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伯安在这里当了十年的盐运使,早就被江南的利益集团给喂饱了。
他现在,只是王振养在江南的一条狗。
“诸位大人,不必多礼。”
林清墨翻身下马,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没有跟这些人废话,直接开门见山。
“本官奉陛下旨意,彻查盐运亏空案,事关重大,刻不容缓。还请周大人即刻备好近十年来的所有盐运账目,封存盐仓,待本官查验。”
他这话一出,现场热烈的气氛,瞬间冷却了半截。
周伯安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他没想到,这个新来的愣头青,居然这么不懂规矩,见面就要查账封仓。
但他毕竟是老油条了。
他很快就恢复了笑容,更加热情地上前一步。
“钦差大人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辛苦了!这查案之事,不急于一时嘛!”
他一边说,一边给旁边的扬州知府使了个眼色。
知府立刻心领神会,笑着凑了上来。
“是啊是啊,大人有所不知,我们早已在城内最好的酒楼‘满江红’,为大人备下了接风宴!江南的美食,扬州的美人,可都在等着大人呢!”
“还请大人务必赏光,让我们尽一尽地主之谊啊!”
一群官员,连推带搡,不由分说地就把林清墨给簇拥了起来。
林清墨皱了皱眉。
他想起了苏锦意在临行前对他的交代。
“他们给你糖衣,你就吃。他们给你炮弹,你就假装没看见。”
“你的任务,就是拖住他们,麻痹他们。让他们觉得,你跟以前那些被拉下水的饭桶,没什么两样。”
想到这里,林清墨紧锁的眉头,缓缓松开了。
他“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本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看到林清墨松了口,周伯安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不怕你有脾气。
就怕你没爱好。
只要你肯上桌吃饭,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于是,接下来的数日,林清墨彻底陷入了连绵不绝的酒海肉林之中。
今天,是盐运司的接风宴。
明天,是知府衙门的洗尘宴。
后天,是本地乡绅的品茶会。
大后天,是某个富商举办的诗词会。
整个扬州城,上到官员,下到富商,都排着队地来请这位京城来的钦差大人。
宴席上,山珍海味,流水一样端上来。
酒过三巡,便有婀娜多姿的江南美人,前来献舞唱曲。
那些官员和富商,对他毕恭毕敬,奉承的话像不要钱一样往外说。
送来的“孝敬”,更是堆满了整个驿馆。
金银珠宝,古玩字画,甚至还有直接送宅子送美人的。
林清墨,来者不拒。
他每天都喝得醉醺醺地被人送回驿馆。
白天呼呼大睡,晚上继续赴宴。
每当他“酒后”提出想要查账的时候。
周伯安等人,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搪塞。
“哎呀大人,您看您又喝多了!这账目繁杂,字小如蝇,伤眼睛!等您酒醒了,养足了精神,下官再给您送来也不迟!”
“大人啊,不巧得很!管理账目的主簿,老母病重,回家探亲去了!没个十天半个月,怕是回不来啊!”
“钦差大人,盐仓前几日受了潮,正在翻晒!那里面灰尘大,可别脏了您这身官服!”
总之,就是一句话。
吃喝玩乐,要什么给什么。
想干正事?
门儿都没有。
很快,整个江南官场,都开始流传一个小道消息。
说新来的这位林钦差,看着像个铁面无私的酷吏。
实际上,也是个禁不住糖衣炮弹的草包。
他已经被江南的繁华和官员们的“孝敬”给腐蚀了。
早就乐不思蜀,把查案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周伯安等人,也彻底放下了心。
他们觉得,这个林清墨,已经不足为惧。
接下来,只要再拖上个把月,等他玩腻了,随便给他做几本假账交差,就能把他打发回京城了。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已经牢牢地掌控了局面。
然而,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
就在林清墨的钦差仪仗抵达扬州城的第二天。
一个身材圆溜,皮肤黝黑,操着一口北方口音的皮货商,也悄然进入了扬州城。
这个人,正是苏锦意暗中安排前来的张三。
他没有去任何酒楼客栈。
他甚至没有在繁华的街市上多停留一秒。
他根据脑子里那张苏锦意亲手绘制的,精确到街道房屋的地图,直接穿街过巷,避开了所有的眼线。
最终,他来到了扬州城南,一片低矮破败,到处都是污水横流的贫民区。
这里的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贫穷和死气沉沉的味道。
张三丝毫没在意周围的环境。
他的眼神,像鹰一样锐利,仔细地搜寻着。
他这次的任务,只有一个。
找到那个被自己意主子称为“SSR级潜力股”的,穷困潦倒的男人。
陈默之。
然后,代表他的主子苏锦意,向这个未来的国之栋梁,递出改变他一生的橄榄枝。
……
扬州城的贫民区,像一块被城市遗忘的疮疤。
张三在这里,一连转了好几天。
他发现,那个叫陈默之的人,比泥鳅还滑溜。
他明明按照地图给出的精确位置,找到了陈默之的落脚点。
那是一间连窗户都破了洞的茅草屋。
可他每次一靠近,屋子里的人就像提前预知了一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一次,他亲眼看到一个穿着破烂麻衣,身材消瘦,戴着个斗笠的男人从巷子另一头闪了出去。
那背影,跟苏锦意画里的人一模一样。
可等他追过去,人又不见了。
“这家伙,警惕性也太高了。”
张三蹲在一个墙角,嚼着嘴里的干粮,心里暗自嘀咕。
他能感觉到,暗处有一双眼睛,一直在观察他。
这个陈默之,虽然落魄,但绝不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他就像一只受过惊吓的野兽,对任何靠近他领地的陌生人,都充满了戒备。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张三想起了苏锦意交给他的第二个锦囊。
“如果他躲着你,就把这个东西,交给附近玩耍的小孩,让孩子替你送过去。”
张三从锦囊里,倒出了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物件。
打开油布,里面是一枚小小的私印。
印章上,刻着两个字:清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