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有一个庄子,同属东宫的私产,每季都会宋些土产到东宫。
    马车缓缓行驶在官道上,随着马车轻微的晃动,黎洛有些昏昏欲睡。
    昨夜睡得并不安稳,青黛本不建议她今早出门的。
    是黎洛不想在东宫面对李筝誉,才出来躲清静。
    黎洛所料半点不差。
    同一时间,李筝誉正与幕僚在书房议事。
    庞箜坐在长桌一侧,手边防着一沓薄薄的纸张,全都是巴掌大小。
    “殿下,袁大人拦着您是对的。”
    庞箜抬头,打断了言之凿凿的一个山羊胡,他从那些纸张中抽出一张。
    “您先看看这个。”
    李筝誉拧眉,接过那张纸,看清楚的瞬间,眼底一片阴鸷。
    “消息属实?”
    “是属下的人冒死送出,千真万确。”
    庞箜语气淡淡的,是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悠然。
    李筝誉心中的火气消散了些。
    “即便老五那边早有准备,孤前往林德县也未必没有收获,难不成就由着他收揽民心?”
    皇帝让五皇子回来,就是要他们互相制衡,如今五皇子还未到,就先立下一功,让李筝誉如何甘心?
    “殿下稍安勿躁。”
    庞箜仍是那副不急不慢样子,“事情办成了,他才有功,要是不成呢?”
    “你安排好了?”
    李筝誉瞬间意识到什么。
    出于对庞箜的信任,李筝誉给他的权力不少,许多事情都是不必请示就能做的。
    庞箜颔首,“此事争分夺秒,迟则生变,属下昨日就已经让人快马加鞭去办。”
    至此,李筝誉阴沉着的神情才彻底缓和。
    “都出去吧,庞先生留下。”
    其余人尽管心有不甘,却不敢忤逆李筝誉,接连起身。
    李筝誉待房门关上,才靠在椅背上,“先生,即便事态紧急,传个话的时间总还是有的,孤因为此事一夜无眠啊。”
    “属下并非有意隐瞒,请殿下恕罪。”
    庞箜起身,面色凝重,真正要紧的事情,他刚才并未说出。
    “陛下有意借昨日之事肃清朝廷,将前朝余孽彻底根除,这是我们的机会。”
    “你是说?”
    李筝誉倏地意识到什么,转头看向庞箜。
    对前朝余孽的搜捕一直没有停下,能让皇帝如此大动干戈,必然是确定了朝廷里隐藏着前朝的人。
    即便李筝誉是正统,朝中仍有人站队其余皇子,只要能抓住这次机会,就能彻底扫清障碍。
    “先生,你果真是孤的左膀右臂,此事就交由你全权安排,若是有需要孤出面的事,只管开口。”
    一想到那些跟自己不对付的人要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处置,李筝誉便不由得唇角轻勾。
    忽而,他想到了什么。
    “先生,那丞相府……”
    “不可。”
    庞箜不等李筝誉说完,就出言反对,“先时便罢了,如今太子妃出身相府,即便您可以大义灭亲,可一旦有心之人攀扯,多少会影响您的威望。”
    “相府早晚要处置,不急在一时半刻,如今咱们还要借相府的名头做些事情,最后将其舍弃就是了。”
    “也罢。”
    李筝誉失望了一瞬,并不十分坚决,没纠结这事。
    心情大好,李筝誉送走庞箜,正要往银月楼去,鼻尖就嗅到了一股清淡的药香。
    李筝誉脚下一转,往客苑去。
    “翠香,你来,看看我这儿……”
    林湘儿说罢没听见宫人应答,疑惑转身,就见李筝誉正站在院中,视线落在她身上。
    手中木瓢砸在地上,林湘儿神情局促,手脚都显得无处安放。
    “怕孤?”
    李筝誉上前,看着空置的地面被翻了土,几株分不住种类的绿苗种了进去。
    “民女并未请示,擅自做主,动了院内的土木,还请殿下责罚。”
    林湘儿轻咬下唇,额头还沁着细密的汗珠。
    “种的这是什么?”
    李筝誉并未说责罚的话,上前端详片刻,没分出种类,追问了句。
    “是金银花,这苗原是顺着墙根长的,民女问过了翠香,花匠检查时会清理掉,就索性移植在院中。”
    说着,林湘儿语气低落不少,“民女无福在东宫久待,不日就会离开,也盼着能留下些什么。”
    “殿下若不嫌弃金银花是乡野之物,可以让人采摘炮制,也有些滋味。”
    “你要走?”
    李筝誉只听进去这一句。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习惯了林湘儿的存在。
    “侧妃娘娘这两日已经开始好转,药膏不需要再进行调整了,民女留在此处只会让侧妃娘娘不悦。”
    林湘儿深深望了李筝誉一眼,又像是怕被他觉察,很快收回视线。
    “民女是为了报恩,不能害得殿下与侧妃离心。”
    她越是懂事,就显得绿娥越跋扈,越是为李筝誉着想,就显得绿娥更无理取闹。
    一番话下来,李筝誉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绿娥的脸不好,林湘儿是不是就不会想着要离开?
    这心念一闪而过,李筝誉眸光陡然幽深,意识到自己对林湘儿动心了。
    “湘儿,你……”
    “殿下,林大夫。”
    绿娥的声音打断了李筝誉将要出口的话,她戴着面纱,缓缓行至李筝誉身前,不动声色隔开了他和林湘儿。
    “妾身来寻林大夫,殿下怎么会在她这儿?”
    绿娥自以为语气温柔,眼中飞快闪过的嫌恶却被李筝誉看了个正着。
    “侧妃娘娘,殿下来问问您的病症,正要去看您呢。”林湘儿抢着接话。
    李筝誉也顺着这话说下去,带着绿娥离开。
    一出客苑,绿娥就放缓脚步,扯着李筝誉的袖口撒娇。
    “殿下已经两日没来看绿娥儿了,是不是生绿娥儿的气,不想见绿娥儿?”
    到底多日的情分在,李筝誉看不见那骇人的疮疤时,对绿娥还是喜爱的。
    他语气低柔,宽慰道:“怎会呢,这两日朝堂上出了些事,孤清早在书房议事,忙罢便想着去瞧你的,不过是顺路问问你的伤。”
    客苑在他寝殿与银月楼之间,这话一时让绿娥分不出真假。
    少顷,绿娥嘤咛一声,挽住了李筝誉的手臂,半个身子贴在李筝誉身上,“绿娥儿就知道,殿下最爱的还是绿娥儿。”
    难得她不对林湘儿恶语相向,李筝誉顿觉稀奇,落在绿娥身上的视线也带上诧异。
    “殿下?”
    绿娥歪头,眼中只有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