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州,总统府。
奢华的办公室里,温暖如春。
沐瑶穿着一身舒适的丝绸睡袍,正靠在柔软的沙发上,翻看着一份关于“盘古”坦克二代改进型号的设计草案。
她的旁边,小巧的茶几上,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和一碟精致的糕点。
窗外,是共和国高速运转的工业心脏,烟囱林立,车水马龙。
窗内,是宁静安逸,岁月静好。
仿佛与几十里外,那些为了生存而奔波劳碌的工人们,处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总统。”
春禾迈着轻盈的步子,走了进来,将一份刚刚送达的,标记着“最高绝密”字样的文件,恭敬地递上。
“是南洋舰队,姚青将军发来的紧急电报。”
沐瑶放下手中的设计图,接过文件,拆开了火漆封。
她的目光,落在电报那简短的几行字上。
“晋北异动,两路分兵,一指雁门,一指晋中。敌帅陈庆之,已有破局之意。请总统定夺。”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春禾站在一旁,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
她跟在沐瑶身边多年,深知这位总统的脾气。她越是平静,就代表着,风暴,越是猛烈。
敌军已经找到了破局的方法,甚至已经开始行动。
这对于整个战局而言,无异于一场地震。
春禾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总统雷霆般的怒火,和接下来一连串冰冷的,足以让晋州血流成河的命令。
然而,她预想中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沐瑶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份电报,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春禾甚至以为,她是不是因为太过疲惫而睡着了。
然后,春禾看到了她此生都难以忘怀的一幕。
沐瑶的嘴角,缓缓地,向上勾起了一抹弧度。
那不是冷笑,不是嘲笑,也不是愤怒的狞笑。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带着一丝欣慰,一丝赞许,甚至……一丝骄傲的,温柔的笑意。
那一瞬间,她仿佛不再是那个主宰着半个世界,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铁血总统。
而是一个,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学生,终于解开了一道绝世难题的,欣慰的老师。
“开一扇窗么……”
沐瑶放下电报,站起身,走到那副巨大的,几乎占据了整面墙壁的炎黄全境地图前,喃喃自语。
她伸出那只完美无瑕的左手,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划过地图上冰冷的山川与河流。
她的指尖,精准地,复刻出了陈庆之那两条凌厉的,插向晋州心脏的红色箭头。
“子由哥哥,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她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与疲惫。
这一刻,她移植过来的,属于圣女艾可里里的左臂深处,传来了一阵微弱而又尖锐的刺痛。
仿佛那不屈的灵魂,在抗议着她此刻流露出的,对于“魔鬼”的赞许。
沐瑶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
“总统……”春禾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开口,“是否需要立刻电令晋州守军,全力围剿这两支孤军深入的敌军?”
“围剿?”沐瑶转过身,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又恢复了往日的古井无波,“为什么要围剿?”
春禾愣住了。
“传我命令。”沐瑶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命令空军侦察部队,加大对太行山脉和晋中地区的侦察力度。”
“是!”春禾立刻应道,准备记录。
“但是,”沐瑶顿了顿,补充道,“只许侦察,不许攻击。我需要知道他们每一步的动向,但不要去打扰他们。”
春禾握着笔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只看不打?
这是什么命令?
眼睁睁地看着敌人的两把尖刀,插进自己的心脏,却无动于衷?
“总统,这……”
“执行命令。”沐瑶没有解释,只是淡淡地说了四个字。
春禾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看不懂,她完全看不懂总统的意图。
这盘棋,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她只能低下头,恭敬地回答:“是。”
在春禾转身离去后,沐瑶再次将目光投向了地图。
她的眼神,变得幽深而又复杂。
陈庆之,你学会了在棋盘之外落子。
很好。
但这还不够。
一个合格的对手,不仅要会进攻,更要懂得,如何承受失败。
她走到办公桌前,按下了桌上的一个红色按钮。
片刻后,办公室的另一扇暗门无声地打开,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之中,只露出一双冰冷眼睛的人,单膝跪地。
“通知欧罗巴。”沐瑶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寒风,“让伊丽莎白,准备执行‘荆棘’计划。”
黑袍人的身体,猛地一颤,眼中闪过一丝骇然。
“是。”他没有问为什么,只是领命,然后如鬼魅般,再次消失在黑暗中。
沐瑶缓缓坐回沙发,端起那杯早已冷却的红茶,轻轻抿了一口。
茶水苦涩,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子由哥哥,我给了你舞台,给了你对手,甚至给了你破局的方法。
现在,让我看看,当你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从背后刺来的,那把最致命的刀,你……
接不接得住。
……
晋州,雁门关。
晨曦撕开了夜幕,第一缕阳光,照亮了这座雄关的轮廓。
关内的共和国守军,如同往常一样,打着哈欠,开始了新一天的换防。
他们并不知道,在他们身后那片看似平静的太行山脉中,五万名如同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已经潜伏了一夜。
程耿趴在山巅的雪地里,嘴里叼着一根枯草,举着望远镜,冷冷地观察着下方那座唾手可得的关隘。
七天的急行军,他和他的士兵们,几乎已经到了极限。
但当雁门关出现在视野中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眼中,都迸发出了狼一般的绿光。
“军长,都准备好了!”
“信号!”
程耿吐掉嘴里的枯草,从怀里,掏出了一支红色的信号枪。
他看着雁门关上那面刺眼的共和国五星旗,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举起枪,对准天空。
“为了革命!”
砰!
一颗耀眼的红色信号弹,拖着长长的尾焰,在黎明的天空中,炸开。
“杀——!!!”
山林中,五万名早已饥渴难耐的革命军战士,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怒吼。
他们如同开闸的洪水,从山脉的四面八方,向着毫无防备的雁门关,席卷而去!
与此同时,晋中城。
这座繁华的晋北重镇,还沉浸在甜美的梦乡之中。
城门刚刚打开,等待进城的商队和百姓,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没有人注意到,在队伍的后方,一群穿着普通商旅服饰,牵着马匹的“商人”,眼中正闪烁着与周围人格格不入的,冰冷的杀意。
弗拉保尔看了一眼天边那抹鱼肚白,对着身边的百夫长,点了点头。
下一秒,那名百夫长猛地从马背上的货箱里,抽出了一面残破,却依旧鲜艳的,绣着镰刀与锤头的红色旗帜!
“风!!”
他用天胡语,发出了一声嘹亮的,如同鹰唳般的长啸。
“风!!”
“风!!”
三万名伪装成平民的“风骑团”战士,同时拔出了隐藏的武器!
他们没有怒吼,没有咆哮。
只有整齐划一的,拉动枪栓的声音。
和那面在晨风中,骤然展开的,血红色的旗帜!
娘子关。
守将张猛,正因为两个时辰前收到的那份“土匪血洗石家村”的报告而心烦意乱。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就在这时,两名通讯兵,神色比死了爹娘还要难看,连滚带爬地,同时冲进了他的指挥所。
“将军!不好了!!”
“将军!出大事了!!”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声音里带着哭腔和无法掩饰的恐惧。
张猛心中“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全身。
“说!!”他猛地站起身,厉声喝道。
“雁……雁门关……半个时辰前,被……被数万敌军从后方攻破!守将王师长……阵亡!雁门关……失守了!!”
“什……什么?!”张猛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然而,还不等他从这个噩耗中回过神来,另一名通讯兵已经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喊出了一个让他彻底魂飞魄散的消息。
“晋中……晋中城,刚刚被一支不明身份的敌军骑兵攻占!城内……城内所有仓库和通讯设施,全被……全被摧毁了!我们……我们和整个晋州北部的联系,全断了!”
轰——!!!
张猛的脑子里,仿佛有十万个炸雷同时炸响。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嘴巴张得老大,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雁门关失守……
晋中城被占……
他的后路……他的粮道……
全断了。
他猛地回头,看向地图,那两条被他忽略的,代表着“打猎”和“土匪”的路线,此刻在他的眼中,却变成了一条正在收紧的,由鲜血与火焰组成的绞索。
他终于明白,自己,掉进了一个何等恐怖的陷阱之中。
那个他以为在关下徒劳敲鼓的敌人,早已在他的身后,布下了一张天罗地网。
他不是猎人。
他才是那个,被关在笼子里,等待被宰杀的,愚蠢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