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牧之发言结束后,又有许多同学站起来发言。
等到临近下课,教官请蒋湘云发言,最终下了定论:“目前对我们最重要的,是解除商团的武装,这样一支被商人控制的独立武装,随时会因为经济利益倒戈,同时,也要注意发展工农的力量,我希望大部分同学都能明白自己为了什么而战,也希望各位都记住校门口上的对联:
升官发财请往他处,贪生怕死莫入此门,革命者来!”
“下课!”
果然,下课以后,贺中寒就找了个时机,面见校长,把吕牧之在课堂上说的一番话,又添油加醋地复述了一遍。
校长正在摆弄自己的收音机,抬眼看了下贺中寒:“怎么了?吕牧之说的对啊,陈莲伯一个英国籍商人,没有理由和我们一起革命,甚至会反对我们,我也是主张打击商团的。
只可惜代理大元帅胡寒明可不这么认为,还傻乎乎地和商团谈判,甚至还要解除对陈廉伯的通缉令,我们黄埔军校在这件事上没有决策权,政治课上讨论讨论倒是无伤大雅,新来的吴教官课上得不错,省的一些同学稀里糊涂的。”
贺中寒愣了一下,随即改变口径:“哦,我也这样认为的,不过我并不是说吕牧之错了,而是他的态度有问题。”
“态度?”校长从抽屉里抽出一张手帕,开始擦拭收音机:“什么态度?我看他最近进步很大啊,学习态度也很好。”
贺中寒说道:‘我说的是吕牧之对工农党的态度,作为一个青天党人,他今天这一番话,像极了一个工农党人在说话!’
校长不动声色:“嗯,知道了,你下去吧。”
“校长......我还没....”
“我让你下去...”
贺中寒悻悻离开了校长办公室,心有不甘,在办公室门外重重甩了一下手。
校长见贺中寒离开后,又找出吕牧之的档案看了起来:
“一九零四年生人,二零年加入青天党,二二年中学毕业,之后担任小学几何教师,直到二四年加入黄埔军校,正好二十岁......不应该啊,这家伙毕业以后从事教师工作,还要参加青天党的基层党务,应该没有时间和机会同工农党扯上关系才对......”
当晚,校长把吕牧之叫到了办公室,说是要聊一聊最近的学习情况。
一进到办公室,吕牧之就发现了,校长的收音机换了个新的,不用想,肯定是用抄没陈廉伯家产的钱置换的。
“牧滋啊,直接坐,上一次你讲的那个炒股用的蜡烛图,我现在还都记得呢,多亏了你,为我的股本挽回了一笔损失。”校长说着,开始调试收音机频道。
“不过我最近事务繁忙,你上次讲的那个什么蜡烛图,我已经忘记得差不多了,你再给我讲一遍?”
校长这一番话,反而让吕牧之心生警惕,校长也许打仗不行,但是操弄政治和记忆力这块,绝对是一顶一的,更不用说校长上次还在笔记本上做了笔记,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忘了。
不过吕牧之当然不能拒绝:“既然这样,那学生再给校长讲一次......”
“哎,不要急,先等等...”校长调试收音机,过了一会终于调好了,电台里又传来了熟悉的女播音员声音:转播‘北华捷报’消息......
“哎呀,好了好了,这样吧,你一边听股票行情,一边在纸上把你说的那个蜡烛图画出来......”说着,校长递过来纸笔。
吕牧之点点头,侧耳倾听收音机:纱业股最近有所回暖,信合纱厂开盘价十一元三角,收盘价十一元五角,
一边听着女播音员的播报,吕牧之一边集中精神画图。
“牧滋啊,最近你的学习和训练成绩都有所提高啊,可要继续努力。”校长冷不丁地插了句嘴。
“嗯,学生定当努力学习,报效革命。”
‘当日最高价为十一元八角,最低价为十一元二角......’播音仍在继续。
“我听说你在今天的政治课上,很活跃嘛,在对于商团罢市这一事件上,哈,更是语出惊人。”
吕牧之立刻明白了,校长这是接到贺中寒的小报告了。
校长一边盘问自己,一边让自己专心听广播,还让自己手工画蜡烛图,这是不想让自己充分思考,直接说出自己的心声啊。
“学生回答的,都是内心的真实想法,没有隐藏。”吕牧之说完,又继续听广播画蜡烛图。
‘华丰纺织开盘价十五元......’
“原来是你的真实想法吗?我像你这样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爱胡思乱想,那你说说,你对工农党是怎么看?”
‘当日最高价十六元...’
吕牧之鼻尖渗出一丝汗,握着笔在纸上画出一条线,没有迟疑,继续答话:“对于北伐事业来讲,工农党是一柄利剑,任何想要丢弃这柄利剑的想法,都是愚蠢的。”
“怎么说?”校长盯着吕牧之的笔尖,问道。
“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荀子认为,君子跟一般人没什么不同,只是善于借助外物罢了,革命若要成功,就要借助工农党这柄利剑,发动工农的力量、要求苏联的军事和物资援助,武器和卢布,多多益善,这都是我们需要借助的外物。”
校长满意地点了点头,自己虽然不认可工农党,但是这黄埔军校就是两党合作共建的,没有这番合作,自己也当不了校长。
况且老毛子的援助是真的香。
这时候的校长,为了笼络学生人心,表面上还是支持两党合作的,不然就是拆自己的台。
“不错,你说的正是我所想的,比起那些不分场合,就随意打压工农党的好多了。”
吕牧之听到这话,想起贺中寒打自己的小报告,于是对校长说道:“现在在我们的学生当中,也存在着校长说的这些人,他们打压工农党的目的完全不是为了革命,而是为了迎合某些右派人士而已。”
“哦,是吗?”校长一脸不解的样子,很好奇吕牧之在说谁。
吕牧之叹了口气:“学生之前和同宿舍的蒋湘云等人关系好些,就受到一些人的警告,还时不时打小报告,学生实在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蒋湘云成绩优秀,即使他是工农党人,我向他学习提升自己又有什么错?”
校长眯着眼,心里自然明白这大概是贺中寒做的,自己看好贺中寒的能力,要他帮助自己留意哪些人靠近工农党,没想到贺中寒会直接威胁,这已经越过了红线,不是一个学生该做的事。
莫非贺中寒的背后有其他人撑腰?
想到这里,校长就想起了正在代理大元帅的胡寒明,这家伙可是个死硬分子,专门打压工农党,贺中寒该不会是和他攀上了关系?
不过校长还是装作一脸不知道的样子:“这大概是学生当中的恶作剧罢了,对了,你和蒋湘云关系不错?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关系尚可,蒋湘云是个全才,革命意志坚定,校长应当提拔留用。”
校长满意地点点头,又问起自己看好的贺中寒:“那你觉得贺中寒这人又怎么样?”
吕牧之手上的笔顿了顿,心里明白,蒋湘云和贺中寒是校长最看好的两个人,脸上微微一笑:“贺中寒同学,若是也来炒股的话,会是个高手。”
“这又是怎么说?”校长侧着头,对这话很感兴趣。
“贺中寒演讲能力强,适合政治工作,很有领袖气质,而且又善于政治投机,学生以为,政治投机和股票投机那都是一回事,赌的就是未来预期,贺中寒很会投机,未来前途无量。”
办公室内除了收音机内,女播音员播报的股市新闻,再也没有其他声音。
直到半分钟之后,新闻播报完毕,校长动手关掉了收音机,笑了笑:“你刚才说的话,让贺中寒听见了,他怕是要生气的,行了,你先回去吧,改天再到我这来听广播。”
校长脸上带着笑意,心里却已经翻腾起来:自己还没发话,这个贺中寒就这样热心于反工农党,莫非是真勾搭上了胡寒明?!
吕牧之放下笔,敬了个礼往外走,心下舒服了许多。
这下子是把贺中寒架在火上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