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慢走,不送。”
那声音清清冷冷,客客气气,像二月里还未化尽的春雪,没有半分温度。
一声压抑不住的轻笑从宿观弋的口中发了出来,他笑得并不大声,却在这安静的亭子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萧烬夜脸上的笑容勉强维持着,却已有些僵硬。
他吃欲擒故纵这一套,可云微这也太端着了,过犹不及!
她难道就不怕真的把他推远吗?还是说她以为有婚约在身,他便拿她无可奈何?
他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扫了一眼宿琳琅之后便一甩袖袍,转身大步离去。
这一次,他没有再回头。
宿观弋几乎是在萧烬夜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的那一刻,就又立刻凑到了云微的面前,那张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欢喜与雀跃。
“微微,他走了!”
他完全没有顾及自己的姐姐还坐在一旁,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他们。
宿琳琅看着自己弟弟脸上那欢喜的神色,忽然开口问道。
“郡主。”
云微和宿观弋都闻声望向她。
“民女斗胆想问您一句。您对我这个弟弟到底是何看法?”她的目光直直地看向云微,不带丝毫的回避。
“是真心喜欢,愿意与他共度一生?还是只是一时兴起,将他当作排遣寂寞的玩伴?”
宿观弋一听,脸一下就红了,又委屈又羞恼地看着自己的姐姐:“姐姐!我不是都跟你说了吗!微微她喜欢我!你怎么就是不信啊!我又没骗你!”
宿琳琅却根本不管自己弟弟那窘迫的反应,她的目光依旧固执地落在云微的脸上,等着她的回答。
弟弟怎么想没用。
毕竟,她曾经也以为萧烬夜是真的喜欢她呢。
可如今她不也是看得清清楚楚了吗?他看重的是她的医术,是她这颗棋子能为他的霸业带来的利用价值。
或许那其中也夹杂了那么一点点稀薄的喜欢,可那点喜欢里,利用远远多于爱意。
而且那点喜欢他可以给她宿琳琅,自然也可以给李琳琅,王琳琅。只要那个女人对他而言足够有用。
即便承认这个事实依旧会让她的心脏痛得无法呼吸,但宿琳琅知道,她已经看清了这个现实。
她不能再让自己的弟弟重蹈她的覆辙。
面对宿琳琅那双满是警惕与探究的眼睛,云微终于有了动作。
她没有立刻回答宿琳琅的问题,而是缓缓地将自己与宿观弋在石桌下交握的双手拿了出来。
两只手,一只白皙纤细,宛如上好的羊脂美玉;一只骨节分明,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力量感。
他们紧紧地十指交扣。
宿观弋的脸瞬间红得能滴出血来,却依旧没有松开手,反而握得更紧了。
而宿琳琅则彻底震惊了。
她没想到他们两人竟然已经大胆到了如此地步!就在刚才当着萧烬夜的面他们竟然就一直这样在桌下握着手?!
就在她震惊的时候,宿观弋忽然抬起头,迎着她的目光,用一种无比认真的语气道。
“姐姐,我和微微是真心相爱的。”
宿琳琅怔怔地看着他们紧握的双手,看着弟弟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看着云微那双带着一丝浅笑的眼眸。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笑了。
那笑声很轻很轻,却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
“好。”她说,“那我就放心了。”
只要是两情相悦,只要不是她弟弟的一厢情愿,那就好。
……
第二日,天色刚蒙蒙亮,荣国公府的马车便恭恭敬敬地停在了镇国公府的门口。
宿琳琅只带了一个小小的药箱,便在荣国公府管家的引领下登上了那辆装饰得极其奢华的马车。
荣国公府内,气氛凝重。下人们走路都踮着脚尖,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宿琳琅被直接领到了老夫人的卧房。
一进屋,一股浓重到化不开的汤药味便扑面而来。
床上,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夫人正痛苦地呻吟着,锦被下的身体因为剧痛而蜷缩成一团。
荣国公满脸焦急,一见宿琳琅便立刻迎了上来。
当他看到眼前这个所谓的神医,竟是如此年轻甚至可以说是稚气未脱的女子时,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失望。
“你就是肃王殿下举荐的宿神医?”
“正是。”
宿琳琅微微颔首,径直走到床边开始为老夫人诊脉。
她的手指搭在老夫人那干枯瘦弱的手腕上,双目微闭,神情专注。
荣国公在一旁负手而立,紧张地看着她,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打扰到她。
半晌,她睁开眼,心中已然有了主意。
“如何?”荣国公在一旁迫不及待地追问,“神医,我母亲这病到底能否治好?”
宿琳琅站起身,神色平静地看着这位国公爷,“能是能。只是……”
“只是什么?”荣国公心中一紧。
“只是这诊金……”
荣国公闻言,反而松了口气,只要是钱能解决的问题,对他来说便不是问题。
他连忙道:“神医说笑了,只要能治好我母亲的病,诊金好说,必定……”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个清冷的女声干脆利落地打断了。
“黄金千两,外加城东一处三进的宅子。”
荣国公那句“必定让你满意”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他的脸色也随之顿住了。
他有些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个年纪轻轻却狮子大开口的女子,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与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