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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训诫

    当天空由墨黑转为鱼肚白,再透出清晨的第一缕微光时。

    队伍开始陆陆续续的,回到了驻地。

    早上七点,大部分人员都已归队。

    文艺兵们个个汗透衣背,浑身沾满泥土,好多女兵站都站不稳了。

    三三两两的坐在地上喘气。

    直到七点三十分,沈月如才被两名女教官,半搀半架的拖回终点。

    她的军帽不知道丢在哪里,脸上被汗水跟泪水冲的一道黑一道白的,整洁的军装上全是泥点子。

    女教官刚刚松开搀扶的手,沈月如整个人直接瘫在地上,跟一团烂泥似的。

    丁向北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应该说,整个操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异样的寂静。

    等到沈月如勉强站进队列后,丁向北才走到她面前,冰冷的目光,像是刀子一样刮过她狼狈的脸。

    “沈月如!”

    “到!”

    她的声音细若游丝,带着哭腔。

    “大点声!”

    丁向北猛地喝道。

    “到!”

    沈月如吓得一哆嗦,下意识的提高了声音。

    “全团几百多名文艺兵,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需要收容队帮忙才能回来?”

    “是你的背包比别人重,还是你的腿比别人短?”

    “是你沈月如同志天生体弱,吃不得这份苦?”

    “还是你骨子里就认为,自己应该被特殊照顾?”

    “我看都不是,都你的思想出了问题!”

    “你的娇娇二字还没有去掉!”

    “你整整迟到了半个小时。”

    “你一个人,拖累了整个集体的后腿。”

    “如果这要是在战场上,因为你一个人的掉队,会导致什么后果?”

    丁向北的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

    这种公开的,直指思想根源的批评,对于极其爱面子,自视甚高的沈月如来说,比任何体罚都要难堪。

    沈月如的脸瞬间惨白,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种当众被剥开脸皮的羞耻感,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丁向北见状,没再继续训诫。

    大手一挥。

    “其他人,解散!”

    “回宿舍休整!”

    “半小时后食堂开饭!”

    “沈月如,由班长带着,进行半小时的军姿定型。”

    “好好想想,你为什么跟不上!”

    这声指令如天籁之音,所有人如蒙大赦。

    早已筋疲力尽的女兵们,互相搀扶着,几乎是缓慢的挪动着,走向各自的宿舍。

    大家看了一眼还在操场上站军姿的沈月如。

    或同情,或鄙夷。

    沈月如站在操场中间,哭的不能自已。

    这一刻,她的羞耻、委屈跟怨恨,达到了顶点。

    陈爱华看着沈月如那副狼狈不堪,泪眼婆娑,仿佛全世界都辜负了她的样子。

    心里不仅毫无波澜,甚至还想冷笑。

    上次国庆汇演前夕,她被沈月如倒打一耙,有苦说不出的憋屈感,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她在文工团待了这么多年,是真的没见过沈月如这样的。

    这姑娘实在是太能装可怜了。

    擅长用眼泪跟柔弱当武器,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

    哭哭哭!

    人都走光了!

    也不知道沈月如哭给谁看!

    该哭的是她好吧。

    陈爱华在心里默默地吐槽。

    摊上这么一个兵在她班里,她才想哭。

    跑了几个小时山路,又累又饿又渴,还得在这里陪沈月如站军姿。

    谁也没她的命苦。

    陈爱华看着沈月如哭唧唧的,在那里摇摇欲坠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不仅提不起半点同情心,反而觉得无比的膈应。

    她心里门清,沈月如的体力绝对没有差到这个地步,更多的是不肯吃苦,思想上的畏难和习惯性的表演。

    可惜啊,装的次数太多了,大家都看透了,没人吃她这一套了。

    没瞧见,连脑子不太灵光的刘芳芳,都看明白了。

    要不然,这两人平时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昨天怎么说闹掰就闹掰了。

    摊上这么一个能作妖的兵,她只觉得心累。

    陈爱华深吸了一口气。

    压下内心的烦躁,走到沈月如面前。

    她的脸上没有责备,没有同情,只有一种公事公办的平静。

    和一种肉眼可见的疲惫。

    “沈月如同志,站好!”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军姿要领,还需要我重复吗?”

    “抬头、挺胸、收腹。”

    “思想上的掉队,比身体上的掉队更可怕!”

    陈爱华没有像丁向北那样,疾言厉色的批判,只是基于职责,不带任何感情的纠正。

    但在沈月如看来,因为两人之前的龃龉,陈爱华终于逮着了机会,故意折磨她。

    她都这么累了,陈爱华放放水,又能怎么样呢。

    都是一个舞蹈队的,又分到一个班里。

    干嘛这么为难她。

    这明显是挟私报复。

    沈月如咬着唇,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她是真的觉得委屈了。

    对别人都如沐春风,偏偏对她冷言冷语。

    还故意为难她。

    沈月如这会,连陈爱华也一起记恨上了。

    休整结束后,众人饥肠辘辘的冲向食堂,没有闻到饭菜的香气。

    反而闻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带着青草跟苦涩的气味。

    政治部负责带队的刘科长,站在临时搭建的食堂前面,神情严肃。

    “同志们!今天,我们吃一顿忆苦思甜饭。”

    “为的,就是让大家亲身感受一下,万恶的旧社会,我们贫下中农过的是什么日子!”

    “这饭盒里的苦,就是阶级苦!”

    “这窝头的糙,就是血泪仇!”

    “所有人必须吃完喝完,谁都不能浪费!”

    “要从思想深处,接受这场洗礼!”

    文艺兵们闻声,如遭晴天霹雳,心底全部哀嚎一片。

    还让不让人活了。

    才军训第一天,又是紧急集合,又是忆苦饭的。

    她们沉默的排队打了饭。

    一个个的,对着自己饭盒里那灰绿色的艾草杂粮糊糊,和灰黑色的麸皮草茎窝头。

    愁眉苦脸。

    但无人敢出声抱怨。

    在政治部干事的监督下,文艺兵们只能苦着脸,深吸了一口气,端起饭盒喝了一口。

    那粗糙的麸皮刮过喉咙,艾草的苦味混合着米糠的怪味,在所有人的口腔里弥漫。

    难以下咽。

    好些女兵硬着头皮往下咽,龇牙咧嘴的,但又努力控制着表情,不敢表现出痛苦的神情。

    食堂里,安静得只剩下压抑的咀嚼声,跟偶尔被强行压下去的干呕。

    有不少女兵,面对着灰绿黏糊,散发着怪异草腥味的糊糊。

    脸上都写满了痛苦,仿佛在面对一场酷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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