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茶几上那个打开的黑色木盒上。
那把通体漆黑、缠绕着诡异藤蔓的左轮手枪,静静地躺在丝绒上,像一只蛰伏的毒蝎,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龙飞扬终于从窗边转过身。
他缓步走了过来,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冷清秋和那个木盒完全笼罩。
他没有问这东西是谁送的。
也没有问是什么。
他只是伸出手,将那张染血的卡片拿了起来。
“送给猎人的,第一件礼物。”
他将卡片翻过来,背面空无一物。
然后,他将卡片随手扔回盒子里,动作轻描淡写,仿佛扔掉一张废纸。
“你的?”他终于开口,两个字,不带任何情绪。
冷清秋抬起头,迎上他的视线。
那是一双怎样可怕的眸子,灰白,空洞,没有任何生命的光泽,却又仿佛能看穿人心最深处的秘密。
她没有躲闪。
“是我的。”她平静地回答。
“谁给的?”
“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龙飞扬追问,声音依旧平淡,但周围的空气却仿佛又凝固了几分。
杨小安站在一旁,手已经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这把枪太诡异了,出现的时机也太诡异了!
“一个……希望我能活下去的朋友。”冷清秋的回答,滴水不漏。
龙飞扬看着她,没有再说话。
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看了足足有十几秒。
那恐怖的沉默,让旁边那群医疗专家的心脏都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发作的时候,他却只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收好。”
说完,他便转过身,重新走回了叶知秋的床边,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段无足轻重的插曲。
对他而言,只要不影响他拿到“九转还魂莲”,不影响他救叶知秋,冷清秋是死是活,收到的是枪还是糖果,都与他无关。
这种极致的漠视,比任何愤怒和质问,都更伤人。
冷清秋缓缓垂下头,看着木盒里的那把枪。
她伸出手,将盒子盖上,然后抱着它,一步一步,走上了楼。
……
苏城,江南会。
顶层套房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慕容南和江南地区的七八位大佬,人手一部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同一份电子请柬。
大红色的底,烫金的“囍”字。
龙飞扬的婚宴请柬!
“欺人太甚!简直是欺人太甚!”
金陵王家的家主王承业,气得浑身发抖,他刚刚接到电话,他派去试探的儿子王腾,手腕被人硬生生捏碎,现在还在医院里哀嚎!
对方还传话回来,龙,是吃乌龟的!
这简直是把整个王家的脸都踩在了脚下!
“慕容兄!这小子简直是疯了!他这是在向我们整个江南宣战!”
“发了讣告,他还敢发请柬?还让我们去喝他的喜酒?”
“想活命的就去喝喜酒,想死的就去参加葬礼?我活了七十年,就没见过这么嚣张的黄口小儿!”
“弄死他!必须弄死他!不然我们这些老骨头的脸,往哪搁!”
一众大佬群情激奋,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怒火。
他们都是各自地盘上的土皇帝,何曾受过这等奇耻大辱!
“都给我安静!”
慕容南猛地一拍桌子,那双盘得油光发亮的文玩核桃,被他重重地砸在红木茶几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了主位上这个面沉如水的老者。
“慌什么?”
慕容南那双老眼里,闪烁着毒蛇一般的寒光。
“他越是嚣张,就说明他越是心虚!”
“他一个人,拿什么跟我们整个江南斗?他凭什么?”
“他这就是在虚张声势,想把我们吓住!”
慕容南缓缓扫视众人,声音阴冷。
“他不是要办婚礼吗?他不是要我们去喝喜酒吗?”
“好啊。”
“我们就去。”
“请柬,我们收下。喜酒,我们也去喝。”
“不仅要去,我们还要带上贺礼,风风光光地去!”
慕容南的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王承业忍不住开口:“慕容兄,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真要去给他磕头贺喜不成?”
“磕头?”慕容南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至极的弧度。
“我是说,去送‘贺礼’。”
他刻意加重了“贺礼”两个字。
“那个小畜生,不是废了王少的胳膊吗?”
“王兄,你明天,就备上一副最好的棺材,用八抬大轿,敲锣打鼓地给他送过去!”
“就说,这是我们江南商会,送给新郎官的第一份贺礼!”
“他不是要我们选吗?我们就选给他看!”
此话一出,整个房间的温度仿佛都降到了冰点!
送棺材!
在婚礼上,敲锣打鼓地送棺材!
这已经不是打脸了,这是最恶毒的诅咒,最直接的宣战!
王承业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狂喜:“好!好!好!慕容兄好计策!我明天就去订做全苏城最好的金丝楠木棺材!我还要在上面刻上他的名字!”
“还有。”慕容南看向苏城本地的豪门之主,李家的家主李卫全。
“李兄,君悦酒店是你的地盘。明天,我要整个酒店,从里到外,所有的红色装饰,全都换成白色!”
“所有的喜乐,全都换成哀乐!”
“我要他那场婚礼,变成一场真真正正的葬礼!”
李卫全身体一震,立刻点头:“慕容兄放心!我马上去安排!保证明天君悦酒店,一片缟素!”
慕容南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各位,明天上午十点。”
“我们,一起去君悦酒店。”
“我倒要看看,当着全天下媒体的面,那个小畜生,要怎么把他自己的棺材,抬进他自己的灵堂!”
……
夜,越来越深。
距离那所谓的三十六小时,只剩下最后十几个小时。
盘龙山庄二楼的客房里。
冷清秋没有开灯。
她就坐在床边,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亮了她苍白的小脸,也照亮了她腿上那把诡异的黑色左轮手枪。
她一遍又一遍地,用指腹摩挲着枪身上那冰冷的藤蔓花纹。
许久。
她缓缓抬起手,将那枚微型通讯器,重新塞进了耳朵里。
“滴。”
电流声后,那个分不清男女的低沉声音再次响起。
“礼物,收到了吗?”
“收到了。”冷清秋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喜欢吗?”
“……”冷清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明天,我该怎么做?”
“很简单。”
对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婚礼上,龙飞扬会为了夺取九转还魂莲,和慕容南的人彻底撕破脸。”
“当他们两败俱伤的时候……”
“你就用这把‘弑神’,杀了龙飞扬。”
冷清秋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杀了……龙飞扬?
“为什么?”
“因为,他是最完美的‘容器’,但也是最不可控的变数。他的存在,已经威胁到了‘源’计划的根本。”
“只有他死了,一切才能回到正轨。”
“而你,冷清秋,作为亲手终结了这个变数的人,将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自由,尊严,还有……让你母亲,摆脱‘圣器’宿命的机会。”
对方的每一句话,都像魔鬼的低语,精准地敲打在她内心最柔软,也最痛苦的地方。
冷清秋沉默了。
许久。
她轻轻地问:“这把枪,真的能杀了他?”
“当然。”
对方的笑意更浓了。
“‘弑神’,是专门为了对付他们这种‘容器’而制造的。它射出的不是子弹,而是可以瞬间湮灭一切生命本源的‘归墟之咒’。”
“就算他是神,挨上一枪,也必死无疑。”
“记住,你只有一次机会。”
通讯,就此中断。
房间里,重新归于死寂。
冷清秋坐在黑暗中,一动不动,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窗外,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新的一天,来了。
婚礼的日子,到了。
她缓缓低下头,看着腿上那把名为“弑神”的凶器。
然后,她站起身,走到了衣柜前。
那件缀满了钻石的华美婚纱,正静静地挂在那里,等待着它的新娘。
冷清秋伸出手,拿起了婚纱。
她没有立刻穿上。
而是将那把漆黑的“弑神”手枪,小心翼翼地,藏进了婚纱那层层叠叠的,繁复厚重的裙摆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