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陆兴民却慢悠悠地端起桌上的茶杯,吹了吹浮沫,笑道:“宋爷,别急着说那些大事。一码归一码,你和小五今天在覃隆巷起冲突,你那手下开了枪,差点要了小五的命。这笔账,怕是揭不过去。”
陆兴民抬起眼皮,笑眯眯地看着算盘宋:“咱们还是先把这件家务事整明白了,完了,再说那龙王会的事,您看如何?”
算盘宋心里一凛。
这是陆兴民在敲打他,给秦庚撑腰。
也是想借着这件事,看看自己的诚意到底有几分。
要是连秦庚这关都过不了,那后续的“戴罪立功”,也就无从谈起了。
“是,是,陆掌柜说的是。”
算盘宋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对着秦庚,深深地鞠了一躬。
“五爷,今天的事,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瞎了狗眼,冒犯了您和朱信爷。我认打认罚,绝无二话。”
他直起身子,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这不快到年关了嘛,五爷您正是用钱的时候。这习武之人,内里亏空大,没钱可不行。”
“南城把头的位置,现在不是空着?从明儿起,这南城的地界,就由五爷您来坐庄。我再给您预备二十辆崭新的洋车。”
“往后怎么收益,不管是自己留着,还是收拢人心,全凭五爷您自己安排。也方便日后龙王会倒了,五爷您能在平安县城里有个扎根的营生。”
这手笔,不可谓不大。
一个把头的位置,二十辆新车,还全自己安排收益,这等于直接送了秦庚一个能下金蛋的买卖。
说完,他又从怀里掏出一张庄票,双手递到秦庚面前。
秦庚看了看庄票,票面上印着一行朱红大字——“津门日升隆汇兑庄”。
底下是一排密密麻麻的防伪花押,透着一股子厚重如山的财气。
“另外……朱信爷那边,老人家受了惊吓,身子骨又不好。这里是一百块大洋,权当是我给朱信爷的赔罪钱,给老人家养老。”
屋子里静悄悄的。
郑通和与妙玄道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诧异。
这份赔礼,不轻。
足以看出算盘宋此刻的决心。
龙王会涉及的是抄家灭门头的大事,算盘宋是真害怕了。
“呵呵。”
曹三爷乐了:“行,有诚意昂。”
说完曹三爷看向秦庚:“小五,这事就算揭过去了。小宋儿也算有眼力见。咱们办正事。”
他这话算是替秦庚接下了这份赔礼。
秦庚自然没意见。
“说说吧,透个底。蛇尸的事,还有什么内幕,都仔仔细细地讲讲。”
曹三爷的脸色严肃起来,那股子官面上人物的气势散发出来:“咱好歹也是司天监的地官掌所,这平安县城,都归我管。你要是真没参与太多伤天害理的事,算你一个戴罪立功,也不是不行。”
“成!”
得了曹三爷的准话,算盘宋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他定了定神,开始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
“津门这片地界,山多,水多,前朝的墓也多。据我所知,那帮洋人,像是在寻什么古时候传下来的东西。”
“寻宝贝?”
陆兴民放下茶杯,皱眉问道:“那跟养尸又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
算盘宋解释道:“一方面,是洋人手底下有几个懂行的‘病修’,想研究咱们这儿‘上层次’的门道,看看能不能找出一条能速成的法子。这蛇尸,就是他们的试验品。”
“另一方面,这玩意儿实力不低,悍不畏死,留着能当打手用。不管是看守地方,还是清理些碍事的人,都好用得很。”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说出了最关键的一点。
“再者,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为了掩人耳目。这事儿要是闹大了,大新的官府查下来,查来查去,最后顶多查到龙王会勾结妖人,在山里炼制邪物。”
“谁能想到,这底下还藏着一个寻宝的惊天大案?这蛇尸,就是个幌子,是个丢出来顶罪的替死鬼。”
“找宝贝八成,其他最多两成意思。洋人主要是找宝贝,这事我不说你们绝对想不到。”
算盘宋拍胸脯道。
“什么宝贝?值得他们费这么大的周章?”
曹三爷追问道。
“具体是什么东西,我不清楚。”
算盘宋摇了摇头:“江海龙那个老狐狸怎么可能让我知道。或许他也不知道。但那几个领头的洋人,绝对知道找什么。”
“嗯……”
曹三爷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行。从今天起,你继续待在龙王会,有什么风吹草动,时刻和小五通气,明白吗?”
“晓得,晓得。”
算盘宋点头如捣蒜,他感激地看向秦庚,再次抱拳道:“五爷,从今往后,我这条小命,可就全托付给您了。”
“成。”
秦庚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曹三爷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笑呵呵地说道:“行了,今儿个就到这吧。咱们也该撤了。小宋儿,记住咱说的话,有事随时和小五联系,你们都是车行的,见面也便利些。”
“小五哥儿是个聪明人,你可别在他面前偷奸耍滑,不然不用咱动手,他就能把你给拾掇了。”
“明白,明白,不敢,绝对不敢。”
算盘宋无奈苦笑。
他算是看透了,秦庚这小子,看着年轻,但心思手段,不比他这个混了一辈子江湖的老油条差。
这就是天赋。
有的人上了层次,就立马成了人精,一遇风云便化龙。
今天这阵仗,直接把所有大佬都叫过来,当面锣对面鼓地把事挑明,这就是看穿了他所有的小算盘,让他连一点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
这份魄力心思,他心里是实打实地佩服。
“还有……”
算盘宋送到门口,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道:“各位爷,你们今儿个过来,没……没给旁人瞅见吧?”
这话问得小心翼翼,生怕江海龙那边有所察觉。
“这话问的。”
曹三爷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回头嘲弄地看了他一眼。
“我们就是干这行的,你还用问这个?”
“怎么着?真吓破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