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彻底安静下来。
篝火还在“噼啪”作响。
所有人都忘了这是在拍戏。
他们的感官被那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那个青年脸上缓缓滑落的血线,
凄凉到极致的笑容,彻底攫住。
监视器后,姜闻扒着屏幕,胸膛剧烈起伏。
那张被血染污的脸,在镜头里放大,
透着惊心动魄的破碎美。
这是活的。
是剧本之外,一个角色真正的灵魂哀嚎。
他没有喊咔。
他就这么贪婪地,录着这超出预期的十几秒。
直到江辞维持着那个摇摇欲坠的姿势,脸上的笑意彻底凝固,
他才说出一个字。
“咔!”
声音落下的瞬间,紧绷的弦断了。
“医务组!快!”
王副导演的咆哮声惊醒了众人。
医务组的人提着急救箱,冲进场内。
孙洲跑在最前面,他的脸比江辞还白,
冲到跟前看到那道还在往外渗血的伤口时,手抖得连酒精棉都拿不稳。
“哥!哥你怎么样!别吓我!”
脸上火辣辣的刺痛感,将江辞从“江河”那个疯狂的壳子里剥离出来。
他眨了眨眼,那股因过度投入而产生的耳鸣感渐渐退去。
他没理会孙洲带着哭腔的叫喊,也没有去看自己脸上的伤。
第一时间转头,看向监视器的方向。
“姜导。”
他的嗓音很干。
“刚才那条,能用吗?”
全场再次安静。
正手忙脚乱准备消毒的医务人员,动作都停了。
孙洲拿着棉签的手僵在半空,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江辞,怀疑自家艺人是不是真的疯了。
姜闻从监视器后走了出来,他没有回答,快步走到江辞面前。
那双浑浊但此刻亮得吓人的眼睛,盯着江辞脸上的伤口。
他伸出一根粗糙的手指,却没有触碰,隔空比划了一下。
然后,他对着江辞,重重地竖起了大拇指。
“神来之笔。”
这是姜闻进组以来,给出的最高评价。
他随即转身,对着正要上前来处理伤口的化妆师吼道。
“谁也别碰这道伤!”
“后续的妆,就以这道伤为基准!我要它一直在!”
他吼道,“这是江河的勋章!听懂了吗!”
化妆师被他吼得一个哆嗦,连连点头。
这时,雷钟也走了过来。
他看着江辞那张惨白的、带血的脸,沉默了很久。
最后,他摇了摇头。
“小子,你完全是个不要命的疯子。”
当晚收工后,江辞坐在招待所简陋的房间里,
任由医务人员处理完伤口,贴上了一块小小的纱布。
众人散去,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叮!检测到强烈的心碎情绪波动……】
【心碎值来源:现场剧组女性(化妆师、场务、医务人员)】
【心碎值结算:+1389点。】
【心碎值余额:16520点】
【剩余生命时长:16年1个月零5天。】
江辞看着系统面板上的数字,
生命时长的增加,与脸颊上伤口传来的刺痛形成了荒谬的对照。
他没有感到欣喜,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麻木。
第二天,深夜。
整个村寨都沉睡在黑暗里,只有村口那片泥地,灯火通明。
剧组调来了两台降雨机,高高架起。
水泵开始轰鸣。
水流从空中喷洒而下,对着那片空地疯狂浇灌。
泥土迅速变得泥泞,汇聚成一片深浅不一的泥潭。
一场瓢泼大雨,被人工制造了出来。
姜闻把江辞叫到一边,雨声太大,他几乎是凑在江辞耳边吼着讲戏。
“江河喝了血酒,他跨过了最后一道线!他成了他们的一员!”
“但他心里那个警察没死!他厌恶自己!恶心自己!”
姜闻的手指用力戳着自己的胸口,神情狂热。
“我要的不是简单的痛苦!是灵魂被撕裂!一半是毒贩,一半是警察!”
“我要看到它们在你身体里打架!打到血肉模糊!”
江辞安静地听着,点了点头。
场务拿来了给演员准备的潜水保暖内衣和护具。
“不用。”
江辞摆了摆手,拒绝了。
他在众人的注视下,脱掉了厚重的外套,
穿着那件属于江河的,单薄灰衬衫和黑裤子。
然后,走进了那片雨幕。
雨水打透了单薄的衣料,紧紧贴在皮肤上。
“ACtiOn!”
随着姜闻一声令下,那个站在雨幕中静默的身影,动了。
江辞饰演的江河,动作顿住。
他踉踉跄跄地冲进泥潭中央,双腿一软,重重跪了下去。
泥水四溅。
他弓着背,开始剧烈地干呕。
什么都吐不出来。
那碗并不存在的血酒,正灼烧着他的食道,他的胃,他的灵魂。
他必须把它弄出来!
江河猛地将右手手指,狠狠捅进自己的喉咙深处!
他像是在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这张喝过血酒的嘴,这副被玷污的身体。
剧烈的生理性痉挛让他整个人蜷缩起来,脖颈上的青筋暴起,因缺氧而涨得通红。
“呕——”
在一次次粗暴的刺激下,胃部终于承受不住。
胃酸混合着雨水,从他嘴角狼狈地流出。
他整个人虚脱般趴在泥水里,剧烈地喘息,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响声。
监视器后,姜闻咬着后槽牙。
就是这个感觉!
泥潭里,江河挣扎着抬起头,雨水打湿他脸上的污泥,也打湿那道刚刚结痂的伤口。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
这双手,扛过毒,也分发过“奖品”。
而这只右手,刚刚还端起了那碗代表臣服与背叛的血酒。
脏。
太脏了。
他趴在泥水里,,用手掌疯狂地揉搓着地面,想用泥沙,刮掉手上那层看不见的污秽。
可无论怎么搓,怎么洗,那股罪恶感依旧附骨之疽。
突然,他在泥水中摸索的手指一顿。
指尖触碰到了一块坚硬的、带着棱角的物体。
是一块石头。
在极度的自我厌恶中,江河找到了最终的救赎之道。
他将那块石头从泥水中挖了出来,紧紧握在左手里。
然后,在瓢泼的雨夜中,他高高举起了那块石头。
在全场倒抽冷气的惊呼声中,那块沾满泥污的石头,
对准了他的右手,撕开雨幕,狠狠地砸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