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胖子看看苏婉,又看看林枫,眼睛里的八卦之火开始燃烧。
他拖长了调子:“苏总可是稀客啊。怎么,苏氏最近也对李少这‘情绪银行’感兴趣?”
苏婉拿起茶杯,指尖稳定,没有一丝颤抖。
“王总说笑了。我是来向李少请教一些投资方向的,苏氏传统行业出身,需要学习的新东西太多。”
她四两拨千斤,把话题从自己身上推开,顺便捧了李兆铭一下。
“苏总太谦虚了。”李兆铭显然很受用,“你们苏氏底子厚,就是缺了点新故事。回头让林枫跟你聊聊,他这个‘情绪挖掘’的思路,没准能给你们品牌焕新提供点灵感。”
“那要请教林先生了。”苏婉转向林枫,目光平静地看过来。
“不敢当,互相学习。”林枫放下酒杯。
他的拇指,再次蹭过腕间的旧痕。
这次,停留的时间稍长了一秒。
他在提醒自己,此刻,她是苏总,是寻求投资的创业者,是李兆铭想要拉拢的“学姐”。
那些雨夜阳台上的单薄背影,那些指尖渗出的血珠,那些深夜书房里凝视杂志的侧影……都是过去式,是另一个时空的碎片。
接下来的时间里,话题又回到了商业和投资上。
有了苏婉的加入,气氛似乎更“正式”了一些。
她话不多,但每次开口,都逻辑清晰,数据准确,展现出极强的专业素养。
李兆铭和她聊了几句江城旧城改造项目的投资机会,她应对得体,既不过分热切,也不冷淡。
林枫大多时候在听,偶尔在李兆铭把话题抛给他时,才补充几句关于情绪数据与传统消费数据结合的设想。
他能感觉到,苏婉在听,虽然她很少看他。她的情绪像一口封了冰的井,表面上什么也看不出来,但林枫的系统感知却能捕捉到井下细微的涌动——那是一种高度专注下的审视,混杂着困惑,以及极其微弱的一丝……警惕?
她在警惕什么?警惕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和她“丈夫”同名同姓、还恰好出现在李兆铭核心圈子的陌生人?
还是说,她在警惕“林枫”这个名字所代表的那段婚姻,会以某种不可控的方式,侵入她苦心经营的商业世界?
酒过三巡,菜也差不多了。
李兆铭提议转场,去楼上的雪茄室继续聊。众人纷纷起身。
林枫走在靠后的位置。
苏婉在李兆铭身侧,微微侧耳听他说话,烟灰色的背影在昏暗的走廊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又格外挺直。
走廊转角处,空间狭窄。
前面的人稍微停顿,后面的人便簇拥上来。
不知是谁碰了谁,林枫感到手臂被轻轻撞了一下。
几乎是同时,一股极淡的、熟悉的栀子花香,混着一丝清冷的空气,掠过他的鼻尖。
是苏婉。
她也被挤得微微踉跄,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半步,正好靠近林枫这边。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到不足半米。
林枫甚至能看清她耳垂上一颗小小的、珍珠色的耳钉,和她脖颈处因为光线而显得格外柔和的弧线。
她似乎也察觉到了这过近的距离,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随即就要向另一边避开。
就在这时,走在最前面的李兆铭不知说了句什么笑话,引得王胖子哈哈大笑,身体往后一仰。
连锁反应下,苏婉为了避让,脚下细窄的高跟鞋一滑,整个人失去平衡,朝林枫这边倒来。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林枫的手臂几乎是本能地抬起,稳而快地托住了她的肘弯。
触感隔着薄薄的羊绒面料传来,温热,带着轻微的颤抖。
“小心。”他低声说,声音压得只有她能听见。
苏婉站稳了,迅速抽回手臂。她的脸颊在昏暗光线下,飞起一抹极淡的红晕,不知是窘迫还是别的。
她飞快地看了林枫一眼,那眼神复杂得难以解读,然后立刻转过头,低声道:“谢谢。”
语气依旧客气疏离,但那份刻意维持的平静,出现了一丝裂纹。
林枫收回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一瞬间的温度和微颤。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侧身,为她让出更宽的空间。
前面的拥堵解开了,人群继续向前。
苏婉加快了脚步,重新跟到李兆铭身侧,背影恢复了一贯的挺直。
林枫跟在后面,不紧不慢。他的心跳,在刚才那一托之后,异常平稳。
只是左手拇指,再一次,轻轻地、反复地,摩挲过那道旧伤痕。
雪茄室是另一个世界。
深棕色皮革,厚重的木质家具,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烟草和威士忌的味道。
灯光被调得更暗,音乐换成了低沉的爵士乐。
李兆铭显然是这里的常客,熟练地选了一支雪茄,剪开,烘烤。
其他人也各自动作起来。林枫不抽雪茄,只要了杯苏打水。
苏婉则婉拒了递来的雪茄,只要了杯清水。
氛围变得更加私密和放松,话题也开始天马行空。从最近的国际局势对市场的影响,聊到某个明星的八卦,再到一些圈内隐秘的并购传闻。王胖子几杯酒下肚,话越发多起来,开始吹嘘自己最近的某个“大手笔”投资。
林枫多数时候沉默,只在关键处简短插话,保持着一种既不脱离圈子,又不过分彰显存在的状态。
他在观察,用眼睛,也用系统。
每个人的情绪状态在酒精和放松的环境下,变得更加清晰外放。
李兆铭是主导者般的愉悦和掌控。王胖子是膨胀的炫耀欲。
刘公子有些心不在焉,似乎惦记着别的事。张姐则带着一种猎手般的敏锐,捕捉着每一句可能蕴含商机的话。
而苏婉……她的情绪像一汪深水下的潜流。
表面是得体的倾听和偶尔的附和,但林枫感知到,她的核心情绪是“紧绷的焦虑”,像一根拉到极限的弦。
她在等待时机,一个可以向李兆铭提出请求的时机。
果然,当话题短暂地落到江城本土企业的融资困境时,苏婉开口了。
她没有直接提苏氏,而是以一个行业观察者的角度,分析了传统制造业在转型中面临的资金困境和技术换代压力,说得客观而恳切。
李兆铭叼着雪茄,靠在沙发上,听得似笑非笑。
“苏总说得对。不过嘛,资本是最现实的。老故事听腻了,得讲新故事。”
他话锋一转,突然看向林枫,“哎,林枫,你那情绪挖掘,能不能给苏总这样的传统企业,也挖点新故事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林枫身上。
苏婉也看了过来,眼神平静,但林枫能感知到那平静下的波澜——那是孤注一掷的悬崖边,看到一根并非预期的藤蔓时,混杂着怀疑与微弱希望的复杂心绪。
林枫放下苏打水杯。
玻璃杯底与木质茶几接触,发出轻微的“嗒”一声。
他知道,真正的考题,现在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