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周伯安奋力一扑,用自己肥胖的身体,狠狠地撞向了那些鸽笼。
几个鸽笼,瞬间爆碎!
木屑纷飞之中。
几只灰色的信鸽,扑腾着翅膀,冲天而起!
它们在院子的上空,盘旋了一圈。
最终,辨明了方向。
朝着扬州城外,飞了出去。
在周伯安状若癫狂的笑声中,林清墨站在大堂的台阶上,看着那几个消失在天际的黑点。
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知道。
消息,还是走漏了。
……
那几只灰色的信鸽,承载着周伯安最后的疯狂。
它们飞过了扬州城里,错落有致的屋檐。
飞过了寻常百姓家,袅袅升起的炊烟。
它们翻越高耸的城墙。
飞过城外的农田,潺潺的溪流。
最终,它们落入了扬州城外二十里处,一处极为隐秘的山谷。
山谷之中,旌旗林立,刀枪如雪。
这里,驻扎着一支上万人的军队!
这,就是王振秘密豢养在江南的私兵。
是他用来应对一切突发变故,最后的底牌!
一名哨兵,从鸽子腿上取下密信。
他飞奔着,将密信呈给了一名独眼将军。
将军打开密信。
上面只有五个字。
“扬州盐运司”。
“这是扬州城盐运司放出来的信鸽。”
将军的独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杀气。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刀,指向扬州城的方向。
“全军听令!”
“目标,扬州城!”
“围攻盐运司!”
“出发!”
上万私兵,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冲出山谷,直扑扬州城!
……
“敌袭!!!”
凄厉的警报声,划破了扬州城的宁静。
“城外有叛军!叛军攻城了!”
林清墨得到消息,第一时间登上城墙,他腰背挺得笔直,如孤松般立于垛口之前。
城外,黑压压的叛军阵列森严,铁甲寒光,枪戟如林,沉默中透出令人窒息的压迫。
中军大旗下,那名叛军首领,面容被盔檐阴影遮去大半,正冷冷注视着这座孤城,就像在打量一只待宰的羔羊。
消息像瘟疫一样,在城内迅速蔓延。
百姓们惊慌失措,四散奔逃。
整个扬州城,瞬间陷入了一片混乱。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林清墨看着惶恐不安的百姓,看着整座城市正在濒临崩溃。
他深吸一口气,那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汗臭以及隐隐传来的叛军阵营的萧杀气。
他向前迈出一步,登上了内侧女墙的一处矮墩,确保自己能被更多人看见。
“扬州的父老乡亲们!”他的声音起初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不安的空气,瞬间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他双臂微张,官袍广袖在渐起的晚风中拂动,声调陡然拔高,带着金石之音:“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今日,戎事已临我扬州城下!诸位请看——”
他猛地回身,手臂如戟,直指城外那肃杀的军阵。
“彼辈何人?非是保家卫国之王师,乃是悖逆作乱之叛军!他们为何而来?”
“为践踏我祖宗庐墓,为劫掠我世代积攒,为奴役我父母妻儿!他们欲使我锦绣扬州,化为焦土。使我繁华街市,沦为鬼域!”
人群起了骚动,恐惧在话语中被具象化,许多人脸上血色尽褪。
林清墨话锋一转,声音沉痛而恳切。
“我知道,诸位惧矣!我林清墨,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见此虎狼之师,亦心胆俱寒!”
“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然,何为真勇?”他的目光如电,扫过众人,“并非不知恐惧,而是明知恐惧,为所当为!”
他微微停顿,再次指向脚下城墙,声音激越:“此墙之后,是何处?是我等生于斯、长于斯之父母之邦!是家家灶台烟火,是坊间孩童笑语,是运河帆影,是盐场霜白!维桑与梓,必恭敬止。这桑梓之地,岂容贼寇铁蹄蹂躏?!”
一番话语诚如金石,慷慨悲怆,不少百姓心中的愤愤之情已被点燃。
他停顿片刻,随即声音化作雷霆:“今日,我林清墨在此立誓。”
他“锵”地一声拔出腰间钦差佩剑,剑尖斜指苍穹,残阳在剑刃上折射出刺目光芒。
“城在,人便在!
“此身愿与扬州共存亡,与诸位父老同生死!诸君可愿信我?可愿随我,握紧手中之物,无论是刀枪棍棒,还是砖石瓦砾,为我身后之家园,搏一条生路,守一寸净土?!”
他的话语引经据典,却又情真意切,将个人的恐惧与家国的责任担当融为一体。
那股悲愤与决绝,如同炽热的岩浆,瞬间点燃了在场每一个人心中残存的火焰。
“愿随林大人!”一个嘶哑的声音率先响起,是那名脸上带疤的老衙役,他举起了手中卷刃的佩刀。
“守城!守城!”呼喊声起初杂乱,随即迅速汇聚成一股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整齐的洪流,冲散了之前的恐惧与阴霾。
商贾攥紧了拳,力夫举起了扁担,书生捡起了脚边的断砖,妇人们也停止了哭泣,眼中燃起决然的光。
林清墨看着城下群情激奋的百姓,眼眶有些湿润。
他知道,民心可用!
他剑尖垂下,指向城内,声音恢复了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众志已成城!现在,听我号令!”
很快,在他的指挥下。
城内的青壮年,开始自发行动起来。
他们扛着石头,抬着木头,用最原始,也最决绝的方式。
将扬州城的各大城门,死死堵了起来!
一座城,因为一个共同的敌人,变成了一个坚固的堡垒!
在部署完城防之后,林清墨也放出了一只信鸽。
它带着扬州城兵变的消息,带着全城军民的希望,飞向了京城。
……
当日傍晚,云霞似血。
叛军并没有留给扬州太多准备的时间。
城外战鼓擂响,黑色的潮水开始涌动。
叛军并没有急于攀城,而是推出了数十架以巨木制成的简易撞车,在密集盾牌的护卫下,如同移动的堡垒,缓缓逼近扬州各处城门。
尤其是承受主要压力的正门。
“轰!”
“轰!”
沉重的撞击声一声接着一声,沉闷而有力,就像直接敲击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城门楼上的灰尘簌簌落下,整个城墙都在随之微微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