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孩子在城门口排了半下午,领了一轮粥,没等到林三娘,就回家了。
桃丫对黍哥儿说:“咱们家现在有粮食,来排队领粥只是想叫人看见,觉得咱们家也缺粮食,也饿肚子。”
“但是咱们不用跟其他人争这个粥,领一碗喝了回家就行,剩下的粥留给更需要的人。”
黍哥儿半懂不懂的。
杏丫倒是连连点头:“就是就是,排了一个时辰,才领了一碗稀粥,都不够解渴的。”
“有这功夫,还不如在家多做几个荷包,一个荷包也能卖七八文钱呢!”
桃丫杏丫肯下功夫,现在手上的绣活儿不说多厉害,但缝个荷包,绣个手帕边边,在街边摆个摊,还是过得去的。
但是林三娘暂时不叫她们往外卖,全都存在家里的大箱子里。
林三娘说:“这会儿大家还吃不饱饭,荷包手帕也卖不出价钱去,若是等到粮食下来了,大家能吃饱了,价钱就能上来一些,到时候说不定能卖到十几二十文去。”
几文钱的差额,对小孩子来说,那就是天壤之别。
杏丫果断决定听娘亲的。
但林三娘如今有了“正式”的工作,家里不为难了,心里就越发想弥补孩子,不想苛待孩子,叫桃丫杏丫他们憋着忍着等着。
于是林三娘就提前“收购”。
“你们的荷包手帕先卖给娘,做工好的,娘按八文钱一个收,做工一般的,就七文钱,这钱先给你们,你们躲着点儿人花。”
如今街上卖零嘴的人不多,但也有。
再加上孩子大了,总有个想要的东西,有时候是头绳,有时候是风筝,或者泥塑的小人偶。
即便什么都不买,孩子手里有钱,跟箱子里的其他小伙伴一起玩的时候,心里也坦然大方。
有钱但不买,跟没钱买不了,那感觉可不一样。
所以桃丫杏丫现在可高兴了,每日出门领一次粥,其余时间就待在家里,家务之余,就练练绣活儿。
姐俩也不忘拉拔小老弟。
黍哥儿才五岁,拿针还不稳,桃丫和杏丫就让他打下手。
帮忙理理线、穿个针、裁一下料子。
偶尔有特别脏的布,就叫黍哥儿拿个小盆,接了水洗两遍,扯得整整齐齐地晾在绳子上。
这么做,桃丫和杏丫每做好一个荷包、绣好一张手帕,也给黍哥儿一文钱。
从林三娘带布料回来,教会三个孩子做针线开始,也有月余。
五月中旬起,桃丫和杏丫就能做出荷包了,两三天一个,慢慢的,也攒了二三十个。
挣了钱,桃丫和杏丫又向林三娘买布料和针线。
她们那点儿钱,自然是不够买布料的,但林三娘觉得这样很好,就像她在庄子上一样。
干多干少,是个人能力问题,但是干活才能拿工钱、拿东西,这是规矩和道理。
林三娘便象征性地将收两文钱一块料子。
针线也便宜,由着她们挑,每次给个一两文钱就行。
简星夏给的布料都是最便宜的纯棉碎布,尺寸基本都在40*60Cm,换成大梁朝的算法,就是一尺出头两尺略短的布块,能做三四个荷包。
桃丫和杏丫刚学手艺,做得还不好看,碎布也不知道藏拼缝。
但这样的荷包也是能用,普通百姓可用不起绣花的缎子荷包,就喜欢这个粗布的,做结实些就行。
一来二去的,三个孩子也攒了些私房钱。
孩子们懂事,娘叫小心地花,他们从来不对外宣扬。
只在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去城隍庙门口的小摊上,买上一盅花生,或者一把瓜子。
一两文钱,就够三个孩子高兴一整天的。
黍哥儿知道自己挣钱全靠两个姐姐补贴,加上年纪小,也没什么攒钱用钱的脑筋,所以很是大气,总买来请两个姐姐吃。
一家四口关起门来过日子,外头只觉得林三娘一家困难得要活不下去了,殊不知他们家的日子比寻常人都要过得好些。
……
林三娘拎着两大荷叶包的饭菜,摸黑往家走。
今天因为帮忙做鸡舍,还有替大黑商岳安排工钱,一直到天黑才回大梁朝。
幸好地里见了青之后,城里城外的官兵多了,路上的行人也多了,倒是比先前太平些。
能吃上野菜了,虽然越吃越饿,但好歹肚子里有东西了。
地里的野兔、田鼠,天上的鸟雀,渐渐多了起来,百姓们也打来吃。
总算不见易子而食的事了。
官府每日也在城门口施粥,四口大锅同时开煮,齐腰高的大水缸里,盛的是能照见人影的清粥。
从卯时初刻,一直施到酉时末。
林三娘回来时,城门口施粥的人还在收拾东西。
林三娘心里安稳,一路借着月光回家。
快到家了,林三娘的脚步越发轻快,高兴。
升了“正式工”之后,庄主小姐说“福利待遇”有提升,她现在每日除了在庄子上吃饭之外,还能再带两份“福利餐”回来。
福利餐一餐才扣两块钱。
但是能带回来一荷叶包的吃食。
即便几天山庄里没有客人吃饭,胖婶也做了不少饭菜,叫人吃得饱饱的,还能带不少回来。
起先胖婶还有点拘谨,没有客人,就小姐跟他们几个,是不是做饭要简略些。
但小姐爽快开口:“不用简略!客人是人,我们也是人,客人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小姐还笑嘻嘻地对胖婶说:“你们工钱不高,吃上面就不用客气,吃饱吃好。”
林三娘和胖婶听到这话,那都是无言以对。
胖婶兜不住话:“我滴个亲娘啊!小姐你真是不晓得世道艰难!我们这个工钱还叫不高?不说干一天顶一年,但说干一天顶一个月,那是真真切切的!”
胖婶觉得小姐实在是太富贵了,竟然不知道他们这些个穷苦百姓,一年到头,也就过年的时候能吃上点儿荤腥。
割二两肉回来,指不定还要分两盘炒呢!
一只鸡,能从腊月二十炖到正月十五,鸡头鸡脚鸡屁股,那都是有数的,鸡吃完了,鸡汤还得煮个菜和面条子,当半荤吃。
要是看鱼,那更是原封不动,出了正月才敢动筷子。
胖婶心疼自己的孩子:“我家大红过生,她爷奶都舍不得给个鸡蛋吃,还得是我和她爹悄悄从鸡屁股里抠一个出来……”
庄主小姐不懂胖婶为什么非要从鸡屁股里抠鸡蛋。
但林三娘可太明白了——肯定是鸡圈被胖婶的公婆盯着守着,但凡鸡蛋落了窝,早被公婆抢走了。
只能趁老母鸡在外面溜达,鸡蛋要下未下的时候抠一个出来。
唉,就是叫老母鸡遭罪了。
林三娘扭头看了看大花。
大花生在庄子上,真是世上最幸福的母鸡了,天天虫子菜叶粮食不断,每天必定一个蛋。
有的时候下两个,小姐还心疼,专门给大花买什么改善软壳的粉粉,给大花拌菜叶吃。
乖乖,真是人不如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