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城。
    柳家。
    议事堂内。
    一位身着绛红锦袍、头戴玄冠、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端坐主位,周身散溢着凌厉迫人的气息,正是家主柳擎天。
    堂下两侧分坐六人。
    其中四位是年过花甲的老者,另两位中年则是柳擎天的胞弟柳骁与堂弟柳云。那四位老者气息虽不及柳擎天雄厚,却也隐现渊渟岳峙之态。
    "这天机门与天机阁究竟是何方神圣?二者是何关系,此前闻所未闻!"
    "为何屡次三番针对我柳家?"
    "最关键的是,他们的消息从何而来?"
    柳擎天目光如电扫过在场族中核心,面色阴沉似水。
    昨日午后刚召集在座核心族人商议吞并林、苏两家之事,翌日清晨便被天机门悉数曝光。
    若说族中未出叛徒,他断然不信!
    "家主,在座皆是族中栋梁,断不会泄露机密。莫非是被天机门的探子窃听了去?"
    "言之有理,定是隔墙有耳。"
    众长老闻言纷纷进言。
    "既然计划泄露,便需调整应对之策。"
    "诸位长老可有良策?"
    柳擎天未在此事上过多纠缠,沉声发问。
    他打算重新制定方案,同时暗中观察在座众人,誓要揪出内奸!
    正午时分。
    云山城郡守府烈焰冲天。
    四五千怒不可遏的百姓手持农具围堵府门,打砸焚烧衙署。
    副总捕头林江率近百名捕快上前弹压,竟如杯水车薪,瞬间便被愤怒的人潮吞没。
    郡守陈景正与贾先生也早已不知所踪。
    "乡亲们!在陈景正这狗官庇护下,我们的骨肉至亲都被李慕白老贼当做'大药'残害!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啊!"
    "若非天机门与天机阁揭露真相,我们至死都要被蒙在鼓里!"
    "十年前我胞弟应征宝芝林药童,自此音讯全无!爹娘哭瞎双眼,去年含恨而终!"
    "若无狗官撑腰,李慕白老贼安敢如此猖狂?"
    "如今王朝腐朽,暗无天日,狗官横行,百姓已无活路!靖南王举义旗清君侧,仁德广布。诸位何不随我吴岩控制云山城,诛杀狗官,铲除李慕白老贼,迎韩天敌大将军义师入城?"
    人群最前方,一名体格魁梧、目光深邃的中年汉子高举长刀,声震四野。
    其言语极具煽动力,声浪远播!
    "诛杀陈景正!为我儿报仇雪恨!"
    "取李慕白老贼首级,祭奠我儿在天之灵!"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归顺靖南王!迎韩大将军义师!"
    "打死李慕白老畜生!"
    在吴岩煽动下,近五千民众情绪愈发激昂,如洪流般冲垮衙署。
    刑狱司近百捕快尽数被践踏倒地,更有大批民众冲向临街商铺。
    云山城郊。
    距波涛汹涌的黑云山十五里外,有片方圆十里的枫林,故名翠微林。
    一条丈余宽的山道蜿蜒穿过枫林。
    时值岁末,满地枯黄落叶,寒风卷起落叶在空中打着旋儿。
    张默蹲在路旁一株海碗粗的枫树后,身披与枫叶同色的连帽赭黄外氅,若不细看几与林木融为一体。
    "申时已至,应该快到了。"
    他手握短刃,身旁放着两包软骨销魂香。
    此香以三十六味药材配制,点燃后可使一品以下武者真气溃散,行动受限。
    内含易燃之物,火折一触即燃。
    两里外山道上,两骑绝尘而来。
    当先一人年约二十四五,腰悬长剑,背负行囊。其后跟着一名精悍汉子,同样腰佩长剑。
    "大少爷,此次流云城之行总算有惊无险。"
    柳天鸣身后那四十余岁的汉子恭维道。
    "嗯,有劳林叔了。"
    柳天鸣对身旁汉子颔首赞许。
    柳林是其堂叔,二品初期修为,此番随他同往流云城购置百年何首乌,一路尚算顺利。
    "唏律律!"
    柳天鸣正策马前行,坐骑突然悲鸣一声前蹄跪倒。
    "啊!"
    他猝不及防滚落在地,正欲提气跃起,却觉浑身酸软,丹田真气涣散。
    眼角瞥见堂叔同样跌落马背,正惊骇地望着他。
    此时,一名身着土黄布衣、戴着兽皮手套的清瘦老叟纵身落在柳天鸣身旁,一把扯下其背负的行囊。
    打开查验后,老者眼中闪过满意之色。
    "竟是冲着这百年何首乌而来!"
    柳天鸣心中大骇,未料行至云山城地界竟遭劫掠。
    此刻他只盼对方只谋财不害命。
    然而下一刻,他眼中涌起绝望。
    堂叔柳林被一柄短刃划过咽喉,热血溅了他满脸。
    "饶......饶命......"
    柳天鸣望着逼近的老者,欲要求饶却声若蚊蚋,眼睁睁看着寒刃掠过自己咽喉,意识逐渐模糊。
    "百年何首乌,得手了!"
    张默检视行囊确认何首乌无误,又在柳天鸣身上搜出数百两纹银。
    他迅速清理痕迹,毁去柳天鸣二人与马匹的双眼,旋即遁走。
    此举虽显多余,但他曾闻人死前可能留存最后所见影像。
    虽不知真假,但为求稳妥,宁可多费周章。
    戌时。
    柳府。
    后院精舍内,一位骨瘦如柴的老妇卧于锦榻,四名青春俏丽的丫鬟在旁伺候。
    "鱼儿,鸣儿可回来了?"
    柳老夫人望着身旁丰腴丫鬟,布满皱纹的脸上尽是忧色。
    "夫人,大少爷尚未回府,许是途中耽搁了。"
    鱼儿上前轻声回话。
    “这孩子……都说了让他别去,偏要去……咳咳咳……”
    柳老夫人望着窗外,一边咳嗽一边断断续续地念叨。
    “夫人,这是大少爷的一片孝心啊!”
    “大少爷也是盼着您早日康复。”
    丫鬟鱼儿上前为老夫人掖好被角。
    “鸣儿有孝心又有担当,能撑起家门,明儿有仙缘,将来我柳家必定……兴旺昌盛,老身便是走了,也能瞑目了……”
    柳老夫人望着窗外,眼中浮现欣慰之色,又问道:“鱼儿,往云州送信去了几天了?”
    “回夫人,已有十六日了。”
    鱼儿恭敬回答。
    老夫人年事已高,孙儿柳明得遇仙缘是光耀门楣的大喜事,她便派人往云州给担任云州牧的胞弟报喜。
    “哦……好……”
    柳老夫人目光中泛起追忆。