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一般的寂静。
宾客们下意识扭着僵硬的脖子,面面相觑,都在彼此眼中读出了同一个念头——
这事,闹大了。
他们自然不信秦风会杀安远伯,也就是吓唬吓唬。
但...这结果比杀了安远伯还严重。
这是在羞辱了萧家,对于世家来说,尊严比任何东西都重要。
萧家如果不做出点什么,以后可没法在大乾立足了。
结局必然不死不休。
萧珩面色呆滞的瘫在地上,裤裆处一片冰凉的湿濡紧贴着皮肉。
他自然也知道秦风不会杀他。
所以不是害怕,只是上了年纪,加之这些年毫无节制……闸门没守住。
可这解释,谁能信?
他茫然抬头,视线扫过全场。
那些平日对他逢迎巴结的勋贵同僚,此刻眼中惊愕、躲闪。
这如同一根根烧红的针,钉进他眼里。
萧家的脸面。
他萧珩几十年来苦心经营、高高捧起的脸面。
就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被秦风摔的稀烂,踩进泥里!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从他胸腔迸出。
极致的羞愤,烧干了残存的理智。
他愤然起身,脸上是一种濒死野兽般的涨红与狰狞,他双目赤红地死死锁住秦风怒吼道:
“秦风——!”
“你有种……就真杀了老夫!!”
这一声嘶吼用尽了他全部的气力,甚至破了音,却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决绝。
然后不管不顾地朝着秦风踉跄冲去,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潮湿的印记。
“今天你不杀我……你就是我孙子!”
气氛骤然再次绷紧,所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而秦风见状赶紧又退了好几步,满脸嫌弃道:“离我远点,自己多恶心不知道么?”
全场愕然...
人跟你拼命呢,你认真点行么?
萧衍更是被秦风激怒,他停下脚步,嘶声叫骂,最后一点贵族仪态也焚烧殆尽。
“来啊!动手啊!你这无胆鼠辈!!”
“让天下人都看看,你镇国公世子是如何逞凶……又是如何当缩头乌龟的!!!”
“今日之辱……我萧珩……我萧家……定与你秦家不死不休!!!”
这悲愤决绝的宣战,仿佛掷地有声,将空气都凝成了铁块。
所有人心头一紧,知道这句出口,便是再无转圜。
一双双眼睛紧张地望向秦风。
然而秦风听罢还松了口气,忙对着萧衍道:
“行,不死不休是吧。”
“那你今天就先赔我五十万两银子,当精神损失费。”
全场:“额……”
——他在说什么?
感觉两人没在一个世界对话呢....
萧珩也是一怔,随即怒骂道:“我给你姥姥...”
“闭嘴。”秦风呵斥。
“他妈的老毕登,给你脸了一直逼逼叨没完。”
“我TM的嫌你脏没动手,你真以为你爷爷怕你。”
“看不出个眉眼高低。”
“还跟你爷爷我拼命,你配么?你爷爷我就是靠拼命活着的....”
骂完,秦风对着身边两名供奉道:“刚才这个小妾对本世子不敬。”
“给本世子抓了,让她穿着这身嫁衣游街示众....”
在场众人纷纷愣神,这弯拐的有点大,他们一时间没想通关键。
而萧珩如同被一桶冰水从头浇下,所有沸腾的怒火和屈辱瞬间冻结,化作刺骨的恐慌!
他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今日若真让这小妾穿着嫁衣被拉上街,游遍京城……
那他萧家丢的,就远不止这满院勋贵的脸面了!
那将是天下人的笑柄!
萧珩脸色惨变,声音都变了调:
“秦风,你、你若真敢如此……秦家与我萧家,便再无转圜,真要不死不休了!”
秦风满脸无语:“拜托,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合着刚才那句‘不死不休’……是放屁?”
“再说,你安远伯在朝堂不已经对我秦家下死手了么?”
“我们不早已经不死不休了么?”
“行了。”秦风不耐烦地挥手。
“本世子忙得很。”
“要么,五十万两银子,精神损失费,要么,我现在就带人走——马上选,别废话。”
萧珩胸口剧烈起伏,脸色青白交错。
最终还是选择低头。
“……好,我……给。”
他闭上眼,对身边心腹无力地挥了挥手:“去……取银票。”
秦风脸上瞬间阴转晴,笑容可掬,仿佛刚才的疾言厉色从未存在:
“哎,这就对了嘛!早这样多好,何必闹得剑拔弩张,伤了和气?”
“伯爷,不是我说您,大家大业的,拼什么命啊?”
“这拼命的事儿,那得是我这种无依无靠、光脚的人才干的,您说是不是?”
满院宾客看着他这比翻书还快的变脸,个个咂舌无言。
萧珩则面如死灰,紧抿嘴唇,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啊呀!”秦风忽然一拍脑门,恍然大悟状。
“瞧我这记性,差点把正事忘了!”
萧珩心头猛地一紧,警惕地看向他。
只见秦风笑眯眯地道:
“本世子今日来是替陛下回购之前伯爷在我这买的那批火锅底料的。”
“七国文会听说了吧,过阵子人来,陛下要用这个招待他们,扬我大乾国威。”
在场众人听得嘴角微抽,心下暗骂。
什么陛下意思,什么扬我国威,分明是你自己想趁机再敲一笔!
秦风仿佛没看见他们的表情,继续道:
“方才呢,本世子已先去过了武威侯府。”
“武威侯深明大义,一听是为国争光,二话不说,便将府中所有底料慷慨赠予朝廷了。”
他目光落回萧珩身上,笑容越发和煦:
“不知安远伯您……打算作价几何?”
“当然,这都是自愿。”
“毕竟如今是大乾法治社会,可不能干那强买强卖的勾当,您说对吧?”
法治社会、强买强卖,这明明就是在威胁。
萧珩牙龈都快咬碎了,从喉咙里挤出声音:
“老夫……也愿赠予朝廷,为国出力!”
“哎呀!伯爷高义!真乃我辈楷模!”
秦风抚掌赞叹,表情真挚得仿佛发自肺腑。
这时,萧府管家也颤抖着将一叠银票奉上。
秦风接过,仔细点验,满意点头,起身道:
“那行了,本世子就不叨扰了,还得去下一家收火锅材料。”
话音刚落,场中就有一个声音传来:
“秦世子贵人事忙,何须您再一家家奔波?”
“我等今日在此,愿替世子传讯各家。”
“想必诸位同僚皆如武威侯、安远伯一般深明大义,定会慷慨解囊,将所需之物送至国公府!”
“正是正是!”
“此等为国争光之事,义不容辞!”
立刻便有数人连声附和,争先恐后。
他们算是看明白了,今日这煞星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
与其等他挨家上门“商议”,不如主动递上台阶,破财消灾。
秦风要的正是这个效果。
他当即点头:
“行,那本世子在国公府等着,到时候谁没送,本世子在出马。”
说罢,转身离开。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院中所有人才如同被抽去了骨头般,长长地、无声地松了一口气。
萧珩望向秦风离去的方向,那双浑浊的老眼里,如同毒蛇般冰冷黏稠的怨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