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昭刚从洗手间出来,正低着头洗手,没想到正好撞上她曾经的闺蜜。
——说闺蜜也算不上。
因为对方从来没有把她当做闺蜜。
在得知施家冷落她后,将她曾经出丑的事讨好式地说给施悦取笑。
只是施昭想避开,对方却没有避开她的意思。
站在她面前,抬起眼,轻蔑道:“施昭,你还有脸回来?”
施昭没看她,绕过人,往外走。
“你都有脸跟我打招呼,我为什么没脸回来。”
许茜脸色顿时一变,很快像是想到什么,上下打量施昭一样:“悦悦说的还真没错,你还会怼人了,怎么在国外受了很多苦吧,比起上次你在机场被抛下的感觉怎么样?”
言语里的恶意溢出。
施昭停下脚步,抬头看向许茜,没说话。
高三毕业,全班都报名了研学,施昭也报了。
可到了机场她才发现,飞机早就走了,研学的时间也比通知她的早。
也是那一刻,施昭才知道——
这次研学的出资人是她的未婚夫陈竞野。
不带她的理由也只有一个,为了给施悦出气。
因为施悦回来的时候,看上佣人给施昭泡的牛奶,施昭说让厨房给她再泡一杯,当场施悦就不高兴了。
许茜弯了弯唇角:“难道你真的以为飞机没有空位吗,就算没有,以陈竞野的身份,给你包个私人航线也不是事,你猜他为什么抛下你?”
她顿了顿,掏出手机,滑到当时的那张照片。
少女一个人孤零零站在人群中央,手里攥着双肩背包带,看着可怜又伶仃。
许茜手指一滑。
下张照片是她出了机场,结果下了大雨,施昭委屈得红了眼眶。
许茜说:“我要像你这么矫情,我都笑死个人了。”
施昭定定看了她两眼,“这种照片你有很多吗?”
许茜恶意笑道:“也不是很多,你在酒店的照片我也有,不过嘛只要你跪在地上求我,我就不发出去,不然——”
话刚落下的瞬间,施昭抬起手臂,直接扇了一巴掌过去。
趁着许茜还没反应过来,一把攥住人的头发,按向墙壁,另一只手抢过许茜手里的手机。
手机里只有她在机场的照片。
酒店的照片没找到。
施昭把里面的照片删得干干净净。
确定网盘里也没有,才把手机还给许茜。
许茜一巴掌被扇懵了,回过神来,整个人都气得爆炸:“施昭你这个贱人!”
施昭抬起眼,视线没有看许茜,只是透过她的背影,看向远处走过来的模糊不清的人影,她扯了一下唇角,说:“你还要威胁我吗?”
许茜被扇了一巴掌,在手里的照片也被删了,施昭又这么一激,这会是真生气,高高举起手臂,直接扇了过去。
施昭猛地退后两步,身体踉跄,摔倒在地。
眼神柔弱无助,带着可怜。
许茜气疯了,“你装什么呢——”
说着,她又要给一个巴掌过去。
手高高扬起的瞬间,却被人扼住。
许茜骂道:“别多管闲事。”
同时,施昭软软出声:“应淮哥,我……”
赵检声音冰冷:“当众打人,你很骄傲?”
许茜不知道抓着她的是谁,但也听见了施昭的声音,牙齿磕绊了一下,回头看去。
周应淮站在不近不远处,神色凉薄,一双黑沉沉的眸子冷淡至极,直直照进许茜眼底,吓得她一下就软了力道,嗫嚅着叫了一声周应淮套近乎。
大院里的所有孩子都听过周应淮的名字,知道人的成就。
被家里的长辈耳提面命不许得罪他。
但没人告诉许茜,在周应淮面前打人会怎么样——
许茜的心一下子高高提起。
周应淮淡淡说:“这声哥我担不起。”
他侧目从施昭脸上扫过一眼,语气冷沉三分:“扇回去。”
许茜一怔。
只见施昭踉踉跄跄从地上站起来,抬起手腕,重重扇了一巴掌过去。
许茜娇嫩的脸上霎时多了五个指头印,尖叫一声,她恶狠狠道:“你敢打我?!”
长期被打压的人反抗,不会引起多少恐惧,只会让人更愤怒。
许茜眼里的狰狞几乎控制不住了,“施昭,你居然敢打我——”
清贵冷淡的男人停下脚步,抬了抬眼皮,他回头看向许茜,锋利桀骜的面容多了几分懒淡散漫的笑来。
“我授意的。”
一句话,许茜的脸色霎时就白了。
上前两步,不死心道:“应淮哥,你怎么能偏向她,你忘了她当年做过什么吗?她已经脏了,不配你……!”
男人宛若没听见,神色淡漠地走到施昭面前,低下眼睑,看着她,他都没看身后的许茜,只盯着施昭的脚踝,“能起来吗?”
施昭唇瓣紧紧抿作一线,脸色发白,艳红红的巴掌印倒是给她添了几分气血,就是看着可怜。
她点了点头,伸手搭上周应淮伸过来的手,慢慢站起身体。
搭上男人胳膊的指尖抖得厉害。
赵检顺势松开许茜的手,站到他们身后。
施昭勉强朝赵检笑了笑。
许茜急得不行,想开口,可她不知道周应淮他们听见了多少,不敢贸然说话,不然真让周应淮动了收拾她的心思,那就完了。
周应淮这厮在大院里这两年可是相当有名——
不近人情,冷漠至极。
就算曾经和周家关系再好,只要犯事了,都会被抓。
许茜咬着唇,看着周应淮扶着施昭离开,一个心急,上前两步。
周应淮一个眼神扫过来。
冰冷,慎人。
许茜当即停下脚步,不敢追了。
咬了咬唇,她像是想到什么,给施悦打电话:“悦悦,怎么办啊,施昭当着周应淮的面陷害我!”
-
到了前台。
周应淮把施昭交给赵检,前去前台结账。
赵检陪施昭上车,检查伤口。
等周应淮回来,赵检轻声说了情况。
周应淮没说话。
车行驶到赵检家门口。
赵检家离这边更近,所以第一个到,赵检叮嘱了两句施昭,就下车了。
周应淮送施昭回去。
两个人的空间,更加安静。
安静到沉闷窒息。
施昭右手搭住左手腕,控制着指尖的颤抖。
周应淮通过后视镜扫了一眼,半晌凉凉开口:“挺能闹。”
施昭扯了扯唇,大抵是想笑,只是脸色苍白如纸,笑得相当难看。
收回笑容,她低下头:“不好意思,给您惹麻烦了。”
男人手指敲着方向盘,漫不经心开口:“经常被欺负?”
“也没有。”施昭沉默了会,摇摇头说:“我会反击。”
周应淮:“要是我不出面呢?”
施昭一怔。
周应淮薄唇牵动,露出几分嘲弄:“我不在,你敢这么动手,许家能让你吃一壶。”
许家不似施家,在十几年前就在走下坡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怎么走下坡路,也比一个家里人都不疼爱的孤女要强。
许家真找上门,吃不了兜着走的只有施昭。
施昭今天敢在大庭广众下,和许茜动手——
不外乎是因为周应淮在那。
知道周应淮的性格刚正不阿,会帮她撑腰。
施昭唇角抿紧,头也低了下去,似乎是没想到自己的心思会这么大喇喇被拆穿。
她喉头滚了滚:“我……”
周应淮侧目扫过她柔美的面庞,指腹有节奏的点着方向盘。
然而,施昭开了个头,就沉默了下去。
周应淮面上不显,周身气势更加沉冷,抬手关了一直在运作的电台。
轻柔歌声戛然而止。
只留车内冷沉的氛围。
周应淮说:“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施昭睫毛颤了颤,身子抖得更厉害了,心慌得不行。
过了良久。
她说:“不是我先招惹的她。”
周应淮扫过手机跳出来的消息提醒,淡淡问道:“还有呢?”
施昭的裙子都快攥成麻花了。
“……我错了。”
周应淮:“错在哪了。”
施昭抿着唇,小声道:“错在不该动手打人,也不该在你和施悦说着话的时候,突然说话。”
开头很艰难,到后面道歉开始变得流畅。
少女低着头,眼睛红红,明明是她打的人,这会却好像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周应淮气笑了,“我没怪过你。”
施昭小声咕哝:“骗人。”
“如果我生气,不会是这个样子——”周应淮推门下车,冷峻的话飘进施昭的耳里,“有理就站稳,不需要靠伤害自己达成目的。”
施昭一愣,视线下意识循着周应淮的目光看过去。
男人没有把车开回去。
反而是停到了一处码头的位置。
男人站在车前,从裤兜里摸出烟盒,修长指骨捏着,他抬头看过她一眼。
“上次忘了问了,介不介意?”
周应淮从进入体制内,就很少抽烟了。
除非是案子实在焦灼。
现在施昭一回来,他倒是有点控制不住,接二连三地抽。
施昭摇了摇头,“不介意。”
说着,她站在距离他一米的位置,安静地看着周围风景。
和小时候的样子截然相反。
小时候的施昭是大院里最漂亮最活泼的小姑娘,整天穿着粉嫩的公主裙,迈着小短腿,跟在他身后。
他回来,她永远是第一个收到消息的。
然后,屁颠屁颠跑过来——
笑容甜甜地抱着他的大腿,问他辛不辛苦,累不累。
乖乖待在他的怀里,看他和周老爷子下棋。
分明是最懂事的小姑娘,现在却变成这个样子。
到底是他缺失了她这几年的成长。
之后再好好教就是了。
总归不能再放着走上歧途。
周应淮摩挲着烟身,抖出一根,放在手里摩挲,却没有点燃,只是回头看向安静至极的施昭。
他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