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月是被颠醒的。
与其说是颠醒的，不如说是痛醒的。
丹田像个漏风的破口袋，稍微一动就牵扯着全身神经一起抽抽。
她正被人用一种搬运麻袋的方式，扔在某个简陋的木板车上。
车轮子碾过不平整的石子路，咯噔咯噔，每一下都让她想吐血。
“到了，自己下去吧。”拉车的杂役弟子语气不耐烦，停在了一片灰扑扑的建筑前。
云昭月勉强撑着身子，抬眼望去。
杂役峰。
名字听着就一股子底层气息。
放眼看去，房屋低矮密集，灵气稀薄得几乎感觉不到，空气里混杂着尘土、汗水和某种……不太好闻的肥料味。
来往的弟子大多穿着粗布短打，面色疲惫麻木，跟她记忆里以前待的内门仙气缭绕的景象一比，简直是两个世界！
她被随意分配到了一间挤着八个人的大通铺，床位是最靠门、漏风的那一个。
同屋的几个女杂役弟子看她的眼神带着明显的排斥和几分看好戏的味道。
显然，她这个“前内门弟子”、“谋害柳师姐的恶人”的名声，已经先一步传过来了。
没人搭理她，她也没力气寒暄。
她一头栽在硬邦邦的床板上，意识再次沉入那片奇异的直播空间。
屏幕还在，只是光芒似乎黯淡了些。弹幕上稀稀拉拉。
【主播还活着吗？吱个声？】
【这环境……从天堂到地狱啊。】
【看起来好惨，给点灵力支持下。】
【（打赏：2点灵力）】
微弱的暖流再次出现，一点点的修补着她这破败的身体。虽然效果慢得令人绝望，但至少让她勉强维持住了清醒，没直接昏死过去。
“谢……谢谢……”她在心里默念，也不知道那些“观众”能不能听到。
休息了不到半个时辰，一个管事的弟子就粗声粗气地在门外喊：“新来的！云昭月是吧？别躺着了！去丹房，把今天炼丹师们用完的废丹室清理干净！天黑之前干不完，没饭吃！”
废丹室？
云昭月心里一沉。
那地方她知道，残留着各种驳杂的药力和丹毒，气味呛人，清理起来极其麻烦，应该是杂役峰最不愿意接的活儿之一。
这明显是她被“特殊关照”了。
云昭月咬着牙，撑着想坐起来。动作一大，牵扯到腹部的伤口，眼前又是一阵发黑。
【靠，欺人太甚！主播都这样了还让她干重活！】
【（打赏：5点灵力）主播加油！】
【这什么破地方，职场霸凌啊！】
或许是她的惨状激发了“观众”的同情，打赏的光点密集了不少。
云昭月借着这股力量，深吸一口气，慢慢挪下了床。
废丹室比她想象的还要糟。
各种颜色的药渣黏在地上、墙上。空气中弥漫着辛辣、酸涩、甚至有点诡异的甜腻气味混合在一起的怪味，闻久了脑袋发晕。
看着角落里堆积如山的脏污丹炉和满地的狼藉，云昭月一阵绝望。
就她现在这风一吹就倒的状态，别说清理了，能不能活着走出这个门都是问题。
“……各位，”她实在是没忍住，对着空气（直播间）低声吐槽，声音沙哑，“我觉得我可能撑不到逆袭打脸的那天了……”
【别啊主播！想想办法！】
【有没有什么金手指？系统商城呢？】
【主播你不是穿书的吗？原主有没有藏私房钱？】
私房钱？原主那脑子，有私房钱也早被坑没了。
系统商城？她刚才就研究过了，这直播间简陋得只有个屏幕和弹幕，连个用户界面都没有。
办法……
她目光扫过那些污渍，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原主虽然蠢，但好歹是内门弟子，学过最基础的《除尘诀》。那是连外门弟子都看不上的小法术，只能清理点普通灰尘，对付这种蕴含灵力和毒素的炼丹残留，效果微乎其微。
但……她现在好像有点不一样？
那个【超频悟性】？
她记得直播间开启时，好像提过一嘴这东西。当时情况危急没在意，现在死马当活马医吧！
她努力回忆起《除尘诀》那简单到近乎粗糙的灵力运转路线。丹田虽然碎了，灵力无法储存和运转，但她能感觉到，那些来自直播间的“打赏灵力”，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在她经脉里游走、消散。
能不能……用这些外来的灵力，来驱动法术？并且，优化它？
这个念头一起，她下意识地集中精神，试图去“理解”《除尘诀》的原理……如何引动微风，如何吸附尘埃，如何将其汇聚、剥离。
就在她全神贯注的瞬间，一种奇妙的感觉出现了。
脑海里好像有个无形的放大镜和解析器，将那简单至极的《除尘诀》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剖析开来。
灵力波动的频率，空气流动的轨迹，物质吸附的微观原理……无数她以前从未想过的细节和信息，如同潮水般涌入她的意识。
不是强行灌输，而是一种豁然开朗的“领悟”。
原来……这里的灵力节点可以更精简？那里的频率微调一下，吸附力能增强三成？如果引入一个极微弱的震荡剥离效果，是不是就能对付这种粘附性强的药渣？
她甚至无师自通地明白了，如何更高效地引导和利用体内那些零散的、正在逸散的“打赏灵力”，将它们精准地输送到优化后的法术节点上。
整个过程看似复杂，在外界不过是一两秒的停顿。
随后，在空无一人的废丹室里，云昭月抬起了微微颤抖的手，对着面前一块沾满黑色药渍的地面，心中默念改良版的法诀。
没有灵光闪耀，没有气势磅礴。只有一丝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气流，如同拥有灵性般，贴着地面轻轻拂过。
下一秒，奇迹发生了！
那块顽固的黑色药渍，连同周围普通的灰尘，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抹去，露出了底下干净的石板。不仅如此，连空气中那令人不适的异味都似乎淡了一丝。
云昭月愣住了。
直播间短暂的寂静后，弹幕瞬间爆炸。
【？？？】
【我眼花了？刚才发生了什么？】
【主播你管这叫除尘诀？！这清洁效果堪比高压水枪！】
【悟性逆天啊！现场优化基础法术？】
【（打赏：10点灵力）】
【（打赏：8点灵力）】
【天才！这是天才！关注了！】
更多的光点涌入身体，暖流又明显的壮大了一分。
云昭月看着自己干净了不少的手指，又看了看那片洁净的地面，心脏后知后觉地狂跳起来。
这【超频悟性】……好像有点东西啊！
她好像……找到在这地狱开局里，挖到的第一块金砖了？
……
与此同时，宗门议事大殿内。
关于如何处置（或者说甩掉）云昭月这个烫手山芋的讨论，也接近了尾声。
废人一个，留在内门碍眼，丢在杂役峰任其自生自灭是最省事的办法。
但执法长老沉吟片刻，还是补充了一句：“此女毕竟曾是我内门弟子，如今虽废，放在杂役峰恐生事端，或引人非议。不若……寻一处清净之地，暂且安置。”
几位长老互相看了看。
清净之地？宗门里最“清净”，也最没人敢去打扰的地方，只有一个。
一直闭目养神，仿佛周遭一切都与他无关的太上长老，临渊道尊——莫问渊，此刻眼睫微动，清冷的目光扫过众人。
他并未关注讨论的内容，似乎只是被这枯燥的会议扰了清净。
一位长老试探性地开口：“临渊师叔，您的禁地外围，似乎还有几间空置的竹舍……”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把这麻烦扔给太上长老？这主意有点大胆。
莫问渊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听到的只是“今天天气不错”之类的废话。
他甚至连眼皮都懒得再抬一下，只在令人压抑的寂静持续了数息后，从喉间溢出一个极其简短、不带任何情绪的音节。
“可。”
声音落下，他人已消失在原地，仿佛多停留一刻都是浪费时间。
一众长老松了口气，总算把这麻烦包袱甩出去了。
至于云昭月去了禁地是死是活，那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而此刻，云昭月还在废丹室里，一边靠着直播间打赏吊命，一边吭哧吭哧用优化版《除尘诀》努力搞卫生，她对自己即将获得的“新住所”，还一无所知。
她只知道，肚子好像更饿了。
眼前的废丹炉，还有好大一堆没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