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帘掀开,先是一身杏黄四爪龙袍的太子李屿利落地下了车。
随后,他转身,体贴地伸出手,扶下了一位身穿桃红色百蝶云锦裙、珠玉环绕的娇媚女子——正是她的庶妹妹沈芙。
沈雪脚步一顿,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她真是来的凑巧了。
沈芙一抬眼,就看到了独自一人站在巷口处的沈雪。
她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嫉妒和怨恨,随即被一层泫然欲泣的委屈所覆盖。
沈芙下意识地握紧了李屿的手,身形微微一顿,缓慢下了马车,声音娇柔得能滴出水来,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姐姐……她怎么一个人在那里?”
李屿闻声也看了过去,见到沈雪,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目光在她的衣着和手中不起眼的油纸包上扫过,带着一惯的审视。
沈雪面不改色地走了过来,眼神如刀。
见状,沈芙故意开口,声音里充满了自责和无奈:“姐姐,你可是还在怪我?当……当日之事,实非芙儿所愿!芙儿也不知为何会变成那样……芙儿心中一直愧疚难安,只盼姐姐在将军府一切安好……”
她说着,拿起手中的帕子轻轻按了按眼角,仿佛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番茶言茶语,若是从前那个不善言辞的沈雪,或许会被气得浑身发抖却无力反驳。
但此刻的沈雪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表演,唇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带着嘲讽的弧度。
她不紧不慢地走上前,目光平静地先向李屿行了一礼:“见过太子殿下和侧妃娘娘。”
礼数周全,却疏离冷淡。
然后,沈雪才将目光转向一副柔弱模样的沈芙,语气平和,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侧妃娘娘,这是说的哪里话?为何要怪你……”
她微微歪头,故作思索状,顿了顿,随即恍然道:“哦,侧妃娘娘,是说换嫁之事吗?”
沈芙被沈雪这反应弄得一愣,准备好的后续说辞卡在了喉咙里。
沈雪却不等她再说什么,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如玉石轻击,清脆却冰冷。
她目光在沈芙那张精心装粉过的脸上扫过,最终落在她紧挨着李屿的姿态上,语气中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侧妃娘娘多虑了,说起来,还要‘谢谢’侧妃娘娘……”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欣赏着沈芙骤然变色的脸,才慢悠悠地继续说道:“若不是侧妃娘娘‘深明大义’,主动替代在下嫁入东宫,为太子殿下分忧,如今在下这将军正妻之位,又怎会坐得如此安稳?倒是侧妃娘娘你……”
沈雪的眼神意有所指地看着沈芙的发髻,那里虽珠玉环绕,却明显缺少了象征太子正妃品级的凤钗。
她有意地将声音压低,字字如刀,精准地戳向沈芙最痛的伤处:“虽说换嫁,得了心仪之人,可惜了……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还是只能当个‘妾’。”
“你!”
沈芙脸上的委屈神情顿时瞬间褪尽,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沈雪,那副小白花的模样再也维持不住,眼中尽是怨毒。
她现在最恨的就是这点!
到头来她机关算尽,虽然嫁给了太子,却因为换嫁的丑闻和自己庶出的身份,还是只能屈居侧妃之位!
她不甘心!
李屿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显然沈雪的话也刺中了他。
他冷声开口,带着储君的威严:“沈雪,芙儿如今是孤的侧妃,你说话注意分寸!别以为有谢听风为你撑腰,孤就拿你没办法了!”
沈雪直接翻了个白眼,迎上李屿不悦的目光,语气平淡:“太子殿下恕罪,臣妇只是提醒侧妃娘娘宫规和礼法,以免她日后在人前失仪,丢了太子殿下您东宫的颜面。”
说完,她不再看这对脸色铁青的男女,只是紧了紧手中的糕点包,仿佛他们只是无关紧要的障碍物,径直从他们身边走过,步履从容地走向镇国府的朱红大门。
斜阳将她孤单却挺直的背影拉得修长。
沈芙目光恶狠狠地盯着沈雪的背影,几乎快要咬碎自己的一口牙,心中的恨意如同毒液般蔓延。
……
谢听风的马车径直出了京玉城,前往扎营在城西郊的龙骧军营。
守卫的士兵见是将军的车驾,立刻躬身放行。
军营大帐内,气氛凝重。
几名将领肃立两旁,中间的地上放着几个沉甸甸的官银箱子,箱子上还带着泥土和些许暗红的血迹。
旁边,一个衣着凌乱、鼻青脸肿、被反绑双手的少年郎正梗着脖子,一脸不服气地瞪着坐在主位的谢听风。
此人正是御史台张涛的独子——张恒。
“将军,人赃并获!”其中一名将领抱拳禀报,“这家伙胆大包天,竟敢伪装成城外黑风寨的土匪,劫了这批送往南江的赈灾官银!若非将军您有先见之明,让我们提前设伏,险些就被他蒙混过去了!赃银是在城中最大的赌坊‘千金阁’后院拖出来的,当时这家伙正在里面赌得昏天暗地!”
谢听风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冷冽如冰,落在张恒身上,语气平淡无波:“张公子,你可知劫官银,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张恒虽被绑着,却仗着自家父亲的权势,态度极其嚣张:“谢听风!你少吓唬我!这是我父亲给我的月钱!我父亲是御史台侍长,参你一本就够你受的!识相的赶紧放了本少爷,再把这事儿烂在肚子里,否则,我父亲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你这将军位,还想不想要了?”
帐内的将领闻言,皆面露怒色。
这张恒简直无法无天!
谢听风却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温度,反而让帐内的空气更冷了几分。
他慢条斯理地端起桌上的茶,眼皮都未抬一下:“哦?张公子好大的威风,劫掠官银,形同谋逆,不知张侍长的奏折,能不能抵得过这灭门的罪过?”
张恒脸色一白,语气一下子弱了不少,强辩道:“你……你血口喷人!什么官银?我都说了那是我……是我父亲给我的月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