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我开车载着父亲去了镇上。
在父亲的指点下，买了两条不错的烟，又提了两箱牛奶。
父亲看着那两条烟，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什么。
对这类“人情走动”既熟练又掺杂着些许不屑的复杂神色。
我们没有直接去村长家，而是先去了村部。
父亲说，陈老四现在白天多数时间在村部待着。
村部是一栋两层的小楼，有些年头了，门口挂着几块白底黑字的牌子。
我们走进略显昏暗的楼道，找到了挂着“村委会主任办公室”门牌的房间。
父亲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推门进去，一个约莫五十出头、穿着灰色夹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男人正坐在办公桌后看电脑屏幕。
看见我们，他脸上立刻露出笑容，站起身：“哎呀，老叔来了！快进来坐。小豪是吧？都认不出来了！”
这就是村长陈老四。
“村长，打扰你办公了。”父亲寒暄道。
“老叔说的哪里话，这不就是我的工作嘛。”陈老四坐回自己的办公椅，转向我们，
“昨天吴老板是不是去你家了？他后来给我打了个电话，提了一句。”
这吴老板动作真快，关系也确实到位。
“是啊，四哥，”我顺着父亲的称呼。
“昨天吴老板带设计师去看了现场。我这次回来，主要就是想办老房子翻建的事。”
陈老四点点头，收敛了些笑容：“翻建是好事啊。老房子不安全，也该翻新了。你家那房子，我印象里还是二十前盖的吧？”
父亲接口道，“对我自己一块砖一块瓦弄起来的。”
“有年头了。”陈老四？
我把大致构想说了说：原址重建，盖个两层半的别墅，考虑父母养老，也留房间给我们回来住。
陈老四一边听一边记：“想法挺好的。不过小豪，老叔，咱们得按规矩来。现在农村建房，不比从前了，管理很规范，每一步都要审批。”
“我们就是来问这个程序的，该怎么做，我们全力配合。”我赶紧表态。
“程序是这样的，”陈老四说话条理清晰，显然解释过很多遍。
“等会儿可以给你们一份。填好之后，连同相关材料，交到村里来。”
“都需要哪些材料？”我问。
“我给你们列一下。”他翻开笔记本新的一页。
他顿了顿，看看我，又看看父亲：“最关键的一点，需要提供房屋设计方案，或者至少是设计图。”
“这个得有专业资质的单位或个人出具。吴老板那边的设计师如果能出，那就最好了。”
我大致明白了：“也就是说，我们先填表，准备好身份证、户口本、老土地证，拍好老房子照片，然后连同设计师初步出的设计方案，一并交到村里？”
“对头！材料交上来，我们村委会要开会研究，初步审核。邻里签字这块应该问题不大，但程序上需要东西两边的邻居签字同意。”
“邻居签字……”父亲微微皱眉。
“老叔，这是规矩，避免以后扯皮。”陈老四解释，
“就是走个形式，表示他们知情且无异议。等你们图纸稍微具体点，我去帮你们打个招呼，或者你们自己带着图纸上门让人家看看，签个字，一般都没问题。”
“初审通过后，”他继续流程。
“村里会在村务公开栏公示，一般公示7到15天。公示期无异议，村里就会在申请表上签署意见，盖上村委会的公章。”
“然后呢？”我追问。
“然后，你们拿着村里盖好章的全套材料，送到镇政府的村镇建设办公室，他们会现场勘查，测量面积，核对四至。这个阶段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两证都齐了，理论上才能动工。开工前，还要向镇里报备，他们可能会来现场放线，确定建筑位置不超出批准范围。”
听完这一长串流程，父亲低声嘀咕：“这么麻烦……”
我虽然也有心理准备，但听到具体步骤，还是觉得千头万绪。
我稳住心神，问陈老四：“四哥，按你的经验，这整个流程跑下来，顺利的话大概要多久？”
陈老四沉吟一下：“这就看情况了。材料一次备齐，邻里关系顺畅，公示无异议，镇上审核排队不长……各个环节都顺利的话，两个月左右吧。”
他起身从文件柜里找出几张表格递给我。
我接过，是那种标准的制式表格，开始填写。
陈老四说，“另外，关于建房面积和层高，镇里是有指导标准的。咱们村一般宅基地面积不超过120平方米，建筑层数不超过三层，总高度一般别超过13米。你们设计的时候，要控制在这个范围内，不然审批难过。”
“我明白了，谢谢四哥指点。”我真诚道谢，然后把带来的烟和牛奶放到他办公桌旁边的角落，“一点心意，给你添麻烦了。”
陈老四立刻摆手，表情严肃起来：“老叔，小豪，这不行！快拿回去！帮村民办事是我的职责，这不能收。现在风气不一样了，咱可不能犯错误。”
推让了几个来回，陈老四态度坚决。
父亲叹了口气，对我使了个眼色。我只好把东西又提了起来。
陈老四脸色这才缓和，又露出笑容：“心意我领了。你们把材料准备好，尽快递上来。”
“爸，后面的手续就交给你了，我还得回市里上班。”我启动车子。
“规矩多了。当年我盖那红砖房，跟大队支书说一声，划了地，自己就开干了。哪有什么证不证的。”
“时代不同了。有规矩也好，免得乱盖。我们按规矩来。”
父亲缓缓开口，“邻居老王头那边，回头我拎瓶酒过去坐坐就行，签字不是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