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窈身子一僵,知道躲不过去,硬着头皮上前半步,垂眸道:“娘娘所言极是,女子亦能建功,不过圣上顾虑朝堂非议,亦是情理之中。微臣倒有一折中办法——不如暂不将这支队伍先迁出军营,在附近安扎,先以‘青城护卫’之名,让燕庭月操练,若日后能立下实功,朝臣自无异议,圣上再顺理成章地正名便是。”
梁承朝立刻附和,“这主意好,别说是女子军了,就是寻常军队,也要先建一番功,立一番业,才能够稳住脚跟,不是说你们女子就不如男子,总要先做出成绩,朕才好说话嘛。”
他一边说一边打量皇后的脸色,大着胆子将人拢进怀里,“娇娇儿,你就再信朕一次,好不好?”
皇后这才松口,依在他怀里点点头点了点头。
顾窈长出一口气,识趣地离开了未央宫。
另一头,传旨太监的声音刚落,军营里的空气便凝住了——旨意明晃晃写着,令燕庭月所率女子军三日内迁出营寨,另择别处驻扎。
消息传开,先前与女军因操练场地起过冲突的老兵们立刻围了上来,为首的络腮胡老兵斜睨着众人,语气里满是讥讽:
“我当是什么了不起的队伍,原来连军营都留不住!女孩子家家的,还是回家相夫教子吧,凑在一起瞎折腾,也不瞧瞧自己配不配扛枪执刃?”
“你胡说!”
沅儿气得脸颊涨红,攥着长枪就要上前理论,几个性子烈的姑娘也跟着怒目而视,“我们凭本事练出来的,凭什么要迁走!”
“退下。”燕庭月抬手按住沅儿的肩,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她眸色沉敛,目光扫过那些冷嘲热讽的老兵,缓缓道,“不必说了,我们走。”
张砚归他按剑上前,厉声叱骂:“吵什么!军中重地,岂容尔等寻衅滋事、败坏军纪?”
目光如刀扫过众人,“都给我散了,即刻归队加紧训练!再敢多言半句,军法处置!”
老兵们被他的威势震慑,悻悻然闭了嘴,灰溜溜地散去。
女子军踏着尘土离开军营,旌旗耷拉着,姑娘们的脚步沉甸甸的,先前眼里的锐气被沮丧盖了大半,低声的抱怨与失落飘在风里。
燕庭月勒住马缰,转身面向众人,目光缓缓扫过一张张年轻却写满怅然的脸。
她抬手将歪斜的旌旗扶正,声音清亮却带着千钧分量:“我知道你们心里不服、不甘,觉得委屈。可这世道本就如此,女子想拿起刀枪、站稳脚跟,本就比男子难上十倍百倍。”
她顿了顿,指尖指向远方的山峦:“但难,不代表做不到。旁人越是轻视,我们越要拿出成绩——往后操练加倍,军纪从严,总有一天,我们要让那些嘲笑的、质疑的人亲眼看见,女子军,不比任何一支队伍差!”
话音落下,风卷着她的话传遍队列,姑娘们耷拉的肩膀渐渐挺直,眼底的光重新燃起。
待女子军抵达新营地时,所有人都傻了眼——所谓营地,不过是一片荒芜的山坳,遍地碎石枯草,既无营房遮风挡雨,也无水源粮草储备,蚊虫肆虐,四下连半分人烟都无,环境恶劣得远超想象。
姑娘们脸上刚燃起的斗志又蔫了下去,沅儿咬着唇,低声道:“将军,这地方……怎么住啊?”
山坳里的风卷着碎石子打在脸上,几个姑娘望着眼前荒芜的景象,眼圈泛红,低声嘟囔着“这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脚步不自觉地往后挪。
“怕什么!”
沅儿猛地往前站了一步,嗓门亮得盖过风声,眼眶通红却眼神灼灼,“以前在南瀛人手里做军妓,那些阴暗潮湿、连狗窝都不如的屋子咱们都住过,挨过的打、受的屈辱比这苦百倍千倍!现在不过是搭几间棚子、忍几天苦,就想退缩了?”
她转头看向燕庭月,语气掷地有声:“燕将军,我们不怕!只要能跟着你,只要能活出个人样,再苦再难我们都扛得住!往后我们更努力操练,定要让那些看不起咱们的人刮目相看!”
这番话像一团火,瞬间点燃了姑娘们的斗志,先前的退缩与沮丧渐渐褪去,一个个挺直了脊梁,眼神里重新燃起倔强的光。
燕庭月望着眼前一张张燃着斗志的脸,心头热流翻涌。
她翻身下马,上前一步,目光郑重地与每一个姑娘对视,声音铿锵有力:“好!你们有这份志气,我燕庭月在此立誓绝对不辜负你们!”
“这山坳是我们的起点,不是终点。往后,我要让天下人都看看,女子军不是闹剧,我们能守土安民,能建功立业,绝对不输给那些男人!”
风卷着她的誓言掠过山坳,姑娘们齐声应和,声响震得碎石簌簌滚落,先前的阴霾彻底散去,眼底只剩滚烫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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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窈和李聿一起回了王府,路上便将未央宫发生的一切讲给他听。
“……我能做的,也只有悄悄寄些银两过去,其余的,终究要看她们自己,机会会有的,等她们做出成绩,皇后娘娘一定会倾力相助。”
李聿握住她的手,指尖温厚:“你也别太忧心了,燕庭月性子坚韧,那支女子军也非寻常之辈,未必熬不过去。”
马车驶入王府,二人刚下车,便去了顾狗蛋的院子。
顾窈瞬间敛去愁绪,弯腰将孩子抱起,在他软乎乎的脸颊上亲了一口:“今日乖不乖?先生教的功课都记住了吗?”
顾狗蛋将今日所学的三字经、算术一一道来,顾窈考较了他一番。之后又陪着他在庭院里放风筝、踢毽子,直到小家伙跑得满头大汗,被奶娘带去洗漱歇息,顾窈才转身去了自己的书房。
推开房门,案上早已摆好了账本与算盘。
燕庭月那边,她碍于身份与朝堂规矩,终究帮不上太多实质忙,只能私下寄些钱财略尽绵力。
眼下她还有许多棘手的事情要处理,圣上给的五千两银子,要在短短的一年之内翻倍,还只能走官路,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还有皇后娘娘,经此一役,她与圣上的关系多半会更加僵硬,她也要像个应对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