎笑了。他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王爷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这锅里煮的,可是金帐王庭达达牧场的黑头羊,肉质鲜嫩,肥而不腻。这底料,是我家神医老黄配的,驱寒祛湿。这可是好东西。”

    江鼎站起身,走到熊依面前。他比熊依高半个头,那种带着血腥味和油烟味的压迫感,让这位养尊处优的王爷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再说了,王爷是来谈生意的,又不是来选美的。只要买卖做得成,在哪吃,吃什么,重要吗?”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本王谈生意?”熊依大怒。

    “在下江鼎,添为镇北军参军,兼北凉工坊大掌柜。”

    江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也是这十万流民的‘衣食父母’。王爷想要黑石三城,想要必勒格王子,那都得过我这一关。”

    “好了。”

    李牧之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逍遥王,既然来了,就入席吧。江参军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熊依脸色变了又变,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叶白衣。叶白衣微微点头,示意周围没有埋伏。

    “好!本王倒要看看,你们能玩出什么花样!”

    熊依一甩袖子,在主位对面坐下。但他并没有动筷子,只是冷冷地看着江鼎。

    “服务员!上酒!”

    江鼎突然喊了一嗓子。

    只见一个穿着粗布麻衣、脸上带着灰土的小男孩,端着一个酒壶走了上来。他低着头,动作有些僵硬,但还是规规矩矩地给熊依倒了一杯酒。

    熊依原本没在意,端起酒杯刚要喝,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了那个小男孩的手。

    那只手虽然脏,但皮肤细腻,不像是做惯粗活的。而且,那孩子脖子上虽然空荡荡的,但手腕上却戴着一个早已磨损的金镯子,上面刻着鹰纹。

    熊依的动作停住了。

    他抬起头,看着那个小男孩的脸。虽然脏,虽然瘦,但那双狼一样的眼睛……

    “你……”熊依的手一抖,酒杯里的酒洒出来一半,“你是……必勒格?”

    小男孩没有说话,只是咬着嘴唇,死死地盯着桌上的羊肉。

    “答对了!”

    江鼎打了个响指,笑眯眯地夹了一块羊肉扔到小男孩碗里,“赏你的。下去吧,把柴火劈完了再睡。”

    必勒格抱着碗,像只受惊的小兽一样跑了下去。

    大棚里再次陷入死寂。

    熊依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

    情报里说,必勒格可能在镇北军手里。但他以为是被当做上宾软禁起来,或者是被严加看管。

    谁能想到?

    那个金帐王庭未来的汗王,居然在给这帮兵痞端茶倒水?还穿着麻布衣服去劈柴?!

    这哪里是筹码,这简直是……把蛮族的脸面扔在地上踩啊!

    “江参军……真是好手段。”

    熊依深吸了一口气,放下了酒杯。他知道,今天这谈判,主动权已经不在他手里了。

    原本他想用粮食逼李牧之交出必勒格,然后大楚再把必勒格送回金帐王庭,以此换取蛮族对大楚边境的互市权。

    但现在,必勒格已经被江鼎折辱成这样了。若是送回去,金帐汗王看到的不是大楚的善意,而是儿子当奴隶的耻辱!大楚不仅落不到好,反而会惹一身骚!

    “过奖过奖。”

    江鼎重新坐下,捞了一块毛肚放进嘴里,“王爷,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黑石三城,不给。那是兄弟们拿命换来的地盘,寸土不让。”

    “必勒格王子,不给。那是我家养的杂役,用着顺手,舍不得。”

    “你!”熊依气得站了起来,“这也不给,那也不给,那你还要本王的粮食?江鼎,你别忘了,你们只有三个月的军粮!这十万流民,加上十万大军,到了冬天,你们就得饿死!”

    “谁说我们要饿死?”

    江鼎擦了擦嘴,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扔在桌上。

    那是一件羊皮背心。

    做工并不精细,甚至可以说有些粗糙。但皮子处理得极好,柔软无味,里面絮的鸭绒更是蓬松暖和。

    “这是?”熊依愣了一下。

    “王爷是生意人,应该懂货。”

    江鼎指了指那件背心,“大楚冬天湿冷,那种冷是往骨头里钻的。贵国的文人雅士、富商巨贾,虽然有钱,但穿得太厚显得臃肿,穿得太薄又遭罪。”

    “这玩意儿,叫‘暖身甲’。穿在宽袍大袖里面,既看不出来,又暖和得像抱了个火炉子。”

    “而且,便宜。”

    江鼎伸出一根手指,“只要二两银子。或者,换两石大米。”

    熊依拿起那件背心,摸了摸,脸色微变。

    他是行家。大楚的丝绸虽然好,但不保暖。这种皮毛制品在大楚一直是紧俏货,往年都是从蛮族那边高价买,一件这种成色的皮袄,少说也要十两银子。

    如果真的只要二两……

    这里面的利润,足以让任何一个商人发疯。

    “你有多少?”熊依问道,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分。

    “现在有一万件。下个月,能有五万件。只要王爷的粮食够多,这东西要多少有多少。”

    江鼎指了指外面那些忙碌的流民。

    “那些王爷眼里的叫花子,现在可是熟练工。只要给口饭吃,他们就能没日没夜地干。”

    “王爷,这笔买卖,比你要那三座破城划算多了吧?”

    熊依沉默了。

    他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

    要地盘,会跟镇北军开战,而且未必守得住。要王子,现在看来也是个烫手山芋。

    但如果做生意……

    他是逍遥王,他的封地就在大楚北边,掌握着商路。如果能垄断这种“暖身甲”,转手卖到大楚内地,甚至卖到南洋……这利润,能让他富可敌国!

    “两石大米太贵了。”

    熊依恢复了商人的精明,坐回椅子上,“一石五斗。而且,本王要独家经营权。除了本王,你不许卖给大楚的其他人。”

    “一石八斗。”

    江鼎寸步不让,“独家经营权可以给你,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要铁。生铁、熟铁、废铁,都要。另外,我要大楚的‘神臂弓’图纸。”

    “不行!”

    一直没说话的大宗师叶白衣突然开口,一股凌厉的剑气瞬间锁定了江鼎。

    “铁器和军械图纸,是朝廷禁运之物。给了你们,无异于养虎为患。”

    大宗师的气场太强了。整个大棚里的温度瞬间降到了冰点,那口翻滚的火锅似乎都停止了沸腾。

    江鼎只觉得呼吸一滞,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但他没有退。

    铮——!

    一声沉闷的金属撞击声响起。

    一直站在江鼎身后的哑巴,突然上前一步。他手中的那把百斤陌刀重重地顿在地上,挡在了江鼎面前。

    虽然哑巴没有修为,但他身上那股从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煞气,竟然硬生生地顶住了大宗师的剑意。

    “叶宗师,火气别这么大嘛。”

    江鼎从哑巴身后探出头,依然笑嘻嘻的,但眼神里却没有半点笑意。

    “养虎为患?”

    “王爷,您看看这北境。蛮子虽然败了一阵,但还没死绝。大晋在西边虎视眈眈。我们镇北军要是垮了,这帮流民要是饿死了……”

    江鼎的声音突然变得阴冷。

    “您猜,这十万饿疯了的流民,手里拿着我们刚发的刀,是会去啃树皮,还是会一路南下,去大楚那个富得流油的地方找饭吃?”

    “到时候,这就不是十万流民,是十万流寇。”

    “再加上我们这群被朝廷抛弃的哀兵……”

    江鼎拿起酒杯,将杯中酒洒在地上,做了一个祭奠的动作。

    “王爷,您觉得,凭您带来的这几位大宗师,挡得住十万张饿急了的嘴吗?”

    威胁。

    赤裸裸的威胁。

    这不是那种“我要杀了你”的低级威胁,而是“我要死在你家门口”的流氓逻辑。

    熊依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他看着江鼎,又看了看一直沉默不语、仿佛默认了这一切的李牧之。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李牧之会重用这个地痞流氓了。

    因为李牧之那种正人君子,说不出这种话,干不出这种事。但江鼎能。

    这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把他吃得死死的。

    “好……好!”

    熊依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一石八斗。铁,本王可以用‘农具损耗’的名义给你运一批。至于图纸……本王没有,但可以给你送一批工匠来。”

    “成交!”

    江鼎猛地一拍桌子,脸上的阴霾瞬间消散,又变成了那个热情好客的大掌柜。

    “来来来!王爷吃肉!这羊肉煮老了就不好吃了!哑巴,给王爷倒酒!这次换那个……换那个好酒!”

    一场剑拔弩张的危机,就这样在一顿火锅里,变成了一笔充满了铜臭味的肮脏交易。

    李牧之看着正在跟熊依推杯换盏、称兄道弟的江鼎,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他知道,从今天起,北凉就不再是大乾的北凉了。

    它有了自己的钱袋子,有了自己的工坊,也有了自己的……野心。

    而这一切,都是这个正把一只羊腿塞进嘴里的年轻人带来的。

    ……

    当晚,送走了喝得醉醺醺的逍遥王。

    江鼎站在寒风中,看着那一车车正在卸下来的粮食,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参军,咱们真要把那个背心的生意给他独家?”

    瞎子凑过来,一脸不舍,“那玩意儿要是咱们自己卖,赚得更多啊。”

    “独家?”

    江鼎嗤笑一声,把手里的瓜子皮吐在雪地上。

    “在大楚,他是独家。但在大晋呢?在西域呢?在蛮子那边呢?”

    “再说了,等咱们的工坊做大了,做出了更好的‘羽绒服’、‘冲锋衣’,这羊皮背心就是淘汰货。到时候,他求着咱们换新款,还得加钱。”

    江鼎转身,看着身后那片灯火通明的工坊区。

    “瞎子,记住了。做生意,要把眼光放长远。咱们现在是用大楚的血,来养咱们的骨头。”

    “等咱们的骨头硬了……”

    江鼎的手指轻轻在虚空中划了一下,仿佛划过整个天下的版图。

    “这天下的规矩,就得咱们来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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